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狱出来,回去的脚步显然很缓,因为心里那份小小的急切已逝去,父亲的平安是她的乐见。
这会儿宫娥应该将小姐中午要用的药送到梧惠宫了,筱筱心里有些担心若是梧惠宫太久没人,会不会惹得那些多嘴的下人嚼舌根,很想搀着小姐走快些,可小姐的身子偏偏不能。“小姐,反正都回去晚了,不如寻个地方坐坐吧,中午的药回去后奴婢再去热热。”
说到那苦苦的药汁,楚清清两弯秀眉蹙起,这辈子她还没遭过这么大的罪,“明日御医过来时你告诉他,让准备药膳过来,我已经苦够了。”
小姐自幼用药,的确是苦够了,筱筱如此念着,颌首应下。瞧着前方有一处小亭,脸色欢喜起来,“小姐,去那里坐坐吧。”
闻得这一声喜欢,知道是筱筱心疼自己,楚清清顺着她抬指的方向望去,那一片姹紫绯红之内,一方八角亭置身其中。没想起自己疲乏,然经筱筱这一提点,楚清清顿觉双脚无力再迈开步子了。
方要踏下台阶,徒然见到曲廊一侧走来一人。楚清清驻足相望,缓缓的勾起唇角,从廊檐下泄落的日光,温温浅浅的映漾在她周围,那一层暖韵如风拂湖面,扬起淡淡的波澜。
那人见到楚清清时,神色只是顿了半瞬,随即携笑而来。
今日的濮阳慕华没有半分夜间所展露的愁思,英挺的身姿与卓华的脸庞,再加上那种皇家天生的不凡气质,此时的他,是一个真正的皇族贵胄,天之骄子。
“见过皇叔,皇叔这是打哪儿来呀?”
楚清清轻声盈礼,却让筱筱吃了一惊,进宫这么久,小姐从未出宫梧惠宫,所见之人也无非都是东宫中的女眷,而她也从不曾离开小姐,何时她认得这样一个‘皇叔’?“奴婢见过王爷。”
“本王刚从凤翔宫出来,正准备出宫回府,你又出来晒太阳么?”濮阳慕华想到夜间之事,不禁打趣起来,不知怎的?自然而然的觉着与她说话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
楚清清斜眸看了看天空泄下的斑斓光缕,五彩炫丽的颜色映得所见之娇花更加灼灼动人,添艳惟美。而她,却道出一句很煞此情此景的话,“清清还没晒着太阳呢,不过倒是去大牢走了一圈。”
他知道世间无不透风之墙,楚峰下狱之事迟早都会传到她的耳朵里,是早是晚没什么区别。可这事儿怎么想也不会让人高兴罢,且还是他的女儿,应该更加焦虑才时。然何以楚清清能用那般悠然的语气表达这个消息,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就若关在大牢里的人,与她毫不相干。
“你好像——不怎么着急。”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更期待她和其他女子的不同之处到底在那儿。
楚清清依旧保持着唇畔先前勾勒的弧度,却并未直接应答濮阳慕华的试探,而是略微偏头对筱筱说:“你先回梧惠宫,一会儿皇叔会送我回去。”出嫁前一晚,父亲离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宫里凡事多留个心眼儿’,她想掩藏自己的做法应该是很到位的,因为连精明如慕亲王都向她问出了这样的话。
筱筱眼睛微睁,先前未尽逝去的疑惑此刻更添,然小姐的吩咐她不能违抗,只得缄默盈身后转身离去。
“你的侍婢好像不放心本王。”
楚清清身影微斜,见筱筱正担心的回望,笑着对并肩而行之人说:“她不是不放心你,她是在担心我的身子罢了。”
“这么说是本王自作多情,还以为又引得宫中那个宫娥的青睐呢。”濮阳慕华语气携着调侃的意味,可他的表情却似言及正事般的严肃。
楚清清投去几抹无奈且讽讥的神色,叹息道:“若是皇叔不说,清清还不知道您这么大的魅力呢。”
若是东宫中其他妃嫔,见着他莫不以礼相待便是沉默聆训,也只有她这太子妃楚清清,敢如此应对他的消遣。眸角的余光扫过一侧的影子,她真的很单瘦,就似此刻风在再大些,她便会翩然而去,留下一抹弧痕令世人揣测。
亭中有茶果点心,既是有人收拾,就应该有人前来赏景儿。楚清清吃不准的是:人已去?抑或是还未至?罢了,若有人前来,她走便是。
彼此落坐后,楚清清提起茶壶给濮阳慕华泄了杯茶,也给自己满杯,嗅着茶香热氤啜饮,感觉这茶特别清凉。
“太子殿下那块地今日早朝,皇叔已附议给了云王了么?”
既是去见过楚峰,楚清清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濮阳慕华轻笑作声,“呵——,我还以为你不担心你爹呢。”
抬眸看着濮阳慕华,掀起的淡淡笑意与他平视,听着他继续说:“能不给么?我想你也知道了你爹下狱的原因。”
“既然地给了云王,事情已不可挽回,就不能把他放出来吗?”
按照楚清清的思路,事情已告一段落,将爹爹放出来是理所当然之事,然而,她想得太简单了。“你忘了你爹得罪的人是谁了吧,你说得不错,事情告一段落即止,可放他出来除了事情已毕之外,还得等某些人气消气顺。”
记得父亲说过,现在的璠阳王朝已不姓濮阳,而姓萧了,如此对号入座,也就明白濮阳慕华的弦外之音。“架空的太子我信,可皇叔你这王爷也是架空的吗?”
濮阳慕华眸色一滞,半敛着眉眼直视着楚清清依旧温韵的笑颜,玉眸里的眸光柔柔的,竟让他看不出半分深浅,倏然笑开,“楚清清,虽然你这太子妃无足轻重,可好歹那层身份摆在那里,这里是禁宫大内,难道你不懂何谓言多必失么?且若让太子听到你刚才那句话,你可知自己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