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俊挂断电话,抬头,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八楼那扇漆黑的窗户。
微微啊,如果对你来说,我,只能到这一步的话,只能成为你喜欢那个人的朋友的话,我就停留在这里,远远地看着你,不会再往前一步。
正要坐上驾驶座,他摹地停住了,一个高大的男人飞快地跑进小区,他怀里抱着一个人,跑得非常快。
忆何?他胸口重重一震,而忆何怀里昏睡的女人,不是余思微是谁?
他呆呆地看着,一直到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门口。刹那间,一股巨大的失落弥漫在他周身每一个角落。
“看到了吧?”身后突然响起杜童的声音。
“看到什么?”他淡淡地问。
“没看到他俩吗?”
“你说谁俩?”他面无表情。
“真的……没看到吗?”杜童眯起眼看着他。
“我应该看到什么吗?”他反问的语气平静地没有一点起伏。
冷场。
“没别的话说,我走了!”他正要坐进驾驶座,却被杜童伸手拦住。
“还有什么话说吗?”他转头看她。
“我知道你的心在哪里,可是,别再陷下去了。”杜童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语调却是平静的,“停在原地,四处看一看,四处比一比,看到最后,比到最后,如果觉得就是这个人的话,那时候你再陷进去。我希望你比较的人里面有我一个,哪怕只是给你做参考。”
啸俊沉默不语。
她轻轻一笑:“啸俊,你真有福气啊,就算只是做参考,我条件不错的!”
“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啸俊放低声音。
“妒忌中的女人,眼神是不好看。”她苦笑,“但是,我问心无愧。我这辈子唯一贪心的,就是想拥有你。”
“你多大?”他突然问。
“什么?”
“你有站在雨中久久地等待过一个人吗?你有因为等一个电话睁着眼到天亮吗?你有被拒绝后独自在夜里哭泣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值得你这么做,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我。你多大?二十岁吧!我已经二十七了,快三十岁的人,早已过了和小女生谈恋爱的青涩年纪。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是!我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可是,现在,我想谈一次。站在雨中久久地等待一个人,等一个电话睁着眼到天亮,被拒绝后独自在夜里哭泣,所有的这些,我都想体验一次。”
他凝视着她的双眸,轻轻地叹了口气:“以后你会明白,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变成了凑合。而我,不喜欢凑合。”
杜童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启动车子离开,眼中忽然落下泪来。
她怎么不明白呢?正因为明白,伺会一直痴痴地等待,等待他回头看她一眼。因为,她也不喜欢凑合。
忆何抱着昏迷的微微走进房间,打开灯的时候,猛地瞧见何雅玲正一声不响地坐在床上。
他愣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绕过她,走到床的另一侧,将微微放下,替她盖上毯子。
然后,他缓缓走到何雅玲跟前,低声说:“微微昏过去了,麻烦您照顾她,我中午再来看她。”
“等微微醒了,我会马上带她离开这里。”何雅玲冷冷的语气没有一丝感情。
忆何沉默,小小的房间立刻陷入一种异样的安静中。良久,他淡淡地开口:“我不允许您带微微走。”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要跟她结婚。”
何雅玲望着这个面容平静而眼神犀利的男人,霍地站起来,色厉内荏地说:“你接近微微是什么目的?为了报复我们?”
“我没那么多耐心去编织这么长一个报复。”忆何平静地说。
“你以为我会信吗?”何雅玲狐疑地审视着忆何,“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家欠你的,是不是?你自己过得不幸福,所以也不想让微微好过,你让微微爱上你之后,最后一辈子活在对你的愧疚中,是不是?明知道微微是我的女儿,为什么还要招惹她?你这个虚伪的混蛋。”
“您信任与否对我而言无关紧要。”忆何声音中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我要娶微微,请你成全我们。”
“我怎么能成全你们?”何雅玲大喊,“你是曹启臣和刘宛心的儿子,我怎么成全你们?你的父亲,是被余老四害死的;你的母亲,是被我逼疯的。有这样的父母,你叫微微,怎么跟你一起生活?你叫我怎么成全你们?”
“就只是事故!”忆何低低地说,“所有的事,就是像事故一样发生的事情。”
“闭嘴!”何雅玲瞪眼看着他,“这不是事故,这是罪孽,你是想看看我会怎么做吗?想看看我这个罪魁祸首会怎么承担这个后果吗?如果不是报复,那你的意图是什么?意图是什么?”
忆何低下头,轻声说:“我恨我自己,就算发生了这些事,也没想过和微微分手。我只希望微微短暂的余生能过的幸福。”
“什么短暂的余生?你在胡说什么?”
当忆何说出原委的时候,何雅玲整个人僵住了。报应吗?她犯下的错,最后惩罚在女儿身上,这就是老天对她的报应吗?
“请您成全我们,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忆何淡淡地恳求。也许,很多事情,上辈子都已经注定好了。也许,捉弄他们的命运,从他们一出生就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但是,一切都不会有所不同,他要娶微微的念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过。
“呵,成全?”何雅玲眼中泪光闪动,“明知道微微时日无多,你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在过去的时间里,呆在她身边的?是出于爱吗?”
“是!”
“明明不是!你分明是想把微微从我身边抢走,分明是想让我尝尝被人抢走亲人的滋味,分明想霸占微微生命中最后的时光让我们母女不得相见。我要你收回对她的心意!全部收回!收回!!”
沉默许久,忆何摇摇头,低声说:“对她的心意,已经没法收回了。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告诉她,我一直深深地爱着她,从第一眼看到她到现在,没有一时一刻停止过。那不是说收回,就可以收回的心意。我用十年时间来等他,现在,我要用自己余下的时间来爱她。人生就这一次,活着的时候相爱,不要什么下辈子,也不要什么生生世世,更不要什么来世之约,我只要现在,我只想拥有微微并不多的时间。这一生,就这一次,我只想着我自己,我只忠于自己最真实的感情,我只想这样生活。”
何雅玲也有些动容,擦去眼泪,轻轻地说:“我会放下一切,二十七年的相思、守望、执着、怨恨,我都会放下,统统放下。忆何,我也想成全你们,真的,我也想抛开一切成全你们!可是,我做不到,错了一辈子的人,不会再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我能为微微做的事情不多,但是这件事,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等微微醒了,我就带她走,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好好过日子。所以,只要你放手就行了,只要你放弃微微就行了。”
忆何眼中泛着水雾,慢慢地跪下来,哽咽着说:“我什么都能答应您,就只有这件事不行,就只有微微不行。请您成全我们。”
“忆何啊!只要你放开微微就结束了,你们家和我们家,二十七年来纠缠不清的孽缘就都结束了。”何雅玲泪流满面,“放手吧,求你放手吧。你是个优秀的男人,今后还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你也会慢慢喜欢上别人,你会忘记自己生命中曾经有一个叫余思微的女人。毕竟,你们两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一年,两年,三年……不出十年,你就会忘记她。那时候,微微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和微微不一样,你可以开始新的恋情,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微微就只剩下短短的几个月了。她过的很苦,跟了我这样的母亲,过的很苦。从小到大,没有开心地笑垢次。求你了,让她安静地走吧!你从她眼前消失吧!也许现在,你会很痛苦,但你毕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以挺过去的,谁都是这么过的。我会带着微微离开,我们两家,从此不会再有任何纠缠,从此天各一方,就当做从来没见过面地各自活着。忆何啊!求你了,离开吧!求你离开吧,忆何啊!”
忆何眼中饱含泪水,久久地僵在原地,最后,他撑着地板,慢慢地站起来,动作迟钝得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