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柔声诱哄道:“好孩子,既然已经这样,我也不可能再送你入宫,好歹你告诉我是谁,若是合适,成全了你们也不妨。难道你要你的孩子一出世便没有父亲吗?”
素素哭得更厉害,却依然一个字也没有。
不论是秦府还是定王府,都不是一般的高门大户,即便是心月复部将,也不可能轻易出入小姐闺阁。懒
我隐隐料到是谁,竟不敢往下细想,或者说,我实在不敢把那人想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纵然我对他的情感,从来不是男女之情,但他应该晓得,从小到大,我对他是何等敬重。
以他的骄傲孤峭目无下尘,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缓缓道:“如果你不肯说,那我也没法子。但这个孩子是万万不能留的。”
我侧头吩咐道:“桂姑,去备药。”
桂姑皱眉道:“姑娘三思,超过三个月的胎儿根基已稳,素素小姐又素来娇弱,只怕……经不起。”
我不耐烦道:“既然她不肯说是哪个,难道我让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姐把孩子生出来?”
话音未了,门口有人淡淡道:“是我。”
随着云纹盘花帘的撩起,一大团冷气扑了进来,冲淡了火盆带来的暖意。
司徒凌一身玄衣如铁,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的头发和前襟都是雪花,更将他映得脸色惨白。虫
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怪不得这么冷。
我拼命地抱着肩,苍白的手指几乎要把厚厚的斗篷抠破。
紧紧逼视着他幽深的双眸,我略偏了偏头,吩咐道:“桂姑,去备打胎药。”
司徒凌眸光一暗,抿紧唇不说话。
地上的素素忽然憋出了垂死挣扎般的呜咽哭叫:“不要!”
她向前爬了两步,攥着我的袍裾说道:“姑姑,姑姑,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我生下他就入宫,姑姑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只想生下这个孩子……定王是独子,至今一无所出,姑姑又体弱至此,便把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养着,有什么不好?我发誓,姑姑,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是我的孩子……”
我的喉嗓间被涩意绷得笔直,捏紧拳继续吩咐:“桂姑,去备药!”
桂姑低低应了,正要离开时,司徒凌忽然道:“站住。”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向来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桂姑顿时迟疑,站定脚步看向我。
司徒凌缓缓走到我跟前,与我直直地对视片刻,疲惫地阖了阖眼,低了眼睫说道:“晚晚,请——留下这个孩子。他是我的亲生骨肉。”
心里仅余的一点纯净透明的东西忽然间被绞得粉碎,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忽然间便想纵声大笑。
笑他所谓的青梅竹马倾心爱恋,笑我所谓的师出同门手足情深,原来都是一场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笑话。
我艰难地转过脸,望向地上的素素,问道:“你是选择跟我回秦府打胎,还是选择留这里为他生子?”
素素惊惶地盯着我,慢慢松开了攥着我袍裾的手,苍白的手指颤抖地伸向了司徒凌的方向。
那是权倾天下的定王,那是她心里为自己选择的夫婿,那是她宁可舍弃家族也要去追寻的幸福。
她比我自私,但也许她真能比我幸福。
秦家的女儿从没有幸福的,她也许会是第一个,也许……会是最后一个。
我转头,向外大踏步走去。
“晚晚!”
司徒凌惊痛唤我,一伸手抓向我衣袖。
我扬剑,浅淡晶明的流辉划过,他的手飞快一缩,被带得飞起的宽大袖子被斩下了一大截,随着剑锋飘起,然后缓缓落往地面。
割袍断义,很好。
一切到此为止。
我冷眼再看他一眼,撇下他失魂落魄的身影,一头冲出了门。
大雪茫茫,铺天盖地,雪霰打在阵阵发紧的面庞,疼痛已麻木。
嘬嘴长啸,我那匹战时方舍得骑乘的紫骝长嘶一声,挣开扣它的绳索,应声而来。
我侧身跃上,单人单骑,甩开那些让我烦让我忧让我心碎神伤的人或事,在漫漫大雪中一意孤行地奔向了我一个人的道路。
玉作楼台,铅溶天地。这天地,已是冰雪琢就,洁净得仿佛不含一丝杂色。
当我一个人奔到秦府门前,大口地吐出鲜血倒在地上时,那血色也就格外的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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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城几乎无人不知,秦府昭侯病重,危在旦夕。
我在定王府时,司徒永派来探病的人一律都被定王司徒凌挡于门外;但秦府依然可以是定王府鞭长莫及的地方。
芮帝司徒永几乎每日都派太医过来诊治,他自己也亲身过来探了两次;但定王府的大夫,除了原来跟我的桂姑,已全部被逐走,不得踏入秦府半步。连原来和定王府比较亲近的侍从或下人,都被调往了秦家在外地的田庄,不许随意进入。
与此同时,秦家所有卫兵撤出定王府,秦哲收集留在京中的兵力,入驻御林军内协守京城四门。
昭侯病重的消息传开的第三天,司徒凌亲自来了秦府。
是带了一队人马硬闯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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