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跑马场很安静,很适合说话。
只是司徒瀚心里奇怪,为什么孟夫人要把他叫到这里来说话。
难道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大概是孟夫人特地吩咐的,刚走进大门,就有服务生过来带他往里走。肋
而孟夫人正在跑马场外的围栏处等着他。
“伯母!”
他走上前叫了一声。
孟夫人微微一笑,待他在身边站定,忽然感慨:“这里以前是本市最大的跑马场,现在倒冷清了许多。”
司徒瀚没出声。
她说的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又陆续建了很多跑马场,这个当然就渐渐被淘汰了。
而孟夫人想说的,一定不是这个跑马场本身。
“陪我走走吧!”孟夫人忽然转身。
他点头,又问:“要牵马过来吗?”
闻言,孟夫人笑起来,“我只骑过一次马,差点儿摔下来,还是…悦歌的爸爸救了我…”
司徒瀚微微一愣,竟觉得她的语调有些莫名的哀伤。
“悦歌的爸爸…”
他接过她的话,有些好奇:“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孟夫人略微思索,才道:“他是个聪明正直…”
镬
她的语速很慢,想要找到最恰当又最好的语言来形容那个人。
她的目光,在回忆起这个人的时候,变得异常柔和:“坚忍善良、又责任感能力也很强的男人。”
闻言,司徒瀚勾唇一笑。
这些他都相信,否则伯父怎么可能白手起家,创立孟氏集团?!
又看看孟夫人的风采,他由衷道:“您和伯父真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对这样的恭维,孟夫人似并不高兴,而是突然顿住了脚步。
“就在这里!”她说。
司徒瀚看着她,她已陷入回忆。
“就是这个位置,我差一点从马背上摔落。”
那时的慌张和害怕,她记忆犹新。
不仅仅是因为要从那一匹不被驯服的马上摔落,更因为对自己的处境。
“那时候,伯母是第一次骑马吧!”
察觉到她眼里余留的慌乱,司徒瀚有些诧异:“旁边没有驯马员跟着吗?”
孟夫人摇头,“是我没有让驯马员跟着!我想要…我是刻意想要从马上摔落的!”
“为什么?”司徒瀚一怔。
“因为…”
孟夫人凄寞一笑,“因为那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没有结婚,肚子却有了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却没有下落…”
她亦出身名门,在那个年代,这等丑事如果传出去,她就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伯…伯母…”
显然的,司徒瀚也被她的话给吓住了。
只是,他最关心的是:“你是说…悦歌不是…孟先生的孩子…?”
闻言,孟夫人看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平常他的脑子不是很好使吗?
这会儿却糊涂起来!
不过她没有立即点醒他,而是顺着他的话问:“悦歌是谁的女儿,你很介意吗?”
他摇头,再摇头,“如果悦歌知道了…她该多伤心…”
话未说完,却瞧见了孟夫人唇边的笑意,陡然回过神来。
悦歌还有一个姐姐…!
原来如此!
他松了一口气,思绪才回到孟夫人的话里。
“伯父他…知道这件事?”他猜测。
否则怎会救了她,又跟她结婚?
孟夫人摇头,“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我已经有了孩子,他会不顾一切的救我,只因为我是他二弟的女朋友!”
孟以铭?!
司徒瀚知道这个人,孟氏在国外的一些业务就由他掌控。
话到此处,司徒瀚心里大概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了。
只是,孟夫人既然有倾诉的愿望,他便没有打断,只静静听着。
“为了救我,他的胳膊被马蹄踢了一脚,头也给撞破了。陪他在医院上药的时候,我心里依旧很害怕。”
她害怕他的伤口会留下后遗症,也害怕留着肚子里的孩子,终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为什么不让驯马员跟着?”
忽然,他转过头来问。
她一愣,呆呆看着额头缠绕绷带的他,说不出话来。
“你不会骑马,为什么不让驯马员跟着?”他又问了一遍。
她这才吞吐着回答:“我…我没想到马会发狂…”
闻言,他看了她一眼,便没再问了。
她以为他相信了,也没再说话,陷入自己的担忧里怔然出神。
忽地,一阵恶心从胃里上涌。
她想忍,又如何忍得住?
只能匆匆掩着嘴,奔去了洗手间。
她知道这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还想着等会儿如果他问起,该用什么借口挡住。
刚走出洗手间,竟见着了他的身影在门外的走廊里站着。
他手臂上的伤甚至还没有处理,却毫不在乎,而是拉过她的手腕往楼下走去。
他凝重的面色让她有些害怕,也不敢发问,直到她发现自己竟然被带到了妇检室!
她惊慌的想要挣开他的手,想要逃出去。
他却抓得更紧:“什么事,确定了结果再说!”
还有什么需要确定的结果?
她已经偷偷找过医生确定了!
然而,他的语调里却透着让人镇定的力量。
让她突然觉得,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一定会帮她。
于是,她没再挣扎,让医生再一次给她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唯一的变化就是—月复中的孩子长大了些许。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气氛沉默得让她不知所措。
她猜不到他会做什么,又会不会把这件事公布于众?
然而到了家门口,他终于开口,却这样说:“自己好好保重身体,也要多多注意,先不要让家人知道。”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办法找到以铭,你放心,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件事情的。”
他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希望,也让她不再害怕。
从那以后,她每天的生活除了掩藏怀孕之外,就是等待他的消息。
可是,日复一日,她盼了又盼,却始终盼不到他的只言片语。
再这样下去,肚子凸显出来,她就再也瞒不下去了。
终于,在她几乎绝望,甚至想过要找黑医生偷偷拿掉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来找她了。
她还记得,那天一见面,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没有找到以铭。”
她一呆,他又问:“以铭知道这件事吗?”
她还因他的第一句话难过不已,闻言,只下意识的摇摇头。
从发现怀孕到现在,她都没有见过孟以铭,哪里又有机会跟他说这件事?
他“嗯”了一声,说出了第三句话:“你跟我结婚,以后这个孩子就是我的。”
她惶然一呆,觉得自己竟然不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他说完之后,便上前搂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听我说,你不要去做任何伤害自己的傻事。虽然你心里那个人是以铭,但跟我结婚,是目前对你最好的办法!你能明白吗?”
她能明白?
不,她不能明白。
她不能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能够让自己娶她?
从来,他都是他们这个圈子里最受女人欢迎的男人,他怎么能够让自己娶她这样的女人?
一度她以为他说那些话,不过是安慰她。
然而仅仅一天后,他就上门来提亲了。
他跟她的父母说,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必须尽快结婚。
父母虽然很生气,但终究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这门婚事便这样定下来了。
话到此处,孟夫人的眼眶湿润,声音也梗咽了。
“司徒,你知道吗?”
顿了顿,她才又道:“我这一生最痛苦的日子,就是静襄出生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在医院待产,无意中听到来伺候她的两个佣人聊天。
说看到快一年没有回家的二少爷带了个女人回家。
一个佣人猜测那个女人会不会是二少女乃女乃,另一个佣人则不以为然。
说二少爷不知道换了多少女人,指不定哪一个才会成为二少女乃女乃。
她听着,忽然明白那时候他为什么对她说:以铭没有找到。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孟以铭依靠他生活,他怎么可能找不到?
只是他找到孟以铭的时候,却看到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早已经将她忘却在了脑后。
所以,他才会那样说,让她不要伤心。
可是,她怎么能够不伤心?
对孟以铭,她交付了身心。
甚至在结婚后,心里上也从来没有接受过---丈夫---这个名词。
然而,在她历尽艰辛孕育着他们的孩子时,他回报她的,却是无情的遗忘。
那天她是怎么生下静襄的,她已忘记了。
她只记得那裂入骨髓的痛,痛得她的心活生生的绽开,血流如注。
虽然生下了静襄,却再也没有心力去疼爱她。
“而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生下悦歌的那一天。”
说着,孟夫人含泪而笑。
生下了悦歌,他也很开心。
抱着她亲了又亲,一个劲的说谢谢她,给了他生命中最好的礼物。
那一刻,她才体会到被人疼爱着的滋味,原来是那样美好。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还能够得到丈夫的疼爱与怜惜,她真的别无所求。
只是…
这样美好的日子只持续到了悦歌六岁的时候…
回忆到最最伤心的记忆,眼里的泪终于溢眶滚落。
她抬手拭去,黯然道:“我以为我的泪,都在发现他倒在书房的那一刻流干了。”
司徒瀚听着,心里也很难过,“伯母,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
孟夫人点点头,从回忆里抬起头来:“看我,啰嗦着就说了这么多。”
司徒瀚摇头,表示没关系,却见孟夫人继续朝前走,他便也跟着。
“其实,今天我来,是想请求你帮帮悦歌。”
“帮她…?”帮她什么?
孟夫人微微拧眉:“很多人都说我偏心,两个女儿相比较,明明是大女儿能力强很多,野心也大,适合商场。但我只能把孟氏给悦歌,因为…”
她转头来看着司徒瀚:“因为孟氏是属于悦歌的,跟静襄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明白。”司徒瀚点头。
他亦明白孟夫人的担心。
悦歌志不在此,在商场是个十足的新人,如果孟静襄有心要争,她当然不是对手。
孟夫人却依旧紧皱眉头:“当然,你跟悦歌结婚后,我相信你能帮她守住孟氏。但现在最关键的,是让她得到公司。”
说完,她又将现在的形势跟他说了一遍。
司徒瀚一听即懂,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孟静襄先一步入董事会。
这样她权利在握,对悦歌十分不利。
不过,他看问题更加的周密,突然问道:“孟以铭怎么会有公司的股份?”
从刚才孟夫人的讲述来说,年轻时候的孟以铭不务正业,都是依靠哥哥过着公子哥的生活。
按理来说,孟氏的创立他应该没有功劳,怎么会有股份?
其实孟夫人对此也非常疑惑,“这是我先夫遗嘱里交代的。”
她皱眉道:“当年先夫不明原因的去世,他的私人律师却说他先前留下了一份遗嘱。这份遗嘱里说明将他的股份分了一部分给孟以铭之外,其余的都归我。”
当时孟氏已颇具规模,他准备好了遗嘱也很正常。
再加上他只划了一小部分给孟以铭,大部分都留给了妻子。
这样的做法很符合人之常情,所以也没人怀疑这份遗嘱的真实性。
让孟夫人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的这十几年里,孟以铭竟然陆续偷偷买了一些小股东的股份,现在居然有资格入董事会了!
虽然如此,司徒瀚心里还是有很多的疑问。
但是,因为吐露了从未说出的往事,孟夫人看上去很累。
他也不忍继续在人家的伤心里打转,便道:“伯母,你放心吧,悦歌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
闻言,孟夫人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一段不堪的往事,但如果能帮到悦歌,也算她没有辜负她的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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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助理,”
回到公司,司徒瀚便道:“帮我问问其他几个助,上次让她们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什么事啊?”
这几天倒是有几份报告送过来了,她还没有时间一一细看。
闻言,他略微思索。
其实这一个星期以来,他都让人看着悦歌正在做的那个项目。
要在这么短时间做好那么大一件事,如果有充分的准备还好说。
偏偏悦歌是个新手不说,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往往事倍功半。
所以这一个星期她看似忙碌,其实进展却很慢。
想要顺畅,还是得从源头解决,“就是孟氏跟姜经理那个合同的事情。”
梁奕如点头,马上找出来那份报告。
报告之前,她都要先浏览一次。
这一看之下,她有点愣住了。
“怎么了?”她的吞吐让司徒瀚皱眉。
“没…没什么。”
梁奕如合上报告,看看旁边办公室来来往往的秘书,便起身跟着他走进了办公室。
“司总,这个姜经理胃口很大呀!”
关上门,她才说道:“居然想用他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来换我们在南郊的地!”
“什么?”
司徒瀚顿了手边的动作,也很意外。
他立即明白了那天,为什么悦歌说姜经理在看到他之后,态度就截然不同了。
那只老狐狸,一定是看出了他和悦歌之间的亲密,才敢拽起胆子。
“他要南郊的什么地?”他问。
“这个他倒没要求,反正就是要一块儿!”
梁奕如也气愤的不行,“他还敢指定要哪一块儿?南郊随便一块地,都比他自己那个好上无数倍!”
说着,她期盼的看着司徒瀚。
希望他能想个什么办法耍一耍这个姜经理,让他下回不敢再这么嚣张。
然而,司徒瀚却面色沉静的对她说:“去估算一下,给他哪一块儿,用什么价格给他,我们不会亏。”
“怎么都是亏的!”
梁奕如一激动,顶了他一句。
她说的是实话,这件事要是让外界知道了,还不变着法儿的来跟这里要地?
更关键的是,南郊那些地都是老总裁在位时就买下的,现在以低价卖出去,老总裁会不会…
“照我说的去做就行!”司徒瀚的命令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虽然心里担忧,却也只能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怎么,司总为了孟悦歌,就什么让人想不通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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