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有巨大的枫树,秋天一到就开满了火一样鲜红鲜红的花朵,校园里还很干净,每天清晨都会有人拾走昨夜被风吹离枝头的片片枯叶,在枫树林的东南角方向,有一个广场,每年的风筝节就在那里举行,那时会有成千上万只风筝在高空中飞舞,而即使在风筝节过后的平常,每天还是会有很多只风筝在那片高空上盘旋。在广场的正中央,有一块巨大的蓝色太阳窗,有人在那下面放了好多张简易的椅子,而原本这个蓝色太阳窗建造在这儿似乎是毫无目的的,这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学校来说有些奢侈,后来那些放风筝的人,遇上太阳很大的时候或者碰到下雨了,就躲到太阳窗下面去。我偶尔也会坐到太阳窗下面去,看那在高高的天空中盘旋的风筝。它们看起来寂寞而自在。午后的风哗啦啦地吹遍整个校园,那一刻世界是美好的。
这样看起来我的学校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而且我相信那些值得一看的风景绝不止于此,只是我们早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学生了,像我跟颐达这样的人,我们早早地学会了用一个社会人的姿势,早早地去寻找这个社会预留给我们的位置,于是眼前的风景一一被我们错过。而颐达,他肯定比我错过得更多。
颐达最不该错过得一道风景是花儿一样绽放在他身边的欣怡。
欣怡做了打胎手术之后的两天,颐达竟然毫无觉察,或许是发觉了但是毫不在意。他照常不闻不问把欣怡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去音乐会专场唱歌。欣怡来到五一街宾馆我的房间,她四处看了看说,你在这里生活也不错嘛,一个人自由自在。我说你是想喝饮料还是纯净水,我让服务员送过来。欣怡说我想喝酒。我说不要命了吧你,自己刚挨过刀子不记得了啊。欣怡说没关系,反正我觉得活着也没意思。
我房间里的浅紫色窗帘被欣怡掀了起来,室内顿时明亮了许多。欣怡说天都快黑了,你怎么不开灯。她一同也把玻璃窗户打开了,长久不通气的房间仿佛就有些微风在拂动,外面的新鲜空气大把大把地涌进来。天色黯淡了不少,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很快整个世界就会像我不开灯的房间一样阴暗下来。其实房间的灯是我刚刚才关掉的,欣怡到来之前我正准备出门,今天是梅嘉哲的生日,梅琳姐早早地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梅嘉哲想见我,想我陪他去过生日,我用圣斗士系列中的形象不死鸟一辉做了一只巨大的风筝,是要拿去给他当生日礼物的。欣怡见到这只我把它挂在墙上的风筝就问,你这里怎么会有一只风筝。我看看了她憔悴不堪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想这会儿我是不能出去了,于是我就回答说,它是我在蓝色太阳窗下捡到的。
欣怡跃到我的床上,她说你别骗我了,你肯定是跟梅琳姐密谋好了一起去放风筝,对吧,我说的对吧。我说天快黑了,颐达也快回来了,我送你回去吧。欣怡吐了吐舌头,她说梅琳姐命真好啊,我怎么就不能碰到你这样好的一个人。我说你说错了吧,我能有你的颐达好。
欣怡始终不跟我对题,她又笑嘻嘻地问我,那次梅琳姐喝醉了,你把她带到五一街宾馆来开房,那之后你们就好上了,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和她一起睡了。我说我是和她睡在一起,可是我什么都没做。欣怡的表情不再是一副好奇的样子,她若有所思地说哦,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我说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我现在送你回去吧,等会颐达该找你了。
欣怡突然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在我面前哭泣了起来,她说我不回去了。我说你又怎么了啊大小姐。欣怡边哭边说,我有多难过你不知道吗,我在颐达心中完全没有分量,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心中只有他的音乐,我现在都这样了她都没有一句关心话,每天早上一声不响就出去了,他把我当一只狗不如,养一只狗每天还要带出去溜达一会儿呢,我心已如死灰。我说你冷静下,你还是回去吧,颐达找不到你会疯掉的。欣怡说我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了。她蹬在床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臂膀,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受伤的羔羊。
我说你先冷静下来吧,你打算怎么做至少要跟颐达好好谈谈,你都什么不跟他讲,其实他也并不是那样的,他肯定会给你幸福的。我只能说这几句苍白无力的话,我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人,这也的确不是我的强项,但是在欣怡的口中却不是这样了,她说你们几个公子都一样,都巧舌如簧,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他都做得这么过分了还不是那样,那他是哪样,你再看看我,我像是幸福的样子吗,我求你了,你别再维护他了好吗。
我说总之这样不行,你一走了之能解决什么问题。欣怡说我不想解决问题,我就是不想回去了,今天晚上你这能收留我一夜吗,梅琳姐跟你睡一夜没事,我在你这睡一个晚上也是可以的吧。我说你睡我这当然没有问题,我让你睡床,我睡沙发,可这不是重点,问题是在你这样做对颐达是不是过分了点。
好,那我再给他一个机会。欣怡从床上跳下来,她从提包里掏出手机,她说如果颐达现在能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那我就回去,但是我只给他十秒钟。欣怡开始数数字,一、二、三、四、五……十个数字一会儿就被她数完了,在这十个数字的时间里,她的手机并没有发生奇迹。她哀伤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随手一扔,把手机从那扇她自己打开的窗户那扔了出去,我所在房间十八楼层的高度,让她坠落到地面的手机连声音都没有。欣怡对着我说,他会打电话给你的,到时候你会怎么说。她从我荷包里掏出我的手机,瞧了瞧,接着又是甩手一扔,又把我的手机从那扇窗户里丢了出去。她说干脆你也不要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