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一声,金晟拔剑将排成一线的弓箭手全部打散。
那些侍卫见是萧王,不敢回手,只能避让,金晟趁机狂奔过去。
转廊的角落上,承东身边满是伤护在边上,左丘抱着已经站不稳的“凌岚”,他们的身前围的是杨谱以及一干守阁的侍卫,一个个身上竟全是血迹斑斑,地上一片片腥红,有几具暗哨的死尸,显然是在刚才的打斗中被太后勒令斩杀的。肋
他不敢想像,自己倘若不能及时赶回来,或者回来稍晚了那么一小会儿,等待他的不知是怎样一幅景状?
杨谱见到金晟回来,终于松下一口气,分出道让他过去。
紫珞把目光落到他身上,绷紧的心弦莫名的一松,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一使劲儿,嘴里咸咸的,喉口一热,便有鲜血情不自禁的溢出。
呵,所有的事,发生的那么快,北沧的这个老太婆呀,这是狠了心的想将她害死呀!
就像当年那样,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云迟母子一并“害死”。
如果今日金晟再晚来一步,他们这些个人,也许就会被太后近卫手上的百支弩射成刺猬。
唉,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她才被金晟抱回房去歇下,眨眼间,却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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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晟抱着紫珞回到岚阁时,往她额头亲了好几下,直说等他回来,就一起出城去。镬
她薄恼的将这登徒子推开,脸上是止不住一阵阵**。
待他离开,胧月扬着眉看她:“被灌迷汤了吗?”
紫珞撇开眼,有点不好意思。
胧月笑着,泡上一壶茶,送上一本书,嘴上直说:“刚才真是痛快!你跟金晟说什么了?这人好像突然间就转了性子开窍了……敢跟他皇祖母较上了!”
“有什么痛快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每个女人都是可怜人,都是封建制度的牺牲品!何况,得罪太后对他而言真不是一件好事儿!”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若为一个女人,而误了他筹划多年的大事儿,他心里只怕会有很大遗憾,甚至于有性命之虞。
紫珞心头想着,身子懒懒的靠到椅子里,随手取了一本书,心头却还在因为他刚刚说过的那些话,莫名的心喜,又莫名的心乱。
那是一种极奇怪的感觉,有些不知道日后该何去何从。
她对他本就有一种依恋。
如今,这种依恋似乎更深了一层。
不该起的依恋,这辈子,似乎更不该再遇上。
她轻轻一叹,低头看书。
才看了没一页,就听得下面起了骚乱,好像外头大打了起来。
“怎么了呢?”
疑惑的话才问出口来,走廊上就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踢开。
紫珞回来头望,闯进来的是面如寒霜的桂嬷嬷,她身后跟了一干陌生的禁军侍卫,看到她时,利声一喝:“来人,太后有旨,凌岚公主乃是敌国奸细,即刻将这主仆两人全部拿下,一并杖毙。”
“是!”
七八个禁军应声冲了进来。
紫珞有点傻眼,怎么突然之间,又想将她杖毙?
她又惊又怪着,忙起身欲闪。
面对明晃晃斩过来的长剑,胧月情知小姐行动不便,凑上来忙带着小姐后退,嘴里大怒的急叫:“桂嬷嬷,无缘无故,太后凭什么要我们的命?”
就在说话间,那些长剑组成一排,往她们身上刺过来。
紫珞只恨自己身子软的使不上力,胧月武功虽是不错,毕竟是个女子,随手操起一凳子打乱他们的第一波进攻,险像环生的躲开,很快,第二波更猛烈的招式,肆无忌惮的再闪横扫过来。
紫珞柳腰一弯,躲过了一剑,那缠着她的侍卫紧追一式。
按平时,她是绝对可以避让,并可以趁胜而击,将对方打一个落花流水,可是今天不行,她的脚虚软的紧,弯了一个腰,没有扎住步子,整个人就往地上软下去。
她想依着平时的样儿翻身跳起,根本就不可能,一运劲儿,眼前就发黑,待再睁,就听到胧月惊恐的在叫:“小姐……”
一把剑已快如闪电的刺过来,几乎就要刺中她的肩,有人挑开了那剑,将她带起:“小姐……我带你离开……”
是左丘!
他长剑一挥,一把砍断了禁军侍卫的剑客刀,气势之强,令这些精武的男人一个个全骇在那里。
左丘冷冷一睇:“滚,想要活命的,闪边上去!”
紫珞被他扶着,往外撤,胧月断后。
门口处的桂嬷嬷见到这个境况,慌忙往下急惶惶的跑去。
出阁楼,紫珞一呆,跪了一地的奴婢,几个持刀的禁军侍卫正用剑指着她们。
这些人全是岚阁的人,秋儿和香儿也被抓了过去,两个人皆骇白着脸孔,骇怕的发抖。
“怎么?想走?哀家倒想看看你怎么走?你要是再敢往前走了一步,哀家便命人杀掉这里一个奴婢……听说凌岚公主平时的时候对奴才们很是个好,如今,哀家想见识见识你侯门的侠者风范……”
凉亭内,围了不少人,全都是女人,中间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太太。
这老太太一身平常的贵族老太行头,白发如雪,面色堂红,看到这面相,会让人想到“鹤发童颜”这词儿,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毒的可怕。
紫珞认真她,她已不可能认得紫珞。
十六年不见,这位老太太终究是老了许多,当年,她还有几缕乌发,笑起来也甚是慈爱,如今却是满头雪丝,慈目皆是利色,嗯,这人从来不是温驯的人,能设计害惨“云迟”,那份能耐岂会寻常?
“小姐,别理会他们了,顾自己吧,老太后故意支开所有王爷,分明是就想拿大治与你,左丘这就护你出去,外头承东会接应,离开这里再说!”
左丘只管着小姐的安危,其他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紫珞却不能不顾这些人的生死,太后虽然信佛,但她杀心也很重,当年为了替儿子巩固帝位,曾经一连诛杀多个朝中重臣,且是株连之刑,死了不知多少人。
这老女人的手段,一直很强大的。
嗯,如果人家不那么强大,今日那些爷们也不可能被调虎离山。
人家这是摆好了阵势想要她好看呢!
而且还抓住了她致命的弱点——心善。
紫珞轻轻一叹,苦笑的对左丘道:“放开我吧,胧月,扶我过去!”
“小姐……”左丘急叫,完全不同意这种疯子做法。
“不能不顾他们的死活。小左,太后从来是说到做到的人物……你退出去,想法办通知金晟,同时,让他设法把皇上也引到这里来。金晟会护我,皇上也不会见死不理,要快……我来拖时间!”
紫珞用手掩视嘴唇,以传音入密之法吩咐着。
此地距皇宫来回最多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只要拖一拖时间,一定可以保全所有人的命,都是跟着“凌岚”一起过来,绝不可以白白死在这地方。
左丘抿了一下嘴,情知主子的心性,只能放手,退开,然后,借力飞纵过墙头,逃月兑出去。
太后早已瞄见,哼了一声:“铁九,将此人截住!”
她身边有个高大的男子立即应声追了出去。
紫珞站在那里看了一下,才让胧月扶她走过去,发软的双腿走的很不稳当,有些蹒跚,走的慢,而雨似乎是越下越大了,脸孔很快被打湿。
“跪下!”
桂嬷嬷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站着,许她进亭子,指着那湿透的台阶喝斥。
胧月脸色一沉,几乎要发怒。
紫珞冲她摇摇头,扶着裙摆跪了下去——现在不能硬拼。
“不知道老祖宗驾到,凌岚未及远迎,还请老祖宗恕罪……”
太后在那里冷冷一笑:
“难为你眼里会有哀家这个老太婆。哀家还以为你能怂恿萧王不守祖宗礼法,便早把哀家这个老婆子不放在眼里了,原来还知道哀家是你们不得不跪的老祖宗,真是难得难得……”
多凶的一句话。
紫珞垂着头,心里想着自己怎么就得罪了这位老祖宗,是不是因为千桦的缘份呢?
也许还有其他原因!
嗯,想来是金晟对她的宠,触痛老太后心头的旧年隐痛了!
檐前的滴答洋答的淌着,全自她的头上淌了下去,很快浸湿了衣裳,更自领口处直往里头渗下去,冷透肌肤。
胧月陪着跪在那里,心里极是恼火,真是恨不能上前劈了这个老妖婆。
紫珞垂着眼,恭声回答道:
“凌岚不敢。太后心怀万民,博爱臣子,平素不住宫宇高楼,终年于佛堂庙阁是静修佛心,仁慈万物,接济贫弱,天下谁人不把太后当作是再世的活佛一般贡着。凌岚虽无缘一见太后之面,但是,也曾听王爷嘴里提到过您的慈善之举,自是当您是自家长辈一般的敬着……”
“一张小嘴说的倒是好听,果然是会娇语媚言……可惜哀家不是金晟,这一套,对哀家不管用!”
紫珞很无奈,这老太婆真是很对付,而且还是来者不善,她想到那句“杖毙”,便问:
“老祖宗,不知道凌岚做错了什么,致令您如此的生气,要亲自上门来将凌岚问罪,而且罪孽深重到一定得即时毙命!您凭什么如此来草菅人命,既便想要让凌岚死,总也得说法吧……”
话一出,才发现自己说的不太婉转,只怕又要惹上口祸。
果然,下一刻,太后又是一阵冷笑:“草菅人命?哀家办事,从来就讲有理有据。就算当真没理没据,今日哀家想办了你,你也拿哀家无可奈何。
“至于凭什么办你?哼,就凭你三番四次祸乱我金氏皇族,就凭你是谢玉的女儿。凌岚,你媚惑**皇室,又善妒无容人之心,晟儿怎么就迷上你这么一个女人?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迷的失了本性!”
面对指控,紫珞觉得好笑,但事关生死,她得竭力辩驳:”回老祖宗话,凌岚没有媚惑萧王,更没有祸乱金氏皇族之野心……”
“没有?如果没有?这是什么?”
一块布帛扔了下来,檐下的雨水滴落,很快打湿布帛。
紫珞弯腰拾来细看,这一看心头一惊。
布帛上所画乃是北沧军备所独有的千支弩的整个制造图解的一部分。
这种东西属于国家机密,谁被栽了这种赃,谁就是逃不月兑的死罪。
“这可是从你的房里搜出来的!凌岚公主,还真是小瞧了你,想不到你不光是谢玉这个小妖精的种,你父亲凌剑原来还是旃凤国五大家族之首——凌氏大家的长公子!
“此番,你们为了所谓的复僻之路,欲挑拨南北两国开战,坐收渔人之利,转着弯的以和亲之名来乱我皇室,坏我朝纲,真真可谓是机关算尽。可惜很不幸,你的种种已经被哀家洞察,今番无论你再如何狡辩,也于事无补。
“先皇在世时有令,但凡敢动乱我北沧国政者,斩无赦……
“来人,将其拖下,即刻乱杖打死,以扬国威!”
皇室里,有时候想让一个人死,当真无需过分较真,人命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比蚂蚁还要卑贱。
紫珞又惊又骇,自然不服,一边躲着扑上来的侍卫,一边叫着:“单凭一块凭空而来的布帛,如何能证实凌岚是奸细?”
太后却再懒得答一句,冷冷的看着近卫抓人。
胧月护着紫珞想躲,即被四个侍卫缠住,紫珞反抗,拼命自救,可惜身子太弱,使出去的招式有形而无力,打到人身上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力道,没几下就被两个侍卫擒拿住。
“小姐!”
胧月见紫珞失手被擒,惊的失了分寸,抢上来欲救,心急出乱,四个侍卫,截其虚盘,其中一个她往肩上打下一掌,她踉跄了一步,脖颈上便架上了一把亮闪闪的长剑。
紫珞惊急的想扑上去,嘴里直叫:“别伤她……”
她如何能挣月兑了两个侍卫的力量,下一秒已被他们拿着送到了太后跟前,狠狠的扔到地上。
眼前是好一阵头昏眼花,脸孔上满是湿漉漉的,感觉一片冰冷,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耳边却听到太后淡淡的又丢下一句话:
“桂嬷嬷,听说她刚刚很骄横是不是……过去,在她临死之前,再她赏三十记嘴巴……”
鹅卵石铺成的园径上,积满了雨水,紫珞整个儿已经被雨水浇透。
耳边是胧月在边上悲切的哭叫,她被两个侍卫架住,狠狠的按在地上,不能动弹,下一刻,声音嘎然而止。
紫珞侧头看,胧月撞到了石凳上,竟已晕死过去,心下不觉又急又骇。
“是!”
桂嬷嬷领旨,跨步过来,双眼极是兴奋的盯着被侍卫拎起来的紫珞,扬起手掌,落下时便是一记清脆的巴掌,直打得她脸上生生的发麻,发痛!
原先守阁园的萧王暗哨,谁都不敢上来相救一个被指认为敌国内应的女主子,生怕就此为自己的主子摊上什么祸事。
一阵耳光,又重又狠,打得紫珞两眼发黑,一下昏死过去,心里却无比清楚,太后这么做,无非是让桂嬷嬷报刚才的冒犯之罪。
不知昏了多久,醒过来时,只觉嘴里苦苦的,桂嬷嬷拎着她的头发似在查看什么,见她动了动眼皮,转头回禀道:“回太后,醒了……”
“嗯,行刑!哀家就想看着她清醒着,要是糊里糊涂的死去,那就太便宜她了!”
当她再次被重重的扔到地上,当她从侧目的视野里看到那高高举起的棒棍要往身上狠狠的落下来的时候,她听到金璇不顾一切的冲上来要救,直在那里救着:“老祖宗,您别打死嫂嫂,不可以打死嫂嫂的!”
老太后用拐杖重重的敲着地面:“这妖女不是你嫂嫂!她是敌国的奸细,对付奸细,就必须斩草除根!”
那长年念经的嘴巴里,冒出这样狠绝的话,真是让人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就算她是奸细,也该由大哥回来查明了再作定夺,你不可以趁早大皇兄在意,任意的将其杖毙,这样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大皇兄是喜欢凌岚嫂嫂的,女乃女乃,皇祖母,你把她这么杀了,大皇兄会伤心死的,一定会伤心死的!求皇祖母开恩,别打了别打了……”
金璇悲切的在那里骇叫,求饶。
太后没理会,只淡淡的道:“来人,把公主一并押下去!”
金璇呜呜呜的哭声响彻着整个天空,紫珞还来不及给自己辩解什么,已经被那无情落下的棍棒打的说不出半句话来,心头有一种我命休矣已的惊乱。
园子里忽起了一番打斗,却是承东冷冷喝了一声:“杨谱,你若眼睁睁看着你家主子命你看护的人在眼皮底下丧命,我看你还是甘脆就此自我了断算了!”
挨了十来杖之后,左丘将她扶起,双眼发红的大叫:“主子,我们现在就带你回去,月儿说的对,金晟根本就没法保护你,你留在这里是自讨苦吃……”
接下来,便是一番血淋淋的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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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紫珞看到太后唤上百支弩的弓箭手上来之时,她便有一种走到尽头的苍桑感,
这一排弓箭手虽然只有八个,可是,手上持有的百支弩却可连发百支小箭。
到自己孙儿府上来居然带了这么强大的兵器,可见这老太婆是有心要在今日把她弄死不可的。
听到她放出的最后通谍,紫珞几乎就要屈服了——要死就死她一个,她不可以连累了胧月他们。
尤其是承东,他不可以有事,他一有事,北沧和旃凤的边境一定烽火四起。
转眼又一想,不对,只怕自己一死,北沧与旃凤必兵戎相见,正在急乱该如何平息这场劫难,金晟有如天神般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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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的是那张惊急交加的刚硬,紫珞的鼻子莫名一酸,露出一个惨笑,低低而虚弱的叫道:
“金晟,我就说,我跟你们北沧皇室当真是犯冲。一件事接一件事,总是要把我往死里整。你放我走吧!我跟你注定是走不到一块的。我很累,我悔不当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真是犯大错了……”
金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心里一定难受的紧,否则不会说出如此丧气的话,他的心疼的如刀绞。
“凌儿,对不起,我……我应该察觉的,我……我居然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满身的血腥味冲进他的鼻子,他慌乱的去抹掉她唇边的血迹,那黏稠的血液,拭掉自她眼角滴落的湿意。
紫珞从没见到他会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这样的他,她没见过。
做墨问的时候,每一次身受重伤,胧月和承东都会第一时间带她不告而别,生怕因为要治伤,而把女儿的身份给暴露了,所以,从不曾见过他担心的情绪。
“其实不关你的事,就算今日没有这番事,以后,只要我还在你的王府,我这条小命,只怕迟早会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拿走。这就是皇族!”
她说着话,嘴里便有咸丝丝的液体自唇角溢出来,蜿蜒的流下,沾到他的衣裳上。
“莫须有的罪名?这是怎么回事?”
她又被冤枉了吗?
金晟咬着这句话,抬头,透过那朦朦烟云,看向对面的亭子里的那些人——
他的皇母祖,神色极度懊丧,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出现,无法再淡定的坐在那里,已站起,平时慈爱的目光,此刻就如两把凶悍的利刃,目光灼热如火的盯着自己。
老太太身后,左手边上站的是桂嬷嬷,韩千桦,以及后近卫总管铁九以及几个跟随,右边手上,立的是程襄、采凝儿,另外几个是清王妃、陵王妃、安王妃、平王妃。
金璇也在,却被两个宫婢牢牢的反负双手,脸上全是泪水,很显然,在这些人当中,也只有金璇曾经拼命的想要救嫂嫂,其他人全在袖手旁观……
“晟儿,你给哀家过来,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包藏祸心,你还想维护她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中气十足,狠狠的拍了一下石桌,直把桌上的茶具全部掀翻在地,以示自己非常非常的愤怒。
金贤也已抢步过来,看到金晟怀里那伤的厉害的人儿,又惊又急的回头质问:
“皇祖母,您……您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凌岚打成这样?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到您了?”
紫珞轻轻一叹,苦笑的对上金晟转过来的眼神:“这次的罪名,比上回大的多!”
金晟心头一紧,耳朵里钻进一句:“金晟,她是旃凤国的内应,跟萧融一伙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哀家让人留心她很久了,这人,明着来和亲,实则就是来挑是非的,说什么想来维系两国的和平邦交,却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闹翻整个康城……”
“不可能,她是定远候的女儿……她要是细作,两国失和,定远侯首先会被问罪,皇祖宗,定远侯凌剑那是南诏的重臣,更是诏国的托孤大臣……”
金晟的据理而辩被太后的静静一喝叫断:
“那你知不知道定远侯是何方人氏?哀家告诉你,定远侯本是旃凤国的奇士,当年就是被云迟那个贱人吸引才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然后,改名换姓,投在荀天照的手下做了谋士——
“凌剑,本叫凌远,乃是旃凤国五家族之首凌氏家族的世子。当年,本是最最无争的一个,最爱做的事就寄情山水,在旃凤国,此人虽怀有不凡的才学,却从不涉朝堂,甚至于没几人知道凌远长的是什么模样,却因为爱慕那个小贱人,帮助她逃月兑了斩腰之刑,后被凌氏家族剔除族门,从此流浪在异国他乡。
“如今旃凤国内情况微妙,五大家族已连成一气,据可靠消息得知,他们正听命于一个神秘主子,只要那人一声令下,就会拉那重病的女皇下位。在这种即将内乱的情况下,晟儿,你自己说,身为凌家长子的凌远,命她的女儿到北沧做一些祸乱朝堂的的事,是不是稀松平常的很?
“你说定远侯断无可能背叛了南诏,哀家以为,只要利益相等,有什么是不可以背叛的呢?何况凌远本就是旃凤国人氏。凌氏家族以亲情召其回归,定远侯迷途知返,反过身去帮助自己的国家争取时间整顿内乱,这样的举动对于南诏而言,那是通敌叛国,对于旃凤国而言,那是救家国于危难,只要旃凤国新君继位,他便是开国功臣,将永留青史,千古流芳。
“由最近萧氏一族在北沧频频祸乱就可证明凌氏父女的狼子野心!
“萧氏人马先是在大闹清王府,为的就是致令你们兄弟失和,君臣彼此生忌;再有,刑司局内,那刺客如何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的这位好王妃给捉了一个正着?你自己且想想吧,想那日,这女人在清王府里表现的是何等的武艺高强,怎么就会在司刑大厅上轻易被人扣为人质,你说,她若不是有意帮他们逃月兑,如何就这么凑巧?事后,她为了掩其痕迹,还故意施了苦肉计?把自己摔了一个遍体是伤!
“哀家再来与你分析分析后来发生的事儿——晟儿,她在你大婚那天,在君家小儿手上使毒,当天夜里,晟儿你是故意放她出去,想探她底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应该就在怀疑她来历有些古怪了对不对,然后呢,这女人是那样的聪明,竟然反将你一记,居然能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之后,她又突然出现在千机山庄。那一次,她去干什么?哀家告诉你,她这是想去会合了她的同伙,要另想什么阴谋诡计再来对付我北沧金氏。可她没想到居然会在山庄里遇到了贤儿。贤儿性情真率,为了求他这个所谓的嫂嫂,不惜一切的跑去搭救,正好和你布置在那里的人马联系上,如此才有了火烧萧氏货船一事,如此才发现了萧氏的罪恶阴影。
“晟儿,这女人是个祸害,是萧氏埋在我们北沧的一个毒瘤,你怎能被这个毒瘤给迷惑了?萧氏在我们北沧朝中大搞阴谋,收买我朝中重臣,偷盗我朝中机密,这样的萧氏,已被北沧立为追缉的要犯,你难道还想将要犯的同伴当作宝似的养着吗?”
“还有,你不是在愁查不出萧氏一族偷盗的另一卷制千支弩的构造图吗?现在哀家给你查出来了……”
太后仰着头,扬扬证据,兰花手指一点,慈眉却是怒目的指着苦笑迭迭的紫珞:
“图帛是在这个女人的房里搜出来的,这事景老三有亲眼看到……铁九,拿过去,给我们的萧王看看,看他当作宝贝的女人,究竟是怎样一只祸心深藏的白眼狼。”
话音落下时,金贤断然回驳的大叫:
“皇祖母,凌岚她不可能包藏祸心。
“她的心肠比任何人都良善。她不是那种想要给我们皇族制造灾难的人。她不是!
“她要真是那么坏心眼,她要是真如你所说的想让南北两国开战,我告诉你,就在上个月,诏沧两境就已经是烽火连天了,绝不会等到现在才发难——
“皇祖母,上月开战,跟本月开战,您以为,对于旃凤国而言,哪次更有利于他们?
“绝对是上月。上月,我们南北两国的天灾依旧严峻,再起战祸,民心便乱,本月呢,北有连降天雨,干涸的水源全部蓄满水,民心已定,春播也已落实下去,所有不满情绪一一平息。
“皇祖母,本月,如今开战,与我北沧并无害处,反而南诏倒是水灾未消,人心未定,如此开战,南诏势弱,保不定能被我们拿下半座江山,我们北沧顿时坐势而大,一国独强,无论是对旃凤或是南诏而言,皆不是好消息……”
“啪啪啪!”
太后击掌而赞,对这个平时没有什么见解的孙儿忽然就有些刮目相看:
“金贤,说得好,吩咐的不错,就你这么说,她倒真是不太可能做了这损人不利已的事,可是,人家的心思如果真如你说的那么单纯就是好了,你忘了吗?旃凤和南诏本就联姻,只不过因为凤贵妃年芳早逝,又无嗣出,两国的邦交才淡下。”想当年,你父皇初登帝位,这两国联合一气,几次欲与我北沧开战,誓欲平分我北沧的领地,这样危急的时候,你们是年少,根本不曾担据,你皇祖母我可是担惊受怕熬过来的……
“如今旃凤国想要我们北南两国开战,起初为的仅仅是借我们的战乱,他们可以整顿内忧,待那个神秘的所谓公子一旦露脸上台,哀家告诉你,那人必定会联合了南诏冲我们北沧开刀。
“还有,金贤,你在那里口口声声说,若不是这女人良善,两国上月就会开战,这是什么意思?你维护她维护的如此的肯定,似乎还知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说,她身上到底还藏了什么问题?”
金贤神色一变,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得,现在关于紫珞的真正身份是万万不能戳破的,一旦戳破了,那么皇祖母越发的有道理把紫珞往死路上逼上。
*****
“咳咳咳!”
紫珞轻轻的在咳,咳出的全是血,心里直叹这老太婆好能掰,抬头看向眼里全是骇色的金晟,微笑的问:
“你女乃女乃很厉害,真的好厉害。怪不得当年不可一试的云迟会败北,会从幸福的云端“唰”的一下掉进了地狱,从此不得超生。”
这话,她说的很轻,轻到只有金晟一个人可以听到。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迷惑她怎么突然就提到了那个让他生厌的女人。
“你信吗?信不信,居然是我联合了萧氏一族在偷你们北沧军用装备的打造技术?”
她说的好宁静,嘴角的血迹令她的笑容看起来显得异样的嘲弄!
金晟低头捂住她的嘴,轻声说:“你别说话,歇一下,我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的!”
一顿,低头往她额头亲了一下:“我信你,绝对!哪怕所有的据证都不利于你,我还是信!”
语气是那么的坚定。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移开,嘴轻颤,低问:“为什么?”
金晟想了想,恍惚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在了一些奇怪的境头,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曾被人冤枉过,所有人都不信,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凶手,只有一个温温浅笑的女子对他说:“我信!”
他也曾地问为什么?
那女人给了他一个很温暖的回答。
“因为你心善!一个可以为自己的奴婢拼命,为救一个孩子不顾一切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个坏女人!嘘,别说话,这事儿,我来办!”
更因为一些还不能证实的假定。
一抹安抚的笑落在他眉间,他又低头蹭蹭她满是污浊的脸,一点也不嫌脏。
她的眼底也荡开一朵欣然的感动的笑,在透着水气的眼底里明晃晃的绽放,急乱的心安定下来……
****
“金晟,你当你皇祖母是死人不成,哀家让你别跟这只骚狐狸亲近,你倒好,还敢在哀家眼底里秀恩爱……气死哀家了,气死哀家了,哀家这就亲自打死了这只小狐精……”
太后怒意难消的的狠狠的提过身边的龙头拐杖,在桂嬷嬷的扶持下,往他们走过来。
暗哨们不敢拿这位老太后怎么样,只能看着她拿起拐杖往女主子身上使足了劲儿的抽下去。
没打中女人。
结结实实的一记打到的是金晟的背,他闷哼一声,就不避不让的承了这记打,没让怀中的女人受了半分伤害。
太后看到这副光景,想到的二十几前那一幕。
那时候,她的儿子也曾这么拼命的护着一个女人过,如今她的孙儿竟然学仿那个孽子最最不争气的一面。
“你……”
太后气的浑身发颤,拼命的敲了几下地面:
“你想要做什么?居然还这么护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可是个暗作,她想要祸害我们北沧,你为了一个女人,什么时候糊涂到连国家大义都不顾了?”
金晟抬了头,看向正在对自己吹胡子瞪眼,气的浑身发颤的老祖母——这位祖母,是除却母亲之后,最最疼惜他的人,他平常真的真的很敬爱皇祖母,可是在这件事上,哪怕会开罪这位老祖宗,他还是要维护。
他抱着女人一起跪下,静静的说:
“皇祖母请息怒。国家大义顾然要顾,但是定一个人罪名之前,我们不是应该把事儿给调查明白?皇祖母,请您给时间,这件事,孙儿一定会调查清楚,一定给您一个说法!至于现在,皇祖母,凌儿伤的很重,孙儿想先让冷熠过来给治治伤……然后,我们到大厅慢慢的把事情给弄清楚——如果皇祖母不让孙儿把事情问个明白就想把她打死,那么请皇祖母打死她之前,先将孙儿打死。我与她,夫妻一体,不离不弃也不疑。”
最后一句话,讲的特别的响亮,一下子令亭中其他三个女人黯然失色。
“混账,你这是鬼迷了心窍,这女人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倾心相待的?摆着另外几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不顾,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迷上了一个小妖精?嗯?
“襄儿怎么亏了你了,成亲至今,你对她不闻不问,甚至于不愿到她房里歇一宿?
“凝儿怎么错待你了,就因为莫名其妙的和这个小妖精有了一些冲撞,你就想闹着和她说退婚,害得她割了腕儿差点小命都不保!
“还有,千桦怎么不是你了?自小就救过你的命儿,你忘了吗?你对她也是一心一意的很,不是吗?小的时候,是谁总是借故跑来哀家皇宫跟小千桦说话,长大了,是谁三五不时的给她捎来北地的时令水果?
“你要是不中意,那天哀家赐婚的时候就该说明的,你倒是好啊,那天答应的爽快,这几天反的厉害——
“金晟,哀家对你也别无他求,就想让你早点娶了千桦去,如此也好由她好好的管着你,省得你长一颗心全用在别人身上,你倒是好啊,一推再推,在人家生辰的时候摆架子,让人家落了一宿的泪,就单单因为迷上了房里这个女人?今日,哀家让千桦委屈的先上门来照看你,你呢,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难堪,连最最起码的礼节都不顾了,哀家问你,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如此的忘恩负义?”
说话间,老太后提着那拐杖一记一记的往金晟身上打下去,劲儿老大老大,击打声响的足让几步开外的人,都听得分明。
连紫珞也感觉到了那巨大的击打力,她担心的抬头看他,他轻轻抚着她的手,示意她无事,一声不吭的承受了老太太的打。
边上,程襄,采凝儿以及千桦看到太后如此狠下心的金晟,皆跑了过来,跪地相求。
紫珞看见这些个女人,就冒气儿,心头一躁,就有腥甜涌上来,她强压着,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惨淡的笑着,叫了一声:
“老祖宗,您别打金晟了,既然他已赶在您老想把凌岚弄死之前回到这里,那么,您就让他查去吧!他若查出来凌岚真是如您所说的那么居心恶毒,到时,您想让凌岚怎么死,凌岚便怎么死!五马分尸,或者凌迟而死,凌岚绝无怨言……您若不让他在查,那便是您自己在心虚……只要这事儿传出去,理亏的只怕会是您……”
激将之辞说的落地有声,言罢,有丝丝鲜血溢出唇齿,止不住的流溢……
金晟看着一呆,心里惊慌之极,忙捂住她的嘴,低声直吼:“闭嘴,不许再说话了。不许了……冷熠,快些过来给凌岚止血……快些……”
紫珞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只觉他抱上自己,不顾一切的往房里去,她听不到太后后来又说了什么,抓着他胸襟的手渐渐松下,强撑的意识熬不下去,很快陷入昏暗!
冷熠急匆匆的跟在后面,待金晟将伤的一塌糊涂的女子放上床榻,他便坐到床上去探脉,这一探脉,他的脸色大变。
金晟心急如焚的直叫:“到底怎样了?”
“肺腑伤的还好,不严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中毒了!”
冷熠定定的看着神色也跟着倏然大变的男人,吐出毒名:“三日绝。但凡沾上一点,若无解药,三日必死……爷,老太后,这是下了狠招了!”
太后本家乃是医毒世家出生,最善的是下毒。
三日绝肯定有解药。老祖宗那里肯定有!”
门口处,千桦静静的相随而来,应一声:“是,岚妹妹是中了毒……金晟,老祖宗让我来请你过去,她要跟你谈谈……你先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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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闲杂人等已经散下,太后坐在太师椅上,桂嬷嬷侍在边上,千桦莲步轻移,重新回到太后身后。
门紧闭,房里安静的可怕。
老太后很安祥的在那里喝着茶:“这个案子,你是不是非查不可?”
自然得查。
金晟已经冷静下来,站厅中央,淡淡的道:“先先说老祖宗想干什么吧,您往凌岚身上下毒,究竟想要晟儿怎么样?”
太后不理,吹了几下茶叶,啜上一口,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的看向自己素来看重的孙子,说:
“不必先说哀家想怎样,你自己且说吧,你是要女人,还是要江山?你是要为你母妃雪耻,还是迷醉在那个女人怀里,从此就做一个朝不保夕的亲王?丢下你君临天下梦想?”
金晟低头不说话,他想说,江山美人,他都要想。可不能说,说了,凌岚死的更快。
“为什么不吭声,哑了吗?”
太后哼了一下,又道:“那就让哀家来给你说说吧,金晟,现摆在你眼前的是两个选择,一,哀家以通敌细作之罪拿下凌岚公主交由司刑局审讯,你有三天的时间去查事情的真相与否,查出这事确与她无关,哀家赐解药,查不出来,收尸,准备和南诏打仗,你要是还想得江山,可去帮你父王打江山,也许你父皇一时心软,真就让你做了储君,从此扬眉吐气,但以哀家看来,你似乎并不愿意这个女人死掉。
“那就选择第二条路,三天内给哀家娶千桦过门,且要在两个月内让千桦怀上你的血脉,进门坐正正妃之位——这解药需服九九八十一天,哀家便给你八十一天时间,让你有充足的时间去查明真相,查出来了,哀家可留她一条活路,查无结果,依旧死路一条……这第二条路,至少,她还有两个多月的时候可以活命……你自己看着办吧”
金晟听着,脸色一寸寸惨白起来,忍怒低笑:“说来说去,您就是想把她弄死是不是?因为她是谢玉的女儿?您就不能待见了她对不对!”
“金晟,不要轻易忘记你小时候受过的屈辱!如果不是谢玉那个小妖精故意让你父皇睡了贱人,你母亲会有这么惨吗?”
想起当年事,太后慈爱的脸孔上便现出难以掩视的恨意。
金晟沉默,想着自己的童年虽凄苦,可都已经过去,不管她是不是谢玉的女儿都不管紧要,紧要的是,这样刻意的栽赃,三天时间,他根本就没有把握查明真相!
他不能冒这个险,绝不能——
金晟转头,盯着内房睇了好一会儿,闭眼,无力的长长一嘘,低声卑微的屈服:“皇祖母,您去安排婚事吧!只要您能把解药赐下,晟儿敬听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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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六,真是个好日子,萧王府再次兴办喜事。
据说,这一次的婚礼很仓促,却也隆重,隆重到萧王府的门坎皆要被宫中的内侍奴婢给踩坏。
新房并不设在原来的桦心小筑,而是另外在东院置了一间华丽丽的洞房,一切由太后亲自操办。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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