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黄色的幔帐,浅黄色的锦被,一灯如豆,月光依然照在床上,一片空旷的繁华。楚天笑在灯下阅着折子,长眉紧蹙,目色阴翳,聂云伺候在旁。
翊王从来不在卧房处理折子,今天却命人将书房所有的折子都搬到了这里。这一番折腾府里上上下下的仆奴都不敢早睡,茶水糕点每一个时辰便换新的。
青铜鼎炉里袅袅熏香升腾,在月光中有种安谧的烟霞朦胧之感。楚天笑一封折子看了大半天,朱笔迟迟未下,折子上的字迹仿佛同一时间都化成了冷枫园半人高的杂草,林暮雪笑着跳着在园子里嬉戏,连眼睛都在笑,笑得比日光还要让人眩目,一个不小心就会塌陷进去……
楚天笑渐渐眯起了眼,想起白日里见到的场景,叶钧吹着曲子,林暮雪就绕着他蹦跳,朝着他微笑,甚至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那快乐犹如万箭穿透他的心脏,怎么拔也拔不出来!该死的贱婢!
“混帐!”
赫然一声咒骂令暗里所有死卫都吓了一跳,聂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朝里最近也没有听说发生什么大事,究竟折子上写得是什么呢?这大概是现在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了。
房间的窗户开着,远远望去还能看见些许落英花的颜色,像是点缀在天边的一朵云霞。现在,他们在做着什么?
不自觉的失落感从胸口悄悄蔓延出来,楚天笑的眼移到了里室的床铺上,以为她还在,就像之前一样静静躺在他的床上蹙眉呢喃着含糊不清的梦呓,然后,当他睡上去的时候那床是温暖的,身边有一人浅浅的甜甜的呼吸声,再然后他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睡着的时候,她在他怀里很听话很乖巧,他总是忍不住将她轻轻抱住。就在不久前,他查清了事情的真相,他准备不再折磨她的,只要她听话,他会给她庄敏一样的尊重和爱护!因为他,懂了她这十多年的爱慕,他这就给她最想要的……
然而,她居然为了楚天澈心甘情愿背负罪名!不过几日功夫,他们就在他面前上演一出情深意切的好戏,如今呢?如今她又对着另一个男人谈论婚嫁?!不是混帐是什么?
她不是口口声声仰慕他么,不是全天下百姓都知道她追求翊王十几年的么,不是闹着皇帝三次赐婚么?这些事情在她心里眼里到底算什么?!
“啪”一声,手里的折子被他摔到门前当场撕裂,双目充满着比夜还要漆黑的恼怒,连月光都开始惧怕如此暴戾的气息,一点一点惨淡。但这还不算,右手朱笔被他全力一捏,硬生生折成两截,血一样刺目的颜色溅洒在他雪白的衣袖上,映红一张压抑着暴怒的天神般的容颜。
聂云默默站在身后,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但他与所有隐在暗处的死卫一样惊讶,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如此烦躁。
那个女人,那个关在枫园的女人,在王爷心里是不同的。
————
林暮雪是被温暖的日光晒醒的,昨夜睡的特别好,叶钧就在窗外,所以她才能没有任何忧虑的睡着。
睁开眼是一片灿烂的世界,这一次醒来她的世界如此光明,一束日光毫无阻碍的照进心里,驱散阴霾。忽然就变得懒了,恍惚觉得自己还是将军府里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姐,外面有轻微的响动,她知道叶钧在外面,于是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扬声唤道,“叶钧哥哥!”
然后,窗前的日光被遮挡,传递来的是属于叶钧如水如风般温柔的气息,但是阴影透下来的瞬间林暮雪的心还是习惯性的微微打着颤。
叶钧爬在窗户前,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弄得满头大汗,眼里却是一片温柔朝着林暮雪轻声道,“我的公主,睡饱了?”
谁说只有难过的时候才能哭的,林暮雪被一声公主惹到,立刻湿了眼眶。她真希望这一生的时间都能如此,醒来有太阳,有叶钧,有这一声宠溺的公主。
然后,她懒懒翻个身,趁着空隙将眼里的泪光抹掉,盈盈托腮望着窗前探进脑袋来的叶钧,微扬着下颚撅起小嘴,像极了骄傲的公主。
“恩,你在干什么?吵到本公主了。”
叶钧一愣,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她敢这么大明大胆的说出来了,不过这才是他认识的喜欢的林暮雪。
不待他回答,林暮雪就下了床披上衣服出了门,然而就看到了这十六年里最好看的一种风景。
杂草都没有了,两边都栽满了一种不知名的女敕粉色花朵,叶如针尖,大小也只到人的脚踝处,花儿有六瓣,全都怒放着,一席红衣的楚天灏正忙着继续移植,看到林暮雪的时候吐了吐舌头,一副讨好的模样。
“这是什么花啊?比对面的落英花还要好看?”
林暮雪的眼睛里冒出无比兴奋和喜悦的色彩,比满地鲜花还要迷人,叶钧望着望着脸荚突然就升起了红晕……
楚天灏低笑一声扬起脸回答道,“野花!真不知道叶钧起了什么神经,非拉着本王从郊外采了这么多回来,害的本王一夜未眠。”
叶钧干咳两声,柔声道,“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里,想来你一定喜欢就种在这里,让它们陪你。”
林暮雪忽然慌着,紧紧抓着叶钧的胳膊急声道,“为什么要它们陪?你不是说了会陪我吗?你骗我!”
如今的林暮雪,无法承受叶钧也离开她,她现在是为着这唯一一盏灯而活着。
楚天灏顿时觉得心头隐隐一酸,却不露半点痕迹,起身道,“他还是卖身给九哥的呢,他就想陪也得看九哥乐不乐意。”
林暮雪松了手,垂眸,敛了天地一片生机。叶钧心疼极了,抬手为她将衣服披好,顺便将她耳侧乱了发丝捋顺,说道,“放心,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给我些时间。”
半晌不见她应答,叶钧以为她不再信他,更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却不料林暮雪忽然仰起头笑问道,“不如就叫不离花好不好?”
叶钧逆光站着,爽朗的眉目一片洒月兑,双手紧紧握着林暮雪纤细的手腕,想紧却又担心弄疼她,表情显得小心而深情,“好,死生不离。”
他揽她进怀,仿佛说出了这一生最贵的誓言,仅仅为了温暖她瘦小的身体和伤痕累累的心。林暮雪笑着钻进他香香的怀抱里,将脆弱的心全部用他的誓言包裹住,忽然想起了死去的父亲和远在边疆的大哥,想起宫里可怕的生活,想起活在楚天笑手里的耻辱,她抿唇小声的乞求道,“如果要死,也要带上我。”
直到叶钧僵硬地点下了头,她才彻底放心。
楚天灏站在不远处,生生撇开了视线,那里太温暖,他不适合。却也是头一次不认同楚天笑的做法而真心希望叶钧和林暮雪能在一起。
“咳咳……”楚天灏干咳两声化解了气氛,坏坏得模模鼻子冲着林暮雪道,“本王今天心情好就许你一个承诺。”
林暮雪瞪着眼睛带笑看过来,似信非信。
楚天灏却拍了拍,传回的声音却难得的带着七分认真,“你若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
下午,林暮雪缠着叶钧给她将故事,叶钧来自江湖,他的故事里有林暮雪心心念念想要的自由。
石凳很低,对于叶钧这样高大的人来说坐着就有些憋屈了,不过他看着林暮雪陶醉的模样也就硬着撑着头皮坐了一个下午。讲到后来,林暮雪就爬到他腿上睡着了,那一刻逍遥惯了的他忽然就真的想定下来了,想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池边不时有轻风吹来,他们漫身在不离花的世界里晒夕阳,他将自己蓝色的外衫月兑上为她轻轻盖好,眼角的温柔,眉梢的幸福,羡煞一地粉艳,宛如他们就是从那夕阳里化身而来,踩着无边无际的不离花相依相偎。
他还说着他的故事,即使她已经睡着。
“接下来,就是……就是……”他忽然停住,眼底浮上一股复杂的色彩,林暮雪察觉到了却没有打搅。
叶钧长叹一声,继续道,“就是遇到翊王殿下了。”
“那一年,西南暴民造反杀了城中无数百姓,暴民头头原是昌依族一名将军的后人,不必一般草莽。朝廷先后有两位将军死在他手里,后来翊王率了两万人马亲自缉拿这些匪寇。翊王的无情残酷在沙场上是出了名的,那个时候他们拿全村百姓的命要挟翊王,他却只是冷哼一声,那时他说,‘有没有这一村人你的下场都是死!’”
说这些的时候叶钧眼里带着一种淡淡的崇拜,“那个时候他坐在马上,高高在上,仿佛整个天下都握在手中……不久大家发觉不对,攻下他们山寨的时候才发现真正的头目早就乘机逃了,当时我也在场询问了逃跑的方向便追了出去,一直追了一夜才在一间破庙找到那人,等我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竟也是一路亲自追了过来……”
夕阳漫在他肩头,映出眼里突然焕发出来的神采与斗志,林暮雪感觉到了他的兴奋。
“后来……我们并肩作战一起杀了那人……我闯荡江湖多年从没有一人能像他一样感染我无穷的斗志和力量,我竟止不住想与他大战几场。可是他却说,他只杀人……”
说到此处,叶钧无奈的笑了笑,将手放在林暮雪背上轻轻抚着,如同安慰一个婴孩。
“半年后,我被云檀山庄的钱老三暗算,当时翊王在场,他出手想要救我,却被钱老三要求以单枪匹马连床云檀山六关,其实我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他是无情的翊王。可是……他答应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闯过的,可是我知道那是江湖人的墓冢没有人能活着出来。可是他出来,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衣服几乎没有几处是完好的……他却在血海中笑得如一尊恶魔。我从小没有朋友,可是那一刻我知道他待我是当作朋友的。于是,我投到了他的麾下,为他甘愿放弃江湖,为他这个为我冒死的朋友放弃一切!他虽冷漠,却并不是他们说的那么无情冷血,他只是不懂或者不愿懂情……”
林暮雪听着,听着叶钧对楚天笑的感情,不禁又想起了那些可怕的日子,微微蹙起了眉头。叶钧垂首,看着林暮雪熟睡的容颜,轻声叹道,“他是我此生除你大哥外唯一的朋友,所以请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处理。”
不离花的香味有一点点像月季花,林暮雪什么都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只是本能的珍惜拥有的温暖。她知道,她相信,也愿意去等,等叶钧带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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