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的那块高考倒计时刻表像是在一大段一大段地跳跃前进,我学过物理关系中的连续性与间歇性之间的区别,我总觉得时间违背了物理定律,它成了一个间歇性的递走变量,像是电影中的画面剪切转换,唰唰唰的几个瞬间我就从星期一转换到星期五了。
萧炎给我寄来的信说她已经去到了梦想中的西藏了,准备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好好感受这个梦想的圣地。萧炎的信我总会在很沮丧或者失去信心的时候拿出来一遍遍的读,它们牵扯着我心中一块最柔软最潮湿的地方,读的时候有一种温暖的感动,读完后我就又有了力量,我不知道我心中是否也潜伏着一个去远方的梦,但目前除了高考我无暇他顾,于是赶紧趁思绪还没有飘太原的时候把信件放回书包的最底层,再一头扎进书对题海里。
我真的在很用心,很努力,可我知道那不见得有效果。我是个理性思考感性做事的人,我希望我学着相反,我容易失去信心丢掉力量,我觉得高考是个包袱,我希望时间不要跳跃前进了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我还担心回去老家参加女乃女乃葬礼的hit的情绪的波动。
明展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
明展是从学校出来的,他还有一年才能毕业,可是她说她读到大三就已经读到头了,学校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学了,我说那你现在就离开学校岂不是拿不到毕业证了么,他说我才不在乎那个毕业证,我只觉得那里已经没有再让我继续呆下去的意义了,没有我提升的空间相反还会浪费我的时间,那我一定会离开。
明展搬过来和我住一起是为了完成给hit创作的那些音乐配上图画的这项工作,那本被hit取名叫作《隐在天亮以前的序曲》的音乐集,是通过噬咬灵魂来获取稀薄营养的词曲,hit一直无法将它们卖出去,可是他自己视它们至宝一样珍爱,明展打开hit存档在电脑里的这些,看完后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hit是个天才。然后就决定给这本音乐集话配图。
明展说真想就这样一直配下去,如果有机会还真想跟hit合作共同创办一本图画音乐杂志,那一定非常有趣,明展又摇摇头笑笑说,可惜没人真正懂得欣赏,如果把杂志发行出来那销量一定会很不好一定赚不到钱还会赔本。
给《隐在天亮以前的序曲》话配图进程很慢,明展说难度很大,因为那些词曲里面本身的天赋含量极高,因此明展的配图需要寻找最天源最纯粹的灵感来挑战,在深夜十一点的时候他把我从书桌子上拉起来,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然后我们来到了一家酒吧。光线绚丽,音乐嘈杂,冷僻的地下乐队在演奏着hit的歌曲,舞池里有一大群人像疯子一样在挥动着手臂,明展要了两杯法国红酒,他随身带着《隐在天亮以前的序曲》,他说在最放纵的时候,灵感才会来得最为灵动。
明展在那晚说了很多,他说献身给绘画,人生注定就孤独,可是我一直觉得内心富饶所以我从来不会感到寂寞,她说其实我和hit是属于同一种人,我们都与这个社会有巨大的隔阂与不融洽,不同的是hit凭一己之力与现实抗争而我在努力试着与这个社会融合,学校里的知识与技艺非常有限,其实社会上那些现实的现象带给人的启发会来得更加猛烈,无论想做什么事,都要了解所处的这个社会然后才会有更大的上身空间,因为社会上的空间更大,其实你的学习也一样,也是一个空间问题,我带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帮你调整一下,你整天在学着,可我看并不见得有很明显的效果因为你脑子里已经没有足够空间储存它们了,你要学着在适当的时候放空自己然后你才能装得更过,面对高考你要卸下你背负的那些包袱,就是所谓的轻装上阵,跟你说具体点就像一根弦,它一直在绷着,绷久了也就失去了弹性,如果绷了一段时间然后再让它松弛下来,使用它一定会越来越顺手。
我最大的疑问是我为了那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不惜一切拼了老命,为何明展能对他还差一年就能拿到的那张毕业证毫不在乎呢?
明展说我只是想我的水平能更高,那张毕业证能说明什么呢?毕业了么?不,没有人能真正地毕业,只有登峰造极的人才能毕业,可是没有人能在绘画这方面达到顶峰,所以我只有穷尽毕生之力去追寻,而那张毕业证在我看来是如此地可笑。
我说那你在给《隐在天亮以前的序曲》画完图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明展说我要去周游世界,我要去找到那些能懂得欣赏我的人,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然后我开一家画展给他们看。
我说你的想法听起来太过飘渺,那一定要花很多钱,你家里会给你很多钱吗?
明展说不会,这些都要靠我自己去挣钱来实现,既然成为社会人了,就不会再向家里要一分钱,要担起对这个社会的责任对自己的责任。
我说那你知道该怎么去赚钱么。
明展说不知道,但我并不担心,我甚至可以站在街头上为人画像而维持自己走下去。
杜姐是在这个时候和我们相识的。她一直在旁边听着我和明展的谈话,然后走过来对明展说,帮我画一张像。
明展用十分钟画完了这幅画,他画了一个只有半边脸的女子,发丝凌乱,眼神妩媚,女子脚下有一堆空酒瓶子,从整体上看,画中的女子显得哀怨寂寞。
杜姐笑了笑,说你这画的是我吗。
明展说我看到的你就是这个样子。
杜姐笑意盈盈,她拿过明展放在旁边的放在旁边的《隐在天亮以前的序曲》,翻看了一会儿,然后问,这个多少钱一本。
明展仰头喝酒:非卖品。
我出价一万。杜姐也端起杯子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