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舅妈不高兴,很少把家里电话告诉人。所以不知道是谁会在除夕的早晨打电话给我,忐忑中却听到萧山的声音,他说:“你的电话可真难找啊,问了老班才知道。”
舅妈就在旁边的沙发上,有意无意地看着我,因为从来没有男同学打电话到家里来,我怕她误会什么,连忙问:“今天不是不排练吗?”
“你忘了?昨天说拿蛇油给你,你出来拿吧。”
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他说:“我就在复兴门地铁站门口等你。”
那是离舅舅家最近的一个地铁站,走过去只要十分钟,我飞快地拿了主意:“好,那麻烦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搁下电话我告诉舅妈,排练的稿子有改动,所以同学打电话通知我,我得去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舅妈撒谎,也许我认为告诉她一个男同学给我送蛇油,她会想歪了,也许我就是单纯地不想告诉她。
舅妈也没太在意,倒是舅舅问我:“要去哪儿拿?”
“他们家住回龙观,有点远。”我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撒谎,其实萧山家住公主坟,而且他已经说了到地铁站等我,但我说谎说得挺顺溜:“要是堵车,我就不回来吃午饭了。”我想留点时间独自在外边逛逛,哪怕去超市发呆也好,因为今天我就想一个人呆着。
舅妈说:“还是早点回来,都要过年了。”
出门之前我在玄关换鞋,舅舅过来塞给我一百块钱,我不要,他说:“拿着吧,那边老堵车,要是赶不回来吃午饭,就买个汉堡。”
一拉扯舅妈就看到了,笑着说:“舅舅给你你就拿着嘛,又不是别人。”
她这么一说,我只好把钱收起来。
我揣着那一百块钱到地铁站去,果然远远就看到了萧山。他个子很高,长胳膊长腿,很醒目。我一溜儿跑到他面前,这么冷的天他连羽绒服都没穿,外套还敞着,露出里面的格子围巾。见着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来得挺快的。”
我今天戴了帽子,却忘了围巾,一路跑过来,脸被风吹得生疼,尤其是长了冻疮的那个地方。我一边用手揉着脸,一边问:“蛇油呢?”
结果他手插在兜里根本没动:“我还没吃早饭,你请我吃早餐吧。”
我在心里直叫万幸,万幸兜里有舅舅给的一百块。我说:“请你吃麦当劳吧。”
他倒也不挑:“行!”
我没想到萧山竟然是个大胃王,一个人吃了两份套餐还意犹未尽,幸好他没要第三份,不然我那一百块说不定就不够了。他吃得快,可是喝得很慢,两杯热饮喝了半天还没喝掉一杯。我吃东西一向慢,就这样我吃完自己那份套餐,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喝饮料。这样单独跟一个男生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只看着他眼睫垂下来,似乎专心致志地在那里吸吸管,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就像有隐形的精灵在上面跳着舞。我忽然不敢看他,于是拿了垫在盘子里的纸,随手叠来叠去。
我最后叠出了一只很胖的纸鹤,萧山忽然“噗”地一笑,放开吸管,说:“这是什么,丑小鸭?”
我觉得很郁闷,虽然胖也是只纸鹤好不好?
他把纸鹤拿过去重新折:“你叠错了。”
他重新折过的纸鹤果然很漂亮,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偷偷拿起那只纸鹤藏到了大衣口袋里。刚一藏好萧山就回来了,招呼我:“走吧。”
离开温暖的快餐店,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他拿出蛇油递给我,是个小玻璃旋盖瓶子装的,瓶子很别致,玲珑剔透。里面的蛇油看上去黄黄的,半凝固如同膏体。我说了声“谢谢”,他问我:“你住的不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