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那哭声一路寻觅过去,转过一道弯,正看到前面山路上呜哇哇哭叫着的小女孩,脸蛋冻得红彤彤的,正用她沾着灰土的裘衣袖子擦眼泪。
忽抬头见到我,她立时不哭了,呆呆看我两眼,扯过袖子猛擦自己的眼睛。懒
她身后的白衣男子,本来正无奈地跟在她身后苦笑,此时与我四目相对,顿时怔住,握在手中的那只大蝴蝶纸鸢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山石上。
我走过去,拣起那纸鸢,微笑道:“哭什么?回去帮你粘上,小蝴蝶不就又和她的娘亲在一起了?”
相思给我这么一说,呜哇哇地又哭起来,冲过来扑到我身上,够着手把我腰肢抱得紧紧的,也不管鼻涕眼泪一大把,蹭着我大叫道:“娘亲,娘亲,呜哇,你怎么才来……”
我弯腰将她抱起,拿帕子给她擦着小脸,问道:“这么冷,你跑出来做什么?”
相思用她肉嘟嘟的小指头指一指灰蒙蒙的天空,说道:“我看着大蝴蝶带着它的女儿在天上飞啊!”
我点头,“这只大蝴蝶真糟糕,怎么就护不了自己的女儿,老是让她飞走了呢?”
相思呜呜咽咽道:“可我从不飞走啊,为什么娘亲老是不要我?”
我柔声道:“相思是娘亲最疼爱的女儿,娘亲又怎会不要相思?”虫
相思搂着我的脖子,热乎乎的眼泪往我脖颈里钻。
她说道:“可我总见不到娘亲。父王说,可能这回他真的把娘亲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可娘亲怎么会丢呢?娘亲认得回家的路。”
我看向淳于望,哽咽道:“不错,娘亲认得回家的路。”
淳于望黑眸深深,惊疑地打量着我,见我瞧向他,立时柔和地微笑道:“嗯,是父王错了。你娘亲当然认得回家的路。”
山路崎岖,我的腿不利索,走了两步,便微一趔趄。
淳于望便从我怀中接过相思,轻轻巧巧抱在怀中,然后伸手拉住我,向我凝眸而笑,“晚晚,我们回家了!”
回家了。
我安心地将手交在身畔男子温热的大掌中,看着相思在他怀抱里破涕为笑的小小脸庞,心下满是欢喜,周身都是暖意融融。
再阴霾的天气,挡不住这欢喜;再凛冽的寒风,挡不住这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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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风光如昔。
腊梅尚未凋零,已有春梅继之而起。
有的打着骨朵儿,有的打理得好,已经绽开了花朵。
向阳的坡上,绿萼开得尤其好,有重瓣,有单瓣,淡绿或浅白的花儿密簇簇攒在枝上,孤傲中别有一番热闹。
淳于望见我出神,也便顿住了身。相思已在叫道:“娘亲,我们屋子前的朱砂梅开得才好呢!娘亲,娘亲,你记得吗?我和父王为你画过画儿的!”
“记得,记得。”我微笑着捏捏她不安分的小手,“相思画得很好,相思就和……”
我看向淳于望,“就和你父王一样聪明。”
淳于望轻笑,然后一路指点给我看,“这株是铁骨红,那株是千瓣朱砂,那株是乌羽玉,那株是台阁朱砂,还没开呢,绽开后花上有一圈银边的。”
他侧头问我,“以往我都教过你的,你还记得吗?”
去年被他强逼到这里时,我每日都想着怎样逃走,怎么和他作对,他自然也没心思教我。他提的,必是那三年的事了。
我怅惘地看着满眼的静寂朱红,说道:“嗯,记得。”
他便指向那最大的一株朱砂梅,问道:“记得这株是什么品种吗?”
我抚上那遒劲枝干,迟疑道:“时日久了,却认不出了。”
相思已拍手道:“我认得!我认得!这株叫舞朱砂!父王说,以前父王常和娘亲在这株梅树下舞剑,后来悟出两套剑法,娘亲那套叫暗香,父王那套叫疏影!”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我……不记得了!”看着淳于望殷殷而望的目光,我有泪水欲落,却向他仰脖而笑,“阿望,闲了舞一回给我看吧!我很想看一看,完整的暗香、疏影是什么样子的。”
淳于望并未流露失望之色,只握紧我的手,说道:“好。”
再往前便是那株百年老梅,依然和去年一般的模样,枝如青铜根如石,沉默冷寂地矗立着,既不憔悴枯萎,也不开花结果。
淳于望无奈道:“六年了,我拿你没办法,拿它也没办法。”
他放下相思,推开木屋的门,轻笑道:“晚晚,到家了!”
我抚着门棂上的对联,疑惑道:“今日……廿几了?”
“除夕了,大年三十。”他微笑,眸中有泪,“我没想到,我今年还能等到你。”
我踏入屋子,看到的是和我春天放火烧屋逃走前一模一样的布置。
想来,六年前他和“盈盈”住在一起时,就是这样的布置吧?难为他,两次大火后,还是固执地守在原处。
我返身将他拥住,拥得紧紧的,低低道:“阿望,我回家了。”
他的喉间滚动了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张臂将我狠狠箍住,再不容我动弹分毫。
相思一个人在地下围着我们转来转去,先去推了推父亲的腿,喊道:“父王!”
又转到我跟前搡一搡我的腰,委屈地又喊道:“娘亲!”
一脸被遗弃的无辜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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