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晌午时分,燕北和冷熠奉命到御书房见驾,没有报禀,守在门外的小安子说,皇上让他们自行进去.
两人推门而进,就见景侃小心翼翼的拿了一件披风往皇帝身上盖上去。
御案前,堆着满桌子的奏折,而批阅的人,已不堪重负的沉沉睡去。
景侃看到他们时,将手指放在嘴上,小声的“嘘”了一下,然后,轻轻走到他们身边,忧心忡忡的说:“皇上昨儿又是一宿不睡,终于累趴下了!”
冷熠的脸色甚是凝重,和燕北对视一眼,心情异样的沉痛累。
他们都知道,里面的这位做皇帝做的很辛苦——金贤性情本就率直闲散,不爱官场上的这一套尔虞我诈,如今却因为金晟的死,而不得不背负起这样一个沉得的负担——而,一旦坐上这样一个位置,就得对天下苍生负责,再没有真正的自由任其肆意的挥霍。
不可否认的是,金贤是个不可多得的俊杰人才,极有才华,若肯收心,用心朝政,必成一代明君。
可他到底没有那种称帝的大志,如今被逼坐上帝位,重重压力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息檬。
这当中,一则是因为国事繁重,他冒名顶替的接管过来,万事杂乱无章,他满心惶惶,有点束手无缚;二则是因为皇后——皇后醒来固然是一桩让人欣喜万分的事,然,欢喜之余,是无限的内疚。
当金贤变成“金晟”以后,安王这个角色就不得不死,所谓的引罪自裁,只是一种说辞。
知情的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皇后对于金贤之死反应竟是那么的大,几次哭昏了过去。
他们怕事情穿梆,商量之下,只能狠心肠的将“金贤”火化,以遏止事情朝不良的方向发展下去,最后导致的结果是:皇后当场和“金晟”反目。
后来,金贤曾涩涩的对他们说:“这样也好!让她怨吧……”
怨了,他就不必正面面对她——她是他的嫂嫂,他冒了皇兄的身份,却冒认不了那份感情,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很好,私下里,他要如何顶着皇兄的身份,去宠爱她?
心头的罪恶感,是无形的,会将他往无法语言的痛苦里折磨。
可为了天下百姓,金贤又不得不认了这一重皇帝的身份,否则,与整个皇朝而言,将是一场可怕的劫数。
冷熠,燕北和景侃,面面相觑,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帮衬着金贤,将这场移花接木的戏码,强演下去。
“皇后这几天还是不理睬皇上……”
景侃低低的说,皱紧了眉,心头自是悲切一片。想那样一对璧人,好好的就没了其中一人,另外一个犹被蒙在鼓里。他无法想像,如果有朝一日,皇后恢复记忆,这个骗局要如何进行下去?
凭着皇后的聪明,凭着他们夫妻之间的默契,谁能骗得了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迟早要穿梆。
眼不觉红了起来,景侃和金晟,那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平常时候亲如兄弟,他怎能料到结果会这样的让人难受。
几个人正默默无语,殿门外,忽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往这里而来,守在门外的小安子并没有阻拦,那人直直的就往殿门口走了过来。
自重归洛京,金贤已下令,颐心殿没有皇命,谁都不许进来,就连近身侍候的小安子,也常常被金贤支使在殿门外。
今儿个小安子怎如此大胆,胆敢放闲杂人等入内?
三人不约而同的冲着门口看去,不一会儿,光线一亮,门被轻轻推开,紫裳飘飘,金钗闪闪,大月复便便的皇后在镇国公主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哟,你们都在呀?”
紫珞轻轻一笑,走了进去。
三人没想到来的是皇上,惊讶之余,连忙一起行礼:“叩见皇后娘娘!”
“不必拘礼,都起来吧!咦,你们都待在这边里做什么?皇上呢?”
“回皇后话,皇上睡着!”
景侃轻声答着,忍不住将用惊奇的眼神再次往皇上身上探望,总觉皇后来的很突然,这些日子以来,皇后完全不跟皇上说话,两个人的关系相当的糟糕……
眼光一瞟,看到燕北也露出了稀奇的神色——仅一句话而已,他们全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
闻言,紫珞往里面瞅了一眼,连他们的说话声都没听到,他果然睡的很沉。
“你们有什么事吗?跟我说也一样……最近,他真是累坏了——唉,全是我的不是,这几个月,没有让他好好安生过!冷熠,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可以跟我说,我虽怀着身孕,但自从吃了寒莲后,身子没以前那么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以后,我会过来帮他忙……对了,你们下去时给朝工们传个话儿,就说明儿起,我会和不离一起去早朝……”
冷熠终于明白了什么,不觉惊呼一声:“皇后娘娘,您……”
“嘘……别叫的这么大声,小声点,别吵到他了……要不,我们到外头去走走,我好像已经好久好久没跟你们一起说说话了……正巧今儿天气不错……”
这样随意亲切的口气只能表示一件事:七叶寒莲已解掉了皇后经脉里的毒,如今的她,记起了曾经的一切。
这真真是一件天大的大喜事,同时,也悲摧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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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累!
金贤睡的很沉。
好些天了,他都没有好好的睡过,偶尔合了一下,脑海里翻过的是紫珞的愤怒指责。
近来,他每天都绷着一根弦,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犯下不可挽救的错误,乱了整个沧旃国的时局。
皇兄一死,令他明白,这辈子,自己再不可能开怀而笑,压抑而紧张的心情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以及至便是睡着了,眉心也是紧皱的。
正自酣睡,忽然,感觉有在轻轻的抚平他的眉,他猛的惊醒,却见紫珞坐在他边上,正细细的看他,白里透红的玉脸上落着点点心疼之色。
他呆了一下。在做梦吗?.
“不离,若是累,便去好好歇着吧!这样睡着很难受的,奏折我来批!”
紫珞温温的对他说,脾气好的不得了。
“你……不生气了?”
她叫他不离,他这才记起,现在的自己是“金晟”,是她的夫君。
“生气!不离,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一个把小贤火化的解释。在沧国,不兴火葬。这几天,我思来想去,找不出你非要把小贤火葬的理由。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的情绪有点反常的,可这应该不是导致你这么做的主要原因。不离,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瞒了我去?”
“你……”
金贤知道,他的墨老师,眼光一直犀利,如今,他再度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来来回回的端详,很快便捕捉到了她眼神里的不一样,那种自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很耀眼夺目。
这一刻,他惊骇的有了一个认知:“紫珞,你……你记起了吗?”
紫珞目光一闪,露出一抹浅浅迷人的轻笑,点着头,轻轻的倚了过去,将自己整个人儿埋到男人怀里,一双手伸过去,极亲呢的环住他厚厚的腰背:
“是的,我记起来了,不离,这半年,辛苦你了!”
淡淡的薄荷的清气冲进鼻子里来,想到这半年里,他们的点点滴滴,她便有无限的感慨:
“不离,谢谢你这半年来的包容。十八岁的林若情,有点孩子气,有点任性,有点不怎么喜欢你,所幸,这一切,全都过去了。从此以后,我们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想想,真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历史可以改变,原来我可以不必在三十岁之前死掉——只是这代价真的好惨烈……”
金贤完全手足无措,她是这么自然的对着自己投怀送抱,那么理直气壮的腻到他怀里寻求他的回应。
他的心砰砰砰急跳起来,脸上如火烧般滚烫起来,诡异的泛起红潮,手臂想去圈住她,却在伸到半空的时候,僵住——这是他的皇嫂,他如何能去轻薄了她?秦山关的皇陵里,皇兄尸骨未寒!
怎么办?
他要如何给自己定位?
没有狂喜,也没有拥抱,气氛有点很尬尴,紫珞感受到的是他疾如乱蹄的心跳,不觉抬头问:“不离,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
金贤一咬牙,铁臂往前一探将她狠狠的抱住,发颤的唇贴上她的头顶。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瞒她,一定要瞒她……
死掉一个“金贤”,她伤心一个月,若让她知道金晟已不在人世,他要如何去承受她满满的悲伤。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