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想写一篇小说的,但是这个夏天我的脑子短路,曾经我一个晚上可以想出来十万字的故事情节,现在我花三个月的时间都理不出头绪,而深秋就快要来临了。
南京的早上开始起雾了,据说北京是最先开始的,但无论是北京还是南京,我都没见过,每天早上我掀开窗帘,到达眼前的是一片阳光被云朵过滤后的白,我呼吸的第一口新鲜空气来自那里,这些和我生活没什么关系,但它就是我每一天生活的开场白。我的生活开始变了,毫无预兆地变了但是变得理所当然,那些在学校飞扬跋扈横冲直闯天不怕地不怕的日子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我得学着职业化地笑,职业化地讲话,职业化地穿着。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好,来到另外一个圈子,就要用到另外一种态度和方式。我照样能够混得风生水起。我一直都明白,我和我的理想并不是很遥远。譬如我渐渐可以更加理直气壮起来。可以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上更加旁若无人地自由自在着。譬如我想写的小说。只是当我被自己枯竭的灵感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去他妈的小说,还是为自己写写吧。当我面无表情地沉浮在那些波涛汹涌的暗潮中的时候,我想用我华丽的语言来记叙那些平实但我知道没人会相信。我想写一本关于生活的自传,但是韩寒说写自传的人都是变态的自恋,于是我只好作罢,并且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不相信任何惺惺作态的文字。不相信任何惺惺作态的人。
我的标杆是虚无。我的愿望是自由。我的文字让我看起来像一个愤青,我本人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像一个痞子。他们都这么说,但是我觉得这种这些说法并不全面,我为了我的标杆和愿望做奋不顾身的扑火飞蛾。我觉得我是一个温暖人心的人。但是有一句至理名言说的是那么个回事:我不是人民币,不能让人人都喜欢我。Whatever!
算算我来南京的日子,十五天?二十天?或者是一个月?我对流失的时间向来没有什么概念,抚模着日渐冰凉的手指,我只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头发像是拔节的高粱以一种肆意的姿态在迎风生长,前天它是一种样子,昨天它又是另外一种样子,今天又是这种样子。这些就是我对时间最清晰地记忆。或许季节也可以帮助提醒我时间是怎么流逝的,深秋,已随着落叶一片一片地掉落下来,而关于春天,我似乎越来越记不清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这样多好,我骄傲地宣称与过去决裂。
来南京之前,在我的想象中,它只是一个驿站,那种在未来的回忆中可以数得清停留的天数,可以一如往昔般触模到那些彷徨在大城市中不能安分的挣扎与疼痛.当在大风呼啸的夜晚站在楼房的顶层俯视万家灯火时说”那片地方,我去过”的孤独.就是这些与血肉相连的驿站,它们串联成我下一次起航的坐标.一直以来我想去的地方都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地方,北京的人文与上海的繁华在我梦境中几度隐隐落落,那是我朝圣的国度,我觉得只有那里才有可以让我畅通呼吸的空气和鱼儿得到水的信仰.是的,我知道我不能一下子就站到东方明珠的顶层上迎风呼喊”Icomein”,我的生命是由那些驿站组成的坐标让我迈步向前的,但是我总是不能坦然,我对身边经历过的事物总是不能释怀,每当我离开一个地方换去一个新的环境时,我像是死过了一回。那天是我素未谋面的妹妹带着她的旅游团来到了南京,我在去上班的途中想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来了一个我亲近的人,对面走过来一个女孩似乎和妹妹很像,她看我一眼便低下头匆匆走过。我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她。是或者不是,我回过头想再去寻找时,她的身影已经淹没在喧嚣的人群中了,那一瞬间我的悲伤哗啦啦地涌了。我开始想念郭振,高志超,想念我在电视台的师傅李科桦洪峰以及所有那些我明着和暗地喜欢的人,曾经和我朝夕相处的人,我甚至想念我坐在最后一排,从窗外进来的风吹动着我刚刚长长的头发的那些枯燥的课堂。该死的,我都快哭了。
该死的,决裂过去还真他妈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说说南京吧。说说我将南京称为驿站这种先入为主观念的错误性。该怎么形容南京呢,称呼它为六朝古都显得过于生硬做作过于概念化并且毫无意义,就像被称为中国四大城市之一的武汉,不争气的武汉人不照样是那副下野巴人的叼样么。那么先把怎么称呼的这一问题放下先,让我讲个故事吧。
那天我是把手机借给了一个陌生女孩,她说她手机掉了要借用我的手机打一个电话,当我把手机交到她手中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典型的武汉街头骗子。她可能会拨通一个号码边说边走,然后在远远的一个地方用一个空壳模型把我手机换掉,而且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如果她拿着我的手机撒腿就跑,我想我肯定没辙,但我也无法在人家用到一半的时候中途去把手机要回来。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女孩把手机完好无损地交还给我了,还像是我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似的连声说谢谢。五分钟后她折回再次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连声说谢谢,让立在街头的我手足无措。诺,不是武汉人,是南京人。这就是南京人。
南京人会在你没带伞的那个下暴雨的早上,热情地与你公用一把伞,并且安全地先把你送上车。一个卖女乃茶的店老板会在你用了他电话而给他两元钱的时候,他嫌给多了而坚决要退还给你一块钱。
我想到目前为止我把南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换一种更加清晰明了的说法是:如果你走在武汉的路上,想向一个武汉人问路,武汉人会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跃两丈远,然后横眉冷对的样子对你说,走开,我有不认识你,看你一副贼样,天晓得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南京,我想我是来对了地方,它的真诚大度感动了我,而我的敏感也能够被他接纳。我想这里同样有可以让我畅通呼吸的空气,我希望我能够成为一条自由的鱼儿,我是个感恩的人,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被老天特别眷顾的宠儿,在人生岔路口需要决择的那些大方向上,我总是能够不断地遇见指引我的贵人,譬如我的杜姐,譬如我的坤爷,他们成为我前进旅途上一座座航标,而他们仅仅是对一无所有的我出于一种赞赏。那天我在广场上看到一位母亲牵引着她患上癫痫病的孩子时我便前所未有地明白了成功的意义,成功不是功成名就,不是家财万贯,成功是一位母亲能够看到她得病的儿子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越下台阶而不摔倒。是的,我不怀疑我的人生,我不恐慌自己患上的轻度间歇性抑郁症状,我找到了方法,我知道该怎么自我治愈,我的人生美好,前景光明,我才不担心我的未来,该担心未来的那个患上了癫痫而口水横流的孩子,我甚至看得清自己未来的样子。我害怕的是明天。是的,我是说明天,我是说今天过后的明天,我是说那个具体繁琐得让抽象和幻象无所遁形的明天,我是说在床上辗转反侧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入睡后再次醒来看到黎明的鱼肚白从东方渐行渐现,而一天的茫然渐行开始的那个明天。是的,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