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晟没有吃饭,匆匆还是走了,宫里来人将其传召走的,一起被传召的还有“君墨问”——最近冒牌这位将忠君爱国的戏码演绎的相当到位。
至于办什么事,紫珞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们在抓展苍的同党,很彻底的在肃查旃凤人潜藏在北沧的残余势力。肋
紫珞想,这一次,展苍算是搬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那是他咎由自取的,怨得了谁?
若不是他一步步的逼迫,她何致于如此的被动,早该离开北沧,去笑傲江湖了。
当然,如果当初一切会按原定计划顺利进行的话,将来她还是会遇到展苍的,但在另一种场合下相见,也许,他们反而会结交成朋友。
可惜没有也许,这个男人亲手搞砸了所有事。
这天,金晟忙的不曾回悠然山庄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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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王府很气派,白墙红瓦,朱门大户,巍峨的檐角刺向长空,纵然隔着高高的围墙,依旧可以远远的看到墙内廊亭画阁一派锦绣荣华的气象。
当夜幕悄悄拉上帷幕,有人来到了萧王府前的那片柳树下,看着府里的家奴出来点亮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不一会儿门关了,只剩两个守门的侍卫笔直的站在那里。
痴痴看了好一会儿,那人终于挪动了脚步——
镬
一个穿着寒酸布衣,用粗糙土布掩着脸孔的女子,拖着满是伤痛的身子,踩上高高的台阶,怯生生的走了上去。
侍卫彼此看了一眼,其中一下走过去,用刀柄指着来人,喝叫道:“什么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怎敢随意乱闯?”
两人距离很近,侍卫一眼看到女人额头那一条条横起的丑疤,心里想:原来是个丑八怪。
那女人的步子迟顿一下,捂着脸上蒙的布,深深鞠一个躬,声音极是柔媚:“两位差大哥,奴家有一个姐妹在王府里当差,可否通禀一下……”
侍卫毫不卖账,用剑柄赶着:“去去去,正门这种地方,是你这种低三下四的人该来吗?要找府里当差的,到后门去!”
低三下四?
女子惨一笑,只能鞠着身子,一步步难难的折返,时不时回头看这座可望而不楞及的王府。
她本是尊贵的侯门将女,本该是这王府里人人尊敬的女主子,几番巨变后,她成为了低三下四的人,连一个小小的侍卫都可以将她踩在脚底。
凌岚捂着嘴,颤着身子默默的走开。
来到偏门,正巧守门的家奴打算关门上栓,瞧见她时,不觉皱眉问:“你谁呀?干什么来了?”
凌岚连忙鞠躬哈腰:“这位大哥,奴家是南诏人,远嫁在北沧,今听说一个姐妹随嫁来了北沧,特来相见,可否请大哥通禀一下凌岚公主的贴身侍婢香儿一声,请她出来相见……”
家奴上下打量着罢,才道:“岚阁里的近婢都随王妃去了悠然山庄,你要找的话就往城外找吧!”
说着,随手就关门。
“哎,等一下……呀!”
满心的希望破灭,凌岚忙上去挡,手险些被门给卡住。
“还有什么事?”家奴极不耐烦。
她无意间带落了脸孔上的粗布,露出一张满是伤疤的狰狞脸孔。
家奴看到,惊骇直叫:“呀,长这副德性,居然还敢趁夜出来吓人……走走走……”
凌岚一边惊慌委屈的掩上面巾,一边急急的把住门板,问道:“王妃不在,那王爷呢……”
“啧,哪来的疯娘们,说话有没有托住下巴?王爷是你这种下等的丑八怪想见就可以见的吗?滚……”
一脚将人踹飞,门,“啪”的紧闭。
额头磕在径道边上的一块石头,顿时鲜血直流。
四周种满了参天的大树,幽暗的树荫里,凌岚模着一把淋淋的血,豆大的眼泪无声的滴落——呵,这张脸已经尽毁,也不在乎再多一道疤,可是,她怎甘心被人如此的贱踏。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老天爷给她的惩罚,不仅仅是夺走曾经令她引以为傲的容貌,更将她陷在了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地里,狠狠的折磨。
她的那位姐姐啊,不仅做夺了她的地位,抢了她的夫婿,还为本该称之为妹婿的男人怀了孩子——
外头皆在胜传,萧王如何如何的宠爱凌岚公主,她都听到了,可他们谁会知道,真正的凌岚公主一直落魄在外头,在生与死之间徘徊。
就在她的姐姐和她名义上的男人在床榻上颠鸾倒凤的时候,她这个明正眼顺的王妃,却扑腾在冰冷的河水里作垂死挣扎。
凌岚低低的惨笑,模着如今这一张可怕的脸孔,一片湿漉漉,那是几乎绝望的眼泪。
她好恨。
那一天,她本该逃月兑升天的,他们却因为要救紫珞,而将她再度推进了地狱。
她想要得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是,如今的她,连王府的大门都不能进,如何能为自己讨回正在被别人享有的富贵和荣华?
如今的她,无所倚仗,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无分文,举步为艰,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王府里的人怎么可能承认她是王妃,想要回去南诏,又是路迢迢水遥遥,那几乎是不可能有的事。
凌岚曾想过去大闹府衙,想将紫珞的身份捅破,最好闹到皇帝那里,凭着母亲曾经和皇帝的交情,一定可以还她一个公道,治紫珞一个冒名顶替的欺君之罪。
可是,不行!
她思来想去绝不可以这么做。
紫珞已是萧王的人,萧王宠她,自己只要一个不慎,只怕反而会被杀人灭口。
所以,当务之急,她能做的就是见到紫珞,她想看看紫珞打算给她一个怎样的交代?
凌岚抹去血,拭掉泪,打算趁城门未关,出城去找悠然山庄。
等到城门口一打听,才知道悠然山庄极远,若靠脚力,只怕得走上三个时辰都不止。
没关系,等走到天亮总归可以走得到了吧!
她却迷了路,荒郊野外,再找不到方向,也不知身在何处,又疲又累又饿之下,只好等天亮再作打算。
在路经的一座破寺院时,她想进去里面歇个脚。
等跨进寺门,她便后悔了。
里面睡着五六个乞丐样的恶棍,被她吵醒后,皆翘头观望,见到是个女人后,她看到他们眼里露出了贪婪的光,哪怕在昏昏的黑夜里,她依旧可以感觉到来自他们身上的可怕的侵略气息。
有人笑着打招呼说:“哈,正在想女人那滑溜溜的身子呢,居然有人送上门,咱哥几个这番可以好好享用一下了……”
凌岚惊慌的退走,没走几步,就被一阵薰天的臭气给包围。
下一刻,她已四脚腾空,被几个男人架起,他们发出可怕的笑声,将她扔到了满是稻草垫底的破席上,衣裳在他们手上瞬间被撕了个粉碎,一张张火热的唇争先恐后的往她身边落下。
凌岚惊恐的大叫,尖利的惨叫声响透整个云霄,却如何能抵抗得了男人们那强悍的力量,但觉一阵撕裂般的疼,她知道她这一生算是彻底完了!
本该含羞带怯为自己如意郎君奉上的处子之身横遭了这飞来横祸!
凌岚恨极!
堂堂定远侯的小姐,最终却沦成为了几个低俗男人共同享用的禁脔!
她恨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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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珞听说有人来找香儿的事,是两天后的事。
凌岚随嫁北沧的侍卫不止左丘一人,除却左丘,其余人则是定远侯的人,来报信的侍卫是其中之一,那人在府中听说有人来找香儿,一时好奇,便忍不住过来问香儿有没有姐姐嫁在北沧。
香儿自没有什么姐姐远嫁在北沧地,立即想到可能是小姐,急忙跑去了阁楼,也不顾胧月责怪她莽撞,冲进去就对着刚起床的紫珞直跪:
“小姐,小姐着落了,小姐还活着,小姐神通广大,求小姐快些派人去把受苦受难的小姐找回来吧……”
这话,估计也只有她们这些知情的人能听得懂。
紫珞听着,手中的珠钗立即落地,回过头来时,又惊又喜又乱。
已经一个多月了,
凌岚的踪迹一直不见。
左朋有联合青龙门、白虎堂的人在方圆几里的地面上搜查,始终毫无发现——马的尸骨倒是找到了,独独不见人。
出事的时候,曾下过几天几夜的雨,以承东的想法是,河水涨的很快,如果,凌岚小姐没有被人救起的话,尸首估计已经被冲到下游去了。
于是,他们加大了搜索的范围,但依旧是没什么结果。
紫珞的心,一直揪心凌岚。
她一早就觉得凌岚这一次是再劫难逃了,如此兴事动众的去找,无非是想知道一个底。
总希望有奇迹出现。
如果找到的是尸骨,那也得找,找到了才能安排下一步计划。
总得让凌岚入土为安吧!
她原打算若找到凌岚的尸骨,就和金晟摊牌,凌岚喜欢金晟,那就让她以萧王妃的身份长眠在北沧金氏皇族的宗祠里吧!
凌岚还活着,那真是件叫人惊喜交加的事,她连忙吩咐一起跟进来的左丘:
“快,马上派人城里城外给我找。还有,传话下去,要是有人来这里找香儿和是想来见我,直接带过来就好!”
左丘并没有立即应命离去,而是深深的睇着小姐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方反问一句:
“小姐,您想过没有,若把人找回。您打算如何自处!到今时今日,您该不会还想把名份还给凌岚吧!小姐别忘了,您肚子里现在还怀了一个小的。”
所有的欢喜,被这句话辗了个粉碎。
紫珞的笑容僵住,下识意的去捂自己平平的小月复,再看看跪在地上神色也一下变的惨白的香儿,一时语塞。
香儿见状,忙结巴的直说:
“小姐,小姐在外头吃过太多苦了,求小姐大发慈悲,先将人接回来再说——小姐,古来姐妹共侍一夫是寻常事,小姐您如今得萧王如此盛宠,就算小姐回来了,就算萧王知道的了前因后果,王府之内必仍有您的一席之地,小姐是不可能跟你争宠的,求您救救小姐……”
姐妹共侍一夫?
紫珞僵一笑,那是不可能的事,至于凌岚,她也不可能弃之不管。
一番细思量,她挥挥低语:“这些事以后再说,去吧,带人先把她找回来才是最最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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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天,金晟没来悠然山庄,傍晚时分,进庄后,他第一件事就去找紫珞,到房里扑了一个空,出来时看到左丘,才知道这女人在练武场上和小公子玩。
他和君墨问一起回来的,两人对视罢,后往园而来,老远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一串串欢声笑语。
走到近处的时候,就看紫珞穿着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的正和君熙踢藤球。
满地青草葱葱,紫珞、胧月和景如,三个女子,凑着小娃儿,玩的不亦乐乎,不过玩归玩,紫珞还是知道自己是有身子的人,很刻意的放慢了速度,只是纯萃和孩子玩而矣。
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和君熙踢球,前些天来的时候,就曾瞧见她和女圭女圭闹成一团:干练的男子劲衣,高束的发,一眼瞧过去,便是一翩翩美少年,而眸眼间睇视君熙的眼神,温柔的可以掐出来,笑容放肆而无所顾忌,整个人亮闪闪的,便是一道美景——
她在这里是如此的快乐。
只是今天的她,神色有些恍惚,笑容也有点黯淡,嘴角虽在笑,却显得无精打采。
她怎么了?
金晟疑惑的看着,转头再去看君熙,小家伙红扑扑的小脸,追逐着地上滚动着的球,朗朗的童笑,堪比天籁,那没一点做作的脸上,洋溢的最最纯萃而简单的笑容。
但见,小小的藤球在他脚上一滚,女圭女圭帅气的叫一声:“射门!”
说话时,球从景如和胧月之间卷了过去,挺像贝克汉姆踢出的弧线球,很漂亮,紫珞回过神来,忍不住吹口哨喝彩,眼里的烦躁这才稍稍散去。
小家伙一经表扬,眉飞色彩,扑到紫珞怀里,紫珞张开臂膀,将小鬼头抱起,直往孩子脸下猛亲。
“熙儿,你岚姑姑肚子里有个小女圭女圭,以后,动作轻着点,小心吓到小弟弟了!”
两人走过去,君墨问含笑的将腻在紫珞怀里的小鬼头抱走。
“真的呀?”
君熙攀着君墨问的脖子,骨碌碌转着小脸孔,好奇的张望着,想了想,看向君自己的“爹爹”,说:“怎么可能呢?姑姑肚子里怎么可能装下女圭女圭呢?”
君墨问瞟了一眼那漂亮的腰月复,扯着一抹笑,说:
“现在女圭女圭还很小很小,小熙等着瞧吧,时间一长呀,姑姑的肚子就会一点一点鼓起来,等大到就像一个大冬瓜的时候,里面的女圭女圭呀就会觉得闷,到时便会跑出来和熙儿玩了……”
紫珞被说的脸上发热,也许是因为五月的天已渐渐热起来的缘故,又或许是金晟脸上骄傲的笑容,让她觉得别扭了。“可我想要个小妹妹!”
小家伙突发奇想。
“小鬼头,想要妹妹,让你爹爹生去……”
金晟笑呵呵的过来捏捏熙儿的脸,顺手牵起了女人热乎乎的素手,低声说:“走,我们去那边坐坐……”回头又喊:“君墨问,吃饭的时候叫我们一声……”
紫珞很不情愿的让他牵了过去,目光瞟过香儿和秋儿,她们就守在附近,眼睁睁的看着,神色怪怪的——也许,在她们眼里,她已变成了勾引自己妹婿的狐狸精!
唉,头痛呐!
等到了边上的小阁楼,才进房门,他就低头要吻她,就不过两天不见而已,他便如此的想她。
紫珞心里烦着,心里也早已对他有所戒备,脸一红,一拳狠狠打了过去,他反应也极快,忙用大掌接往了她横扫过去的掌头:“喂,你想谋杀亲夫呀!”
恢复功夫之后,果然就越发的泼辣起来。
紫珞挑起秀眉看着,拳头展开,反手擒拿,他怕伤到她,根本不敢多用劲儿,只得松手。
她趁机想跳到边上,他哪肯如她所愿,另一手一把箍住她的腰,警告道:
“喂,别动手动脚了,虽然我挺想跟你过过招的,但现在实在不适宜……要是吓到女圭女圭就不好了!乖乖做个安份守已的娘亲,这么犟,小心教坏小孩子!”
他说这话时,唇线是上扬的,这表明他无比享受着这一刻。
紫珞抬头看这个男人,以前的他,并不爱笑,现在,时不时就冲她笑,好像也仅仅只冲她是这样,当他面对别人时,他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模样。
“怎么办?想死你了!前日办完事天都快亮了,一夜没睡,等到有空闲的时候,心里直念想着抱着你睡觉的滋味,却来不及赶回来,昨儿好不容把事情都整理妥当了,不想晚上又生出一大堆事来,所幸,今天总算把事情全忙完,眼巴巴过来,你这女人,迎头就给我一记打,是不是太无情无义了!”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果然像两宿没睡的样子。
“你在忙什么?”
她眯眼看,今天来报信的侍卫说,昨傍晚,王爷回府坐过小一会儿,后来好像管家去回禀了什么,他立即带上府里的人急匆匆出门——依紫珞听来,这一次出门估计办的是私事,因为昨夜冒牌君墨问有回山庄过夜。
金晟似笑非笑起来:“我在干什么,杨承没跟你说吗?”
他自然不信她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身边聚集了好些个能干的随从。
这件事,紫珞是知道,就大前天夜里有人想来劫天牢,听说计划很完美,最终却还是被识破,同时带揪出了展苍在宫里另作布下的几个暗作……晋北冥,他负伤逃月兑,其余刺客死了几个,跑掉了几个,旃凤七杀客无一落网,也预示着他们迟早会卷土重来。
紫珞不说话,就默认她已经知道,当然,昨天晚上,他忙的是另外一桩事,那事,现在不说。
金晟笑笑,说:“展苍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一下,你夫婿我又有得忙的……嗯,估计会忙的昏天黑地,丫头,跟我回府吧!你住在城外,我见你不方便!
他圈抱着她,站在窗口,窗外的空地上,承东和左朋站在荫凉处正在代低低的说话,这两人皆是相貌堂堂的儿郎,现如今一直“受命”君墨问护在紫珞身边。
而他们身后,胧月倚在那里时不时的望着这个望秋阁,这丫头虽被喝破了身份,但是她始终没有承认自己就是玲珑。
是的,这里不是王府,而是悠然山庄,半个多月前,紫珞离开萧王府住到了悠然山庄。
本来,金晟并不许她出来,依旧将她养在岚阁,只是第二天又出了一些事儿,千桦居然趁他早朝的时候,离开皇宫跑到了这里来,但凭着太后的一道懿旨直闯萧王府,非得见紫珞。
所幸,紫珞因为吃了药,那药里有安眠的成份,睡的无知无觉,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待到醒过来才晓道那个女人曾在自己的园子里闹过,最后还是被墨问赶来反梆了送了回去。
紫珞真不喜欢萧王府,岚阁中个“岚”字儿,令她想着就烦。
金晟那边,曾想带她入住东院,被她一口回拒,那地方已经被别的女人染指过,哪怕他们的洞房并没有设在金晟原先的房里,哪怕事情已平息,可那番吹吹打打的大喜庆,总归在她心上烙下了很深的印迹。
她不爱住,也不想住。
不错,虽然已经将“千桦”这层身份捅破,可私下里,紫珞还是想和这个男人保持矩离。
待续!
今日更毕!
中秋快乐!
月票啊月票,亲爱的们,捏在手上没砸的,都来一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