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晕蒙蒙的,但有记得先换睡衣,不一会儿他又走了进来,看着被她换下随手扔在地板上的衣服,似乎拧了拧眉。“拿去。”
又是一杯水。
任婕宜真的渴了,刚退烧,出了一身汗,正需水分补给,接过了便一饮而尽,他又出去给她倒了一杯,如此反复三回,直到她喝饱了,满肚子水地打了个嗝,这才停止。
蓦地,他手抚探她的额,她一颤,下意识抬眸,盯着他放大了的小指猛瞧。
高为棠收回手,拿了体温计确认。“退烧了。”那口气,有种如释重负感。
她胸口一阵摆荡,热潮涌上,分明喝了水,喉咙仍觉干干的。“你……你怎会在我家?”
她不提还好,这一提,高为棠眼眸微眯,瞥向她被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没接电话。”
“呃……”她忆起自己昏迷前打给人家的事,拿过手机一瞧,二十几通未接来电,硬生生把她的手机电量从满格打到剩一格。上班期间她转静音,还不及调回来,也难怪没发觉。“你……你打这么多通……”
他好似叹了口气。“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打给我。”
“啊……”她怔住。
“我想,如果你没出事,不会打给我。”
瞬间,任婕宜有种被细细软软的刺扎中心口的感觉。
说不上疼,但有一点儿酸。
他们现在的关系,暧昧又模糊,一起出去也就那么一次,看了部电影、吃了顿饭,她尚未辨明自己对这男人的感情,自然无法理所当然把他当作男朋友看待。
“那……那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管理员说,怕你昏倒在里头。”
“……”她想抗议哪有这么戏剧化,而且管理北北你这样就信了!但……现实好像差不多。
何况高为棠的态度总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她完全可以想象他是如何跟管理员说这话的。“管理北北年纪大了,你肯定把人家吓得不轻。”
“不会比我看见你真的昏迷在床上的时候重了。”
“……”
“先睡吧,现在没东西煮,等早上醒了吃过东西再吃药。”他把她按回床上,掀起被子给她盖上。
“那你呢?”
“我在沙发上睡。”
“喔……”确实,她家里也没有其他可以睡觉的地方,除了地板。
可她的沙发仅双人大小,又有手把,他这么高大,睡在那儿肯定很不舒服,她也没多余被褥。他照顾了自己一晚,肯定累了。任婕宜很不好意思。“我、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没关系,看病钱跟出租车费我再补给你,我——”
谢谢你。这三个字,蓦地顿在他俯、逼近自己的那一瞬。
任婕宜睁大眼,看着他放大在眼前的俊美五官,倒抽了口气。
高为棠略长的刘海垂落在她脸边,使她从脸肤一路搔痒至心底。他眼型细长,瞳眸漆黑,不若一般东方人偏属棕色,眼皮上的疤痕略淡,却仍显眼,那是他曾救过她的证明,她心腔剧震,忽地有股冲动……亲吻上去。
没有别的心思,只有虔诚的感激。
“沙发跟你的床,二选一。”
她傻了傻,又听见他道:“没有别的选项。”
“那你还是睡沙发吧……”她是病人耶!哪有和病人抢床的道理?
“好。”高为棠抽开身,干脆同意,尽避有些可惜,但打一开始他就不认为她会同意后者,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是吧?
任婕宜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他所谓的睡床是……和她一块儿睡。她胀红脸,好歹她是清白的姑娘家,这要在古代,她若不是非得嫁他就得浸猪笼了!
高为棠替她关了灯,出去了。
她躺回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忽地卷起被子,缩成一团,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尽避生病,身体虚弱不适,可心里面却满满胀胀的,舒和温暖。多久没被人这般关心过了?那种被人捧在手掌心上呵疼的感觉,恍如飘上云端,若不是体力不支,她肯定要愉悦地在床上滚上一滚。
于是,她睡了出社会这段日子以来最舒坦的一回觉。
等早上醒来,一片清清爽爽,除了残留一些轻微的晕眩外,一切如常,甚至更有活力。高为棠比她醒得更早,餐桌上是邻近早餐店买的粥,几乎没加什么料。
任婕宜意外。“咦!原来他们有卖白粥啊?”
“没有,我请老板特地卖给我的。”高为棠道。
他语气并非邀功,而是纯粹陈述,她一时噎住,把粥吞下去,一股暖流从食道滑入胃部,烫热了她,像是一路满足到了心里。
从昨天到现在,他态度始终很平淡,表情没太多变化,但对她的照护关爱再真切不过。任婕宜垂下眼,很珍惜、很感动地把那碗粥喝完了,露出一抹微笑。“真好喝。”
“是吗?”高为棠瞅着她,好似也跟着笑了。
于是,任婕宜听见了心脏被猛烈撞击的声音。
他笑得很淡、很浅,不仔细看压根儿察觉不出来,可就是教人悸动了,那总是飞扬上挑、略显锐利的眸微微下垂,唇瓣轻扬,衬得那张隽秀的脸益发出尘。
原来他不是只会那般淡冷地笑,他可以笑得很好看的,不是皮相上的好看,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韵。
她发觉自己移不开眼,是舍不得,也是动不了。
只能任凭自己的目光越发缠黏,凝聚在他脸上、身上。
她看得太露骨,傻得不懂矜持,掩藏一下,高为棠自然察觉了。
他先是一怔,继而回神,由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只见她眼里的东西逐渐不太一样了,水气涌上,如山间水雾,叆叇朦胧,渴望人一探究竟……
他终究按捺不住,咂了咂舌,懊恼地啧了一声。
任婕宜还在出神,就被他猛地拉去,然后……是一个吻。
和上一次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这次是由外而内,彻底的侵入,属于他的热度一下子灌进了她嘴里,彷佛被吻在心上。高为棠……如同他的名,她感觉自己的舌尖,隐隐荡开了一抹淡淡的甜味。
这一吻,不算太用力,至少相比她看过的文字描述要轻浅得多了,可她依旧受到了不小震撼。
“这是……舌吻?”她一脸迷迷茫茫。
“是。”他音调沉了,眼神更深了。“喜欢吗?”
“我……”她舌忝了舌忝唇,似在回味刚才的余味,她怀疑自己又发烧了,整个人晕晕热热的。
高为棠盯着她女敕红的舌尖舌忝过湿润的唇瓣,再吞回去。她把他的气味咽下肚了,这令他心灼,这个他看了三年,又喜欢又埋怨了近十年的女孩,如今离他咫尺,几乎可一口吞没的距离。她那双晶润水亮的大眼里,终于映入了自己的模样,他恨不得那是一个烙印,谁也无法抹去,就连他自己都不行。
他这才发现,自己等这一刻,竟等了十年。
高为棠吐一口气,抱过她的头,将她按在肩膀上。若不这样,他怕自己遏止不了体内汹涌出现的热潮,过于激进,吓着了她。
前些日子,他吓到她的,已经够多了。
她就像只小刺猬,外表看似柔弱无害,倘若没顺毛模,就会竖起刺来把人扎疼。所以他得耐心,一步一步软化她的防备,让她愿意把柔软的肚月复袒露出来。他一向自制,尽避遇上她以后多次险些失控,可他还是努力使情况有了好转。
至少她在脆弱的时候,想到要打给他,不是吗?
他真是彻彻底底栽在这个傻女孩身上了。
高为棠吁了口气,在他怀里的任婕宜一听,终于神智清醒,推开了他。“我……我该上班了!”
她脸红到不行,恍如轻轻一掐都能出血,也不等他回答,她拔腿逃进了房间。
高为棠并不失望,至少看她的反应,是害羞不是厌恶。
他瞥了眼餐桌上她遗留的餐具,属于她的马克杯上印了一朵朵小花,而她刚才就唇饮用的位置还染着些水光。
良久,他将杯子拿起来,在同样的位置上,落下了唇。
任婕宜溜进房里,掩上门,心跳咚咚地响,如擂鼓响彻。
她深呼吸,一口气却始终噎在那儿,不上不下,分明喝了粥,胃部却彷佛被掏空,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酸软,指尖更是发麻、抖颤得厉害,久久无法平复。
就连昨夜里被碰触的额头,刚才被亲吻的嘴唇、舌间,全部都像被烙下了属于高为棠的气息,徘徊不去。
她花了比平常还久的时间才穿戴好,走出房间。
高为棠在洗碗。从她这个角度,刚好看见他高瘦挺拔的背影,他发色稍浅,在灯光下透着褐色,眸色却是那般的纯黑,恍若无底水潭,将人的灵魂深深吸入,再难自拔。
思及此,她隐隐有些怕了。分明一直都在期待爱人、期待被爱,但……对象是这个人,她会不会陷入得太深?
不过在烦恼这个问题之前,她快迟到了。
她走过去。“那个……碗放着就好,我会回来洗,钥匙在这里,你再帮我交给管理北北,或藏在盆栽下头。昨天真的很谢谢你,我、我再请你吃饭……”
高为棠关上水龙头,把手甩了甩,用厨房纸巾擦干。
随即,略嫌冰冷的手抚在她额头,任婕宜浑身一激灵,听他说了句。“路上小心。”
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然后觉得……自己刚才的顾虑,真是太不必要了。
“……好。”她脸红红,笑了。
自己盼望的,不就是有个人在她身边,出门的时候说一句“路上小心”,回家的时候再说一句“你回来了”?也许,附带一个吻、一个拥抱……
所以她才会想找个人安定下来,一起生活,但……不是能结婚就行了。
一定要有感情,觉得喜欢,甚至……爱,才可以。
因为这样,那些简单不过的言语才会充满魔力,给她能量——就像现在一样。
她想,自己今天一天,一定可以过得很顺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