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长陵皇身子好得差不多时,雪不再下了,天气还是很冷,融化的雪水冻在空气里像根根冰针。
碧荷来来回回收拾着东西,礼部说再过一日便是吉日,宜祭祀、丧葬,先皇的灵柩可启程了。
收拾得差不多,她歇停了半刻便披上件大麾往外走,长陵皇笑问:“你去找科伦沁?”
碧荷住了脚,脸红得像初开的桃花,跺了两跺羞涩道:“陛下知道就好,何必总拿科伦沁取笑奴婢!”
长陵皇款款起身,掩嘴笑道:“当年科伦沁闯明芳殿,那夜你可是骂了一宿,什么‘蛮子’、‘粗人’、‘野人’,起初叫你与他们送些用具去,你还扭捏来扭捏去,那之后没多久,你就转性了吧?成日里不见人,准是在豹王那里当班。”
“陛下!”碧荷羞得叫了一句,下巴垂得贴在胸前红得似火,她的嘴角突然动了动,叹了一声落寞道,“我们做奴婢的,到人老珠黄时就被赶出宫,宫外晚年独自一人凄凄,没有子女,年老色衰也没有男人愿意要,这些都是老宫女告诉我的。”
长陵皇稍稍动容,一晃眼自己正值青春年华,而她的青春却被锁在了朝华宫里,碧荷十六进宫,今年三十整,十四年都付给了她。碧荷的面容尚且精细,眼角被岁月蹉跎的细纹却掩不住。
碧荷轻轻咬了咬唇,“科伦沁那憨子是傻是笨,他待人的心诚可见的,不欺谁不瞒谁,他说待我老了以后出宫他一定娶我,他好歹是胡戎豹王身边近臣,作为奴婢有这等福分我也没别的可求了。”
碧荷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里卡着酸涩,“陛下,奴婢知道奴婢不该有别的想法,奴婢也想或许这一辈子都该好好伺候陛下,但是奴婢……奴婢总有老得走不动、百病缠身的时候,奴婢也想为自己寻条后路,不要冷冷清清死在宫里,叫人随便一裹丢在乱葬岗,变成孤魂野鬼,地府都不收……呜呜……”
长陵皇眼睛酸酸胀胀,身为皇女她自小锦衣玉食,不懂下人艰苦,她更不懂生得如碧月荷花的碧荷如何死心塌地地要跟着科伦沁,此时听来便觉心酸,好像自己享受的这般富贵都是罪恶。
“碧荷,快起来,我把你当姐姐一般看待,怎舍得你受苦,你若不想待在宫里了我即刻就放你出去。”
碧荷摇摇头,顺着她的手站起来,噙着笑道:“遇见陛下这样的主子是奴婢的福气,奴婢跟着陛下不觉得苦,奴婢出宫也没有去处,若陛下怜惜奴婢,等豹王和科伦沁回胡戎时,就让奴婢跟着他一起去吧。”
长陵皇点点头,“明白你待嫁的心思了,到那时,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跟着科伦沁去。”
碧荷笑逐颜开,拿丝帕擦了眼泪,嗔道:“多谢陛下。”
长陵皇穿上大袍,怀里抱了只暖包,她带上茸茸的帽子,裹得紧紧的只将眼睛露在外面,明日送父皇出葬,可不能在那之前又病倒了。
“陛下,您要去哪里?”
“唔……”长陵皇的声音隔着厚厚的皮毛渗出来,“我随你走走,许久不见阿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