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珞翘首而望,心头颇急,只看到密密层层的禁军外加沧宫的臣子们围在前头,她转而看起天空,青蟹色的天空显的有点冷,晚风吹过,发着凉,吹得人背脊骨上寒淋淋生起栗子——刺客的话在这个时候飘过来,足令所有人皆凉透心肠。肋
她又不自觉的四下环顾,看到女眷们皆朝君熙看过来,眼里无不带进了担忧紧张之色,是不是皆在想:这聪明伶俐的女圭女圭,死期不远矣。
“晟儿,换人!”
沧帝威利的声音传来,那么的不容置疑——
在沧帝的眼里,这个新嫁进帝王家的二媳妇,以及二媳妇身后所代表的整个家族的份量,远远比这才见过一面的小女圭女圭重。
纵然金晟再怎么疼惜这个孩子,今日里却不可能再维护了君熙。
紫珞心里陡然一紧,不断的自我反问:到底是谁在背后演绎这一幕——
一箭四雕!
好生了得。
好生了得。
没人听到金晟到底怎么回答了,又或许是人群太噪乱,把他的声音淹没了。
她举目看向人群,却见景侃自禁军重重保护的夺路而出,一脸深凝的冲她们走了过来,由此可见,金晟已作了选择。
相当明智的择选。
这就是所谓的保帅弃车吧!镬
紫珞扯了扯唇角,冷笑,心想:金晟啊金晟,你待君墨问的兄弟之谊也不过如此,在关乎前途的这种原则性问题上,为了保你自己,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君熙,这就是政治上所说的顾全大局。
也是,为了大局,死掉一个小小娃儿算得了什么?
扶着她手臂的素手越掐越紧,紫珞回头看,见胧月的脸色一下变的越发的黯淡——
胧月张了张嘴,一股难言的沉重直压心头,快把她逼疯,欢蹦乱跳的儿子,一旦交出去,就意味着凶多吉少!
她想说些什么的,却还是抿紧了唇,只是咬牙看着紫珞,无助而心疼,什么也不说,无声的将君熙的生死问题悉数交托到她手上。
不会有事的!
紫珞轻轻拍抚胧月的肩,她也不会容君熙有事。
如果金晟保不了这孩子,她来保。
“小姐,你想怎么做?”
十几年的默契,胧月很轻易就读懂了紫珞眼底没有说出来的话,脸上的担忧之色越发厉害!。
紫珞淡一笑,娇弱的身形迸射着不一样的坚绝!
君墨问的身份会不会因此爆光于世人眼前?
凌岚冒名顶替的真相会不会就此被捅破?
胧月心头乱死了,各种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飞窜,心口处突突突跳的疾快疾快。
她不想君熙有事,更不愿小姐出事!
***
在景侃走近承东之前,紫珞放开胧月,转身对承东说:“把孩子给我!”
她静静的看着承东,伸手去抱孩子。
承东眼神复杂的一闪,心里自是知道,把孩子留在自家主子手里,最是安全,可是,他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不由低低问:“岚主子,你想怎样?不如……还是由我带过去吧!”
他担心主子自暴身份!
担心的要死。
因为他知道,主子疼君熙疼的要命,断断不会允许金晟把孩子交出去。
怎肯?
那么那么的可爱!
那么那么的聪颖!
若是他,才不会理会刺客想要拿清王妃如何如何,他会带着君熙一走了之。
“不用,我可以!”
她露出一朵浅笑,无惧无畏,风清云淡,低头时,笑容越发灿烂,语气温温的去逗君熙:
“熙儿,岚姑姑抱一下!咱们呀,去你义父那里玩一会儿!嗯,来,乖了……”
君熙睁着生怯的圆眸,攀住紫珞窝到了她怀里,委屈的撇着嘴,就好像以前在山上竹庐里,他干了一票坏事儿挨打后躲进她怀里时的模样。
“不许你碰小公子……杨承,谁准你把小公子交给她的……谁准的!”
锦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对君墨夕忠心耿耿的杨承,会中了邪般把君熙送过去,本就忧心忡忡的脸孔一下大变,急怒的跨过来想把孩子抢回去——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抱她一手在带着的君熙。
王爷让杨承保护君熙,她无话可说,人家有常人难敌的武功足可让任何人近他不得;君熙喜欢杨承抱,是人家自小看养君熙他长大,依赖性强,无可厚非,可是这位新妃,才来萧王府两天在而矣,除了惹了那么一连串事外,她都干了什么好事来了。
如今这个关乎君熙小公子生死的当口,她又想败什么事!
她不许,君熙她养了半年多,她不许有任何人抢走他。
她发了疯似的抢过去欲索回。
不光锦儿怒了,连采凝儿也怒了,急的大叫:“大胆杨承,你怎敢把君熙交给这个女人,给我要回来……”
两个女人全都来抢女圭女圭,金璇睁大眼,又吃惊又疑惑,不懂杨承怀的是什么心思。
紫珞不想和她们纠缠,弱不禁风的身子轻轻一飘。
左丘一直跟在紫珞身边,适时的以长剑一拦,承东又有意的挡了挡,轻轻松松就将她们搁在身后。
“杨承,你放肆!”
采凝儿怒叫。
承东睨一眼,嘴上淡淡说:“两位姑娘,岚主子是王妃,亦是君熙的义母,杨承相信她不会伤害我家小公子的……再说,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迎面,景侃走看到凌岚抱着小公子,锦儿和采凝则横眉竖目在跳脚,眉头也是直皱,他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善惹祸的女主子,不解杨承此举是为何意,恶狠狠的瞪去一眼,方很不情愿的上去行礼:“岚主子,把小公子给奴才吧!”
“我抱着就好!”
紫珞淡笑,闪过他的伸来的手,往前头而去,承东和左丘相随其后。
“岚主子,前头危险……不要再往前走了,爷在这个时候没那份心来照看您的,您就别给添乱了,成不成?”
景侃有点恼火,急追过来,语气不善——这都什么结骨眼了,她又想另外生什么事。
“危不危险,我心头有数,轮得着你来指点么……多事,往边上给我站着去!”
冷冷淡淡一句,有着难言的气势。
景侃一呆,他竟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不可违背的力量,很强势的令他心头一凛,然后生恼,又无言以对。
这个女人,怎么横的这么理直气壮,在这种生死关头,她又凭什么来横?
他追过去。
乱嘈嘈的人流,已分出道路以供他们过去。
紫珞轻轻拍着小熙,低声安抚着,告诉他别怕,一切有岚姑姑。
小家伙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将她抱的紧紧,紫珞给了他最温柔的笑以资鼓励,脚步,粘稠的鲜血尽染鞋底,有一种滑溜溜寒心的感觉自脚心直往上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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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最前排的沧帝负而立,诸位亲王、官员皆聚拢在他身侧,看到“凌岚”公主抱着孩子上来时,他不自觉的将眼睛眯成一条线,将目光缩得极其的危险。
紫珞想,皇帝的这个小动作,还真和金晟如出一辙。
果然是父子。
金晟听到身后的噪杂,回头来看,见到紫珞,不由自主的将唇抿的越加的紧,目光灼灼瞪视,冷喝:“谁准你过来的,把熙儿交过来,然后,滚回去!”
一出口,就是一句不留情面的利斥。
清王的心思原全放在自己的新婚王妃身上,因为金晟的一句话,才转过头,见到“凌岚”,目光一深。
紫珞徐步而来,嘴上一字不答,举目四顾,终于可以清楚的看清这里的状况。
洞房的廊道上,站着四个灰衣劲装男子,一个个虎视眈眈。清王妃被人架在中央,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有些地方已然被割破,血,不住的在溢出来,将火红的嫁衣染成湿红。
镇南将军府的小姐,自幼习武,也曾跟随父亲阵前观摩,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奇女子,可毕竟还是小姐,且也没多少实战的经验,如今被几个刺客用刀剑抵着,饶是她再如何的有胆识,这一刻也已脸色全然发白,完全不知所措——刀锋之下,一个不留神,那可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孩子带来了,几位,我这就抱他过去,请千万莫伤了清王妃……”
紫珞淡静的说了一句,而后自作主张的缓步走过去,承东与左丘对视一眸,站定于原地,看向怒气隐隐翻起的金晟,只觉眼前人影一动,萧王箭步飞过去,承东悬着的心松了一下——看来萧王另有打算。
紫珞才走三步,手臂一把被人拎住。
是金晟,紧张的要来抱孩子,一双眸,带着深深的恼怒。
“凌岚,你没听到本王的话吗?本王说了,让你滚下去。”
“凌岚不滚!”
紫珞扬起头直截了当的回绝,手一缩,挣月兑他手掌上的箍劲,轻轻往边上一飘,然后,将怀里的孩子紧紧护着,毫不畏惧的对眸,无视他眼中的怒,更无视边上皇帝那深沉莫辩的目光。
她不会把孩子交给他,因为她无从知道金晟打算拿这孩子怎样?
在她不知他意图的前提下,她不会让君熙离开自己的双手,哪怕因此会开罪金晟,也无所谓。
“爷,由我抱过去最合适,凌岚手无缚鸡之力,想必这几位应该最放心的,如此才能换来清王妃的安全……”
紫珞淡笑,移开盈盈发光的眸子,转各那些个刺客,他们清一色的衣装,清一色的高大……
她细细的观察罢,遂很冷静的:“放了清王妃,不管你们是怀了何种意图而来,清王妃总归是无辜的,几位要我家王爷的义子,凌岚这就把他带过去。”
四个刺客互相观望了一番,领头的那个,方脸,长的威猛,他沉一笑,道:
“好极,萧王与清王果然兄弟情深,肯拿义子来作交易固然是最好的……来吧,把人交过来,我等也无意伤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王妃!”
紫珞轻一笑,欲往前而去,金晟却已勃然大怒,截住去路,利目而视:“凌岚,不要让本王再重复一遍。”
那语调几乎可说是在咬牙切齿了,他心里一定在恨在骂:丫的,这女人,尽给人添麻烦生意外。
“王爷……”
紫珞直直深睇,唇一动,问:“清王妃是不是必须救?”
“是,必须救!”
金晟目光沉沉,内有熊熊怒火,恨不能把她这个横岔出来的女子撕成碎片,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被这样的目光吓的怯了胆。
“那熙儿是不是必须交出去?”
又是一句似乎很白痴的问话。
“见鬼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紫珞淡一笑,目光不再凝在他冷怒的脸孔上:“凌岚愿意跟小公子一并做了他们的人质,以救清王妃……”
她淡静的看着那四个刺客,唇齿间的珠圆玉润的字眼,有力的弹跳出来:
“小公子太小,若这么交给他们,只怕会把他吓坏,就算不被吓坏,心头也必会落下阴影,若有幸活下去,日后会影响他一生……所以,凌岚想就这样抱着小公子去换回清王妃。王爷,凌岚愿意生死相陪小公子!”
四周,生起一片哗然,惊讶这女子的大胆之举——
金晟凝起了眸,心里惊怒的同时,犹在思量:她凭什么敢这么做?
为什么他在她心底看到的不是惊慌,而是自信!
又为何,这种自信,能让他信服!
紫珞绕开了金晟的堵截,又向前走了两步,一身精致的打扮,在暮里色,显的无比雅致纤纤,她脸上洋溢的沉静与从容,更让所有人,看到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她一弯秀致的柳眉,笑的娴静而大气,就像春风里临风绽开的桃花,就像冬雪中傲立的腊梅,那么的从容,无畏。
四个刺客皆在看她,这样一个女子,他们走遍大江南北,不曾遇到过,她的美丽里透着一种致命的危险。
女人不是应该胆小如鼠的吗?
为什么这个女人面对刺客,会面不改色。
所有人都在惊疑!
她却笑的美好,平静的打量刺客们的一举一动,徐徐再次言道:
“怎么样?用我们两人换你们手上一个,你们不亏吧!嗯,可以说,这一票,你们稳赚了。有了我们两个,你们就有机会活着离开这清王府。若只得了这个小鬼,估计你们一个个全会死在这里!这孩子虽然有点份量,可单凭拿了他,你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月兑身出去。”
她的话,针针见血,很犀利的点破了他们如今的处境。
方脸刺客,虎目一利,深沉一笑,惊赞:“萧王妃果然识趣,连我们的退路都设想好了。”
“唉,我不是识趣,只是不想让这么一个无辜的孩儿在这么一个喜庆的日子里无端死在你们的刀上。”
紫珞淡淡的道,挑着秀眉,神情自若,就好像面对的并不是什么亡命之徒,而只是远到而来的友人而矣:
“我唯一奇怪的是,你们这些人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杀手,到底与君墨问生多大的仇恨,竟然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来博,哪怕因此会落得一个身首异处,也要疯狂一搏?嗯,我琢磨着,你们要君墨问之子换清王妃之命,其最后是不是有想跟这孩子一同归于尽的打算——也许,你们最坏的打算,就是如果不能全身而退,便杀了这娃儿对吧……”
说这时,一顿才又接着道:
“可是,当众杀一个不解人世的小女圭女圭,这是你们这些昂扬八尺的大丈夫该做的事吗?……所以,我就在想,与其说你们是跟君墨问结了怨,还不如说你们是受命来挑拨君墨问与北沧的关系吧……几位,这孩子才不满三岁,稚子堪怜,我愿用自己的命保你们活着出去,前提是请别伤了这孩子……留着孩子这条命,你们可以拿来要胁君墨问,这比杀了他来的更有价值。”
所有的目光全凝上这位萧王的新妃,惊奇于她的临危不惧,以及那敏感的洞察力。
刺客竟为了挑拨君墨问与北沧的关系而来?
是真还是假?
没人知道!
在场的这些人,暗自揣自的同时,都以一种惊怪的目光看着“凌岚”这个奇异的女子。
在宫里的时候,她傻傻的为了一个婢女,愿意以死相逼皇帝免其死罪,现在,这个女人又傻傻的愿陪着君墨问的儿子去送死。
对,送死。
这些刺客胆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作乱,那显然是活的不耐烦了,
皇帝本来就不喜这凌岚公主,这君家稚子又刚把清贵妃给得罪了,刚才在前院那一幕,谁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已开始讨厌这孩子,断不会非得保她性命不可。
所以,真要是把清王妃换回来,皇帝必对这一伙刺客下封杀令,到时,被拿为人质的这一大一小,性命一定堪忧。
这个凌岚公主,到底是傻子,还是疯子?
***
金晟渐渐沉寂下来。
本来,他是满肚子恼怒,在文武百官面前,父皇利喝要以君熙换人,他无法顾了私情,但他又如何会真正把小熙陷入危境。
他让景侃去把孩子带上,只是想亲自带着孩子在身边,既有利周旋,也是便于护他,总比将孩子交到父皇手上的人来的更有胜算。
不料,凌岚会抱着孩子走上来,坏尽他所有计划,他气极之下,难免大动肝火。
虽然才相处不到两天,可种种迹向表明,这女人,除了办坏事,就会闯大祸,这个女人令他很不耐烦再加上,今日的事发生的太突然,让他措不及防,现在这个时候,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节外生枝。
而她一上来,却说愿以自己与孩子人质以换清王妃。
她的举动,真是大大出他乎的意外之外!
她怎能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
用他们去换,换来的结果是什么?
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