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点着一支昏暗的蜡烛,健壮的豹王挡住了全部光芒将长陵皇笼罩在他的温度之下,黑暗中他的脸看不清楚,似乎又靠近了一些,形成一种不可抗拒的压力。
“翡翠,”他沉着声音说,看不见的眉宇间隐约透出王者霸气,“与其在这里待着不如跟我回大漠吧,如果他们不肯,我就用土地交换。”懒
长陵皇摇摇头,“我要在这里再想想办法,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你和公德文玉大婚那天晚上,御林军内应开了朝华宫宫门,御史大夫带着左右神兵营的侍卫冲进皇宫,但是马上就被埋伏在皇城外的公德亲兵来了个瓮中捉鳖,血洗了朝华宫,现在朝堂上已经被公德一禀清理干净,都是他自己的人了!”
长陵皇的眼睛突然睁大,她能想象那个血雨腥风的晚上朝华宫内躺满了尸体,尸体流出的鲜血汇聚成一条奔腾的河流,散发着温热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征服寒冷的冬天。
仿佛置身在腥热的血池中,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翡翠,跟我走吧,你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如果你想要回大历的江山,也只有靠我。”豹王停了停,轻言细语地慢慢说,“我会对你好的。”
离开朝华宫。
朝华宫已经没有让她留下的理由了,从了公德姓氏的朝臣,血洗后的宫闱,不会与她一起私奔的恋人,繁华开遍,孤独油然。虫
奈何,却有理由让她好好活着,先皇雷鸣般的遗命和殷家流的鲜血。
她微微颔首,在被褥中慢慢模着手腕上的镯子惆怅万分。她迅速地眨了眨眼睛,轻轻应道:“嗯。”
豹王咧齿一笑,“这就好了,不要多想,好好吃好好睡,把丢了的肉都养起来,去胡戎要颠簸一些时日的路程,需要什么就跟玉灵说,她知道哪里能找到我。”
他将被褥扯上来盖住长陵皇的肩膀,伸手去探她头的温度,长陵皇躲了躲,豹王笑道:“只是看你冷不冷,没有别的意思。跟我回大漠以后的日子那么长,我还急于这一时?睡吧,被子里还算暖和。”
豹王在她床前坐了许久,昏暗的灯光中他靠着床柱笑得合不拢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大咧咧地把一条腿架在凳子上。
白裘的帽子暗暗闪着绒光,豹王一转脸,光晕跟着转动,长陵皇微微睁着眼睛看着他,他笑了一笑咧嘴露出整齐的牙齿,“睡不着?那就和我说说话吧。”
长陵皇沉默了一会,问:“科伦沁怎么样了?”
“他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该惹事不该惹事的时候都惹事。近来知道要回胡戎了更是闲得发毛,还跟宫里的侍卫称兄道弟,你也知道他这些年闹了多少事情,侍卫都怕了他了。”
长陵皇点点头,“他没事就好,我很羡慕他,活得真干脆。”
豹王头靠着床柱低看长陵皇,笑道:“他是好,你也有你的好。”
长陵皇勉强笑了笑,她喜欢幼时与世无争的自己,朝华宫那场腥风血雨的血战和她月兑不了干系,那是多少人的血呢?
她的双手使劲在被褥里擦了擦,就像在擦手上的污垢,但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别乱想了,睡吧。”
豹王隔着被子捂着她的手,她怔怔地停下动作不知所措地望着豹王。
“睡吧翡翠,大漠是个干净又宽阔的地方,想着大漠上湛蓝的蓝天和地上辽阔的土地,你很快就睡着了。”
长陵皇眼眶红了,她奋力点点头闭上眼睛。豹王慢慢松开放在被子上的手怜爱地看着她入睡,一个柔弱的女子要扛起国家的重任,她纯善的心地面在鲜血无情的煎熬下不堪重压。
长陵皇沉睡之后豹王轻轻地走了,走到屋外回望了一眼,开心也心疼。
翌日醒来已是午后,屋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气阴沉沉的。屋里只点着一支蜡烛,玉灵就着蜡烛缝缝补补,时不时看看长陵皇有什么要吩咐的。
“玉灵,你先出去。”毫无语调的声音。
长陵皇循声望去,屏风旁远远地站着个单薄的人影,他的双手负在背后,目光向床上看来。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楚他的脸,神色阴暗难辨。
长陵皇转回头看着黑幽幽的床顶,无数的钢针扎在她心里。
“你要去大漠?”言语中不带任何感情波澜。
“嗯。”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我的心里没有你了。”长陵皇说着,心里撕了一道口子,“我给过你一条命了,没死的这条就是我自己的。”
确实忘不了的时候,就让回忆形单影只地漂流在脑海中某个角落,不要让它靠岸。
人影在屏风旁站了一会,低声道:“我不想你死,我不知道酒里有毒。”
人影转过身去,手掌紧紧抓着屏风骨节发青,他的父亲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好掌握,远没有,远没有!想到他父亲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模样,他狠狠拍了一下屏风。
他尖厉的凤眸向后瞟了一眼,淡淡隐去一些锋利,“你说过不离开我的。”
他离去,那次对话后再也没有来过。
长陵皇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她下床走动的次数也多了。
春天的气息很是清新,女敕芽饱含着新的希望,开出一片片新叶。
玉灵扶着长陵皇慢慢走到树下,又匆匆跑进屋里去拿了一件披风出来给长陵皇罩上。长陵皇微微笑了笑,“我好了许多,谢谢你了,玉灵。”
玉灵腼腆地笑了笑,行了个礼,拿着扇子去一边煎药。
“姑姑总来看我,一会吃了药我去给姑姑请安吧,现在好了,不能失了礼数。”
玉灵一边扇着炉火,一边担忧地回望长陵皇,长陵皇笑道:“不妨事,慢慢地走,走一阵歇一阵,走走对我身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