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便见差役搬进一个烧得正旺的炭盆来,里面放着一长柄的甚么物事。
我以为是烙铁,待差役提起,才见那是个熨斗一样的刑具,却不是平面,上面嵌有成排的铁制的垂珠圆钉。
俞竞明问道:“这是什么刑罚?”懒
谋士答道:“此刑罚名称极美,叫做杏花春雨,取其落于皮肉上落红点点之意,正适宜秦将军这样风流俊美的人物。”
俞竞明满意地点头,笑问向我:“瞧着秦将军虽然风沙雪漠里滚了那么几年,倒还是细皮女敕肉的,若给烙得满身疤痕,只怕死后也好看不了呀!”
我笑道:“连活着的时候都顾不了好看难看,何况死后?再则俞相这副模样还敢活着见人,我又怕甚么?”
俞竞明脸上的得意便维持不住,叱道:“贱人,你找死!”
我冷笑,也不答话。
该来的总要来,想逃也逃不了。
至于他能不能让我死,只怕不是他说了算。
俞竞明已在挥袖道:“用刑!看她嘴硬到几时!”
外袍蓦地被撕扯下,差役犹豫了下,到底没敢过来撕我小衣。
另一差役已抓过炭盆中的木柄,对上我的眼睛,竟似惊悸了下,才匆匆转过眼去,将那甚么“杏花春雨”烙到我前胸。虫
湿漉漉的小衣被生生烫穿,棉布烧着的微香很快被皮肉焦熟的气息淹没。
剧痛,钻心。
我低低地闷哼,却被手足疼得蜷起牵动的锁链碰击声淹没。
刑具久久不曾移开,我的眼前已一片昏黑,持续的剧痛让脑中隆隆地响着,耳中时远时近,传来俞竞明鬼魅般的话语。
“说,你是怎样和淳于望相约,打算卖我大芮河山?”
我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我只知俞竞明为一己私利陷害忠良,打算断送我大芮江山!”
刑具蓦地移去,粘连着我的血肉,放回熊熊燃烧的炭火中,轻微的滋啦滋啦响了片刻,便安静下来。
看着自己的血肉灰飞烟灭,我已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惨痛而荒诞的感觉。
钉头已经焦黑,再次钉入我腿上时,我甚至连闷哼也没有再发出,手足只是下意识地痉挛着,所有的神经都已经攒作一处,悄无声息地抗拒着惨烈的剧痛。
刑室里满是血肉的焦熟气息和从我衣物皮肉中散发出的缭绕青烟……
我咬紧牙,只作没听到越来越严厉焦灼的逼问,冷冷地承受着一轮又一轮的剧痛……
然后,在终于无法承受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像在突然间断了,随着神智一起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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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被冷水激醒时,浑身的刺痛尖锐如刀割,眼睛有好久才能视物。
冷水中必定加了粗盐,身体依然在痛得哆嗦。
但我森寒地盯向俞竞明时,他脸上的笑容像给冻僵了。
他身后能言善道的谋士也闭了嘴,不安地敛着袖,看着俞竞明。
许久,俞竞明若无其事地转过问,问道:“咱们秦将军是见过大世面的,瞧来这点阵仗还没放在眼里。还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再来试上一试。”
谋士低声道:“还有个更雅的,名唤雪地红梅……”
俞竞明便狠狠地盯向我,高声道:“秦晚,本相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招是不招?”
我冷笑,缓缓道:“不招又待如何?俞竞明,你最好能把我一次治死,别给我半点翻身的机会!我已经几次从地狱里爬出来,连我自己都分不出我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根本不在乎多死一回,多去一次地狱。但我秦晚在此立誓,若我能活着走出去,必定让你一家人,从你老母到你孙子一个接一个活着走进炼狱!”
俞竞明与我对视的目光又有悸意,立刻转头向他的谋士说道:“你可曾见过这么凶悍冥顽之人?真如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可不是呢,真是蛇蝎心肠,蛇蝎心肠……”
谋士赔着笑脸,顺着他的口吻说着,声音却不自觉地虚软了。
大约觉出自己表现得太过色厉内荏,俞竞明坐直了身,哂然道:“她何止蛇蝎心肠!她根本就是个恶魔,妖孽!坑杀五万手无寸铁的降卒,这哪是人做的事?秦晚,你今天所受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是你的报应,报应!你想伸冤,到阎王爷那里伸吧!看那五万客死异乡的冤魂放得过你!”
我不以为然地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我永生永世都会生活在阿鼻地狱。可俞相放心,我不会孤单的。我一定会拉上今天在场的每一位和我一起永堕阿鼻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弥漫着血肉气息的密闭刑室回旋着我尖锐的笑声,阴森诡异,竟真如森罗地狱了。
差役们面面相觑,各有惊怖之意。
俞竞明变色,连连挥手道:“用刑,用刑!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刑部大堂的刑具硬!”
差役不敢怠慢,将我双足悬空,卸去鞋袜,取了约寸余长的钢钉,猛地扎入我脚底,再拿锤子……用力敲入。
我清晰地听到了骨骼被击碎的脆响,忍不住嘶叫,却只半声,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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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熨斗一样的刑具,不是我发明的,是清代小说《七侠五义》中公孙策发明的,用来帮包青天审郭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