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重来一次,那晚他会否牵起她的手离开朝华宫?
闻得嘤嘤啼哭,她收回目光从焦急的芸珊手里抱住吉儿,回眸望城下,“孙相,将此人押到清仁殿,朕要见他。”
孙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稀稀疏疏后退的人群中只有一个男子定定地站着,完全无视拉满的弓箭。他应了声“是”,退后几步转身去了。懒
吉儿哭得脸蛋红扑扑的,回到母亲的怀抱方哽咽了两声,委屈地蹙着眉头寻找甘甜的母乳。长陵皇怜爱地模模他的小脸蛋,心里变得柔软。
“陛下,回宫吧,皇子殿下饿急了……”芸珊瞅着委屈地撅起嘴的吉儿说。
“回吧。”长陵皇道,她小心地裹住襁褓以免风霜侵入。
吉儿的皮肤光洁女敕皙,因满足而脸色红润,他安静地小口吮着母亲的乳汁,一双大大的眼睛时不时抬起来望着长陵皇,眸子像豹王一样黑得发亮。
“陛下,孙相押着你要见的人来了。”书画隔着幔帐低低道。
“哦,”长陵皇轻轻拍着吉儿,“让他等着。”
“是。”
吉儿眨眨大眼望着母亲,继续吮美味的乳汁,长陵皇不急不忙地轻轻拍他,“吉儿,望着母皇做什么?母皇不走,和吉儿一起等你父王凯旋归来。”
吉儿继续用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她,吮了几口,松了嘴。虫
长陵皇整好衣襟,怀抱着吉儿,芸珊上来说:“陛下抱得累了,奴婢照顾皇子殿下吧!”
“不必了,朕刚好要让熟识见见吉儿。”
她低头朝吉儿微微笑,吉儿“咯咯”笑弯眼。
踱出里间,一股灼热的目光在看见她怀抱的吉儿后瞬时凉了,文玉皇不可置信地张张嘴,“他……他是……”
“朕的皇儿。”长陵皇道,并不迎向目光,低头与吉儿相对而笑。随后,她才扬起目光看向文玉皇,“见了朕为何不跪?”
他原先就单薄,一阵风儿都能吹倒,数月奔波,他的脸颊染了黑色的灰,浅浅凹下去。锦衣华服被雨水泡得起皱,不知是被树枝或是什么割开。
长陵皇转过身,不忍见他翩翩君子如此落魄,她挥挥手,“罢了,你们都退下吧,朕与他有话要说。”
“翡翠,你转过来看着我!我不相信!我不信!!!”文玉皇拼命摇头。
长陵皇“喔喔”地哄着吉儿,吉儿“咯咯”发笑,她苦涩地扬起嘴唇,事到如今,何必执着。
“公德文玉,你是在上阳待不下去,来投奔朕了么?”她极尽所能地挖苦着,以掩饰无可复加的痛苦。
时隔一年了呵,那时玉人一双,龙纹凤冠,大红喜毯铺在脚下,延伸到他们的洞房。
她哀求地望着他说:“我们走吧,离开朝华宫。”
她的眼神里包含了所有的期望,因他一直温柔地握着她的手说“在我心里你最重”,她以为他们最后会像世外鸳鸯飞离那个污浊的地方。
她那时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没说完,文玉哥哥,我们游戏青山绿水,吟诗作对;文玉哥哥,我们生一双儿女,乐享天伦;文玉哥哥,为我画一对黛眉,长歌共饮……
“翡翠,我是为你而来!为你!你为什么不看着我?你在逃避是吗?”
文玉皇的手向前探去,她更快地往旁边移了一步,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眸玉,你与你父亲觊觎我大历江山,意图谋朝篡位,朕如今杀你剐你易如反掌。朕却不欲趁人之危,你速领公德亲兵与朕决一死战!”
文玉皇的手无力地垂下,“我现在说愿意带你离开,太晚了么?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翡翠。”
长陵皇几乎要落下泪来。再给他一次机会,那吉儿呢?阿豹呢?苏子青于正英孙泽和跟随她的大历将士呢?
机会常常只有一次,错过就是一辈子。她和他的十七年,只不过选错一次,就化为灰烬。
她看着吉儿笑,眼泪在眼眶里打滚,“现在我没有什么能许诺你的了,我背负了太多仇怨,有父皇、王叔和于正忠将军的,有碧荷的,有天下百姓的,还为我自己,恨你怎能娶了其他女子,而我,却也有了别人的孩子。我们不是曾经的文玉和翡翠了,你说,我们还回得去吗?你走啊!”
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晶莹得像一串珠子,文玉皇手足无措地走上前,“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
握住她的手,又柔又温暖,她苦苦扬起一缕笑,文玉皇以为许是自己打动了她。
她却问:“你为什么要指使蔡建杀碧荷?”
文玉皇黯然神色,抓紧她的手摇摇头,慌张地辩道:“不是……你将碧荷视作姐妹……我不想杀她,可是……可是……”
她猛地一甩袖,划过一道明黄色的弧线,生生将两人隔开。
“真的是你,我却错杀蔡建以为替碧荷报了仇。”
她转过身再不看他,文玉皇声声唤着“翡翠”,上前一步将她紧箍在怀里,仿佛这样她就不会飞走,一直安静地躲在他怀里。
“来人!!!”
文玉皇身子一顿,风霜“呼”地一声从身后卷入,他抱紧长陵皇道:“翡翠不怕,文玉哥哥在这里,不冷,不冷。”
文玉哥哥……
先皇新丧时,漫天飞雪,天地寒冻,每天都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敞开来将她裹进袍子里,拥着她从厚厚的雪上踏过。
那时年少,青葱懵懂,栽下一段段忘不了的过去。那时凤眸饱含温柔的少年呢?那时跟在他身后欢喜地唤着“文玉哥哥”的丫头呢?那时烛光摇曳中一边抱着懒睡人儿一边批阅奏折的清瘦身影呢?
冲进殿里的孙泽和侍卫顿了顿,风霜“咻咻”刀子般擦着脸皮而过。
女皇坚决的声音道:“将这疯子拖下去,赶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