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凌眸光一暗,叹道:“我后悔了。你看她如今人大心大,把喜怒悲欢都放在心里,连我都看不透,猜不准。”
我不觉苦笑,“王爷,我怎么觉得,我的心思,连半点都瞒不过王爷呢?”
司徒凌淡淡一笑,并不作答。懒
素素精神振足了些,说道:“因为王爷每天只记挂着姑姑,时时关注,事事留心,自是对姑姑心事了若指掌!”
“他们是夫妻,自然彼此留心。”
秦彻望向天际那轮皎洁明月,淡白的唇边弯过一丝浅淡的笑。
“再过一两年,待晚晚生出一儿半女,我们团团围坐一桌时,也便不会如此清寂了。”
此话出口,更觉夜风透骨,冷意噬心,满眼的空廊落叶,苔砌槛菊,竟是冷清得无以复加。
桌上水晶碗,玛瑙盘,盛着精致肴馔,鲜女敕瓜果,重重铺排,当真称得上炊金馔玉,说不尽的富贵气象,却再无一人有兴致吃上一点半点。
司徒凌忽笑道:“待二位夫人和四公子出殡后,咱们家还会有一桩喜事,到时便可以好好热闹热闹。”
我不觉问道:“什么喜事?”
司徒凌看了一眼素素,说道:“今日宫宴,端木妃告病,并未出席。席间有大臣提议,劝皇上在功臣之家择一位温淑贞良的小姐册为皇后。”虫
他虽未明说,但连素素都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脸色顿时白了,强笑道:“王爷,这……这和我没关系吧?母亲尚未落葬,便是葬了,还有三年的孝期。”
司徒凌轻笑道:“你是功臣之后,如今孤弱无依,出殡后即刻除服入宫,也是符合伦常礼节的。便是皇上,也能落个优待功臣的好名声。”
素素便不敢说话,只拿眼睛在我和秦彻脸上转来转去,黑眼睛里已经水雾蒙蒙。
秦彻以手撑额,厌烦地皱紧了眉。
我叹道:“凌,我请你帮她物色合适的夫婿入赘到咱们家,几时请你送她入宫了?”
司徒凌揉着我的肩,柔声道:“你便拿我撒气罢!明晓得我也不舍得送素素入宫。”
素素便吸着红红的鼻子,向司徒凌扬了扬唇,“王爷……一定会帮素素想法推了此事吧?”
司徒凌含笑不语,眸光深沉。
又一阵冷风刮过,我给吹得身上起了一层粟粒,竟打了个哆嗦。
素素入宫为后……
司徒凌若不阻止,才是怪事。
秦家力保司徒永登上帝位,但我和司徒凌的婚事意味着秦家与定王的联合,原先和司徒永的友情怎么着也会疏离几分;可如果素素成为司徒永的皇后,尊荣高位之下,秦家势必重新和司徒永亲近起来。
我拢一拢外袍,走向我的卧房。
“真冷。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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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晚上的梦。
无数的血光。
活活烹死的俞家人,手无寸铁死于屠戮中的俞家人,一身是血的二嫂一头撞在柱上,幼小的婴儿在狞笑声中被撕成碎片,我和司徒永高据城头,看着司徒凌踩着一地死尸踏马而来,在汪洋鲜血中跪倒在地,向自己的师弟兼堂弟叩头称臣……
夹杂在殷殷血色里的,是一片宁谧的白。
像天高气爽的夜空,如霜雪一样铺展到地面的月光;像谁的温柔呢喃里徐徐走近随风翩摆的衣袂;像谁无邪的咯咯笑声里圆滚滚一团扑来的身影……
我蓦地惊起,通体冷汗,却不敢叫出声来。
就如,桂姑施用噬心术时我给带入的那个幻境。
我困在了一个空茫无望的雪白空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或者,不敢言。
“晚晚,晚晚!怎么了?”
司徒凌早给惊醒,急急坐起将我拥住,连声唤我。
我定定神,说道:“没事。就是做梦了。”
“噩梦?”
他倒来茶水,送到我唇边。
我喝了两口,答道:“梦到二嫂了,还有她的孩子。那孩子连尸体都没找到,如今空棺落葬,也不晓得那副小魂魄认不认得回来的路。”
司徒凌怔了怔,安慰道:“没事,明日我便派人去找北都最有名的高僧,多多为他招魂超度。”
我点头,依旧卧下安睡。
却是一夜数惊,再也睡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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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了一夜,第二天便有些身上作烧,头疼脑热。
因不甚严重,我一边唤了大夫过来诊治着,一边着手安排出殡之事,并开始见一些以往常在秦府走动的要紧官员,疏理近来疏怠的朝政之事。
手边的事多些,终日忙碌着,也可以少些胡思乱想。
但我似乎抬举了我这副久经摧残的身子骨。虽然这一向留心调理,即便双腿不能动弹之时,也不敢把武艺搁下,盼着多多活动能让自己恢复得快些。可仅支撑了两三天,身体却越发倦怠,几乎每晚都会高烧,白天便再也下不了床。
司徒凌遂把卫玄并以往在定王府的几个名医接到秦府,一夜数次细细诊脉下药,自己每日一下朝便到秦府,亲自安排那繁琐不堪的出殡礼仪。秦彻见状,也只得强撑着出来帮忙。
于是秦府众人也有了主心骨,仆役各有所司,四下穿梭不止,虽是客来客往门庭若市,又有数百僧道分于数处拜大悲忏超度亡魂,或打解冤洗业醮,或于灵前设坛做好事,倒也不见凌乱,反显出几分异常浮华的热闹来。
我明知此时把秦府丧事交予司徒凌打理,无异于进一步承认了定王也是秦家之主,从长远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无奈身体沉重,委实起不了身,只得由他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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