微微茫然地走在华侨城的林荫路上,昏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一个孤单清瘦的剪影。
这一晚,实在发生了太多事——陈治云的出言侮辱,林啸俊的突然出现,曹忆何的默然离去,连同十年前的记忆一起排山倒海而来,她甚至来不及理清头绪。
雨,终于“哗哗”地落下来,仿佛整条天河的水一起倾倒下来。
她浑身湿透,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起,
“微微,怎么样?”电话中传来一个紧张又兴奋的声音。
“什么?”
“我说相亲啊!这个陈治云不错吧!”
“哦!”
如此冷淡的反应叫何雅玲不悦:“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可是用尽了所有关系才帮你找到这么好的相亲对象。”
“妈,别再让我去相亲了,好不好?”
“没成功是不是?人家条件太好了看不起你是不是?”
微微无声地叹息,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会?你女儿这么优秀,他怎么会看不上?我们共进了烛光晚餐,还喝了整整一瓶红酒。一切顺利得不像话,真的。”
“共进了烛光晚餐,还喝了红酒?你们很会搞浪漫嘛!”电话中传来何雅玲欣慰的大笑,足足笑了一分钟,笑到后来竟开始呜呜地哭泣。
“何老板,怎么哭了?”
“坏丫头,把你养这么大,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我过了二十七年自甘堕落的日子,怕自己的女儿也走上和我一样的老路。现在,我不怕了,看着你找到好归宿,我真的不怕了。”
何雅玲痛快地哭着。
微微鼻子一酸,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在她脸上滑过,稍纵即逝。
“余思微,你个婊子养的!
“贱货的女儿,天生的贱种。”
如同这般恶毒的话语,已经伴随她走过二十五年的风风雨雨。
五岁时,隔壁的小朋友指着她的鼻子,用幼稚的童音似懂非懂地奚落:“我妈妈说了,不可以跟你玩,你是婊子养的!”
“我不是,你胡说!”她委屈地控诉。
“我才没有胡说,我妈妈说了,你妈专门勾引小朋友的爸爸,是个下贱的女人,而你是贱货生的女儿,天生的贱种!”
听到这样的话,五岁的她总是哭喊着问何雅玲:“妈,为什么小朋友们说我是天生的贱种?妈,你到底有没有勾引小朋友的爸爸?”
同样的问话,换来的总是同样的回答——狠狠的一个大嘴巴!
十二岁时,挑衅的男生在放学路上用石头砸她,“喂,婊子养的,滚远一点,别挡本少爷的道!”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所有情绪逼入发红的眼睛,冲上去一脚踹在那个人身上。两人像斗鸡一样噼里啪啦地打在一起。
鼻青脸肿地回家,无论何雅玲怎么追问,她只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在小屋,靠在门背上,捂着嘴狠狠地、无声地哭泣。
十五岁时,同班男生暧昧地看着她,“喂,婊子养的,晚上有空吗?”
“同一句话说了七八年,你不会腻吗?”
“你敢顶嘴,臭丫头!”男生气急败坏地扬起拳头。
她随手抡起一把椅子,劈头盖脸地砸过去,毫不手软。
血,冲出来。
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寂静无声。
最后,男生的额头缝了九针,留下终身无法消除的疤痕。
事情闹到了校长那里。
何雅玲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校长室了。
那位男生的母亲怒吼:“把我的儿子打成这样,这种恶毒的丫头怎么可以继续留在学校?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种事,这倒底是学校,还是菜市场啊?这个疯丫头,一定要开除,没有商量的余地,否则,我联系家长会,让孩子集体转校。”
校长连连安慰道:“请您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喂,长了嘴就是要说话的。”那位母亲怒视着何雅玲,“既然吃这碗饭,你这张嘴除了干那事之外,应该挺能说的啊?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嘎嘣,能把天说成地,能把黑说成白,能把死人说成活人。现在怎么不说话?你女儿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总该说点什么吧?”
何雅玲慢慢走到那位愤怒的母亲面前,毫无预警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你这是干什么?”那位母亲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就算十张嘴也不够说了,遇到我这样的母亲才会变成这样,求你们,别把孩子的前途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