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风吹落枯叶,人们将夹层袄子换成加了棉花的袄子,烨哥儿办了满月酒,冯清陪着任休兰回娘家的事之后,休竹嫁人的吉期也就差不多到了。
从十月十三开始,便有任老爷的同僚、任家的世交前来贺喜,来往不乏一些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颇有一人得意,全家升级的架势。
任老爷自是欣喜若狂,可算是把那些因为五丫头丢的脸面都赚回来了,尽管如此,他也没有糊涂到将那些比自己官职低的人看低。对那些位高权重的,也是以礼相待,博得了不错的名声。
自然也有人记得上次询问任老爷五丫头嫁人的事儿,当时任老爷直笑不语,如今那不被看好的女孩儿竟然嫁给了王爷,可算是叫他们称羡了一把。
有人语态含酸地笑道:“原来不肯说,竟是怕有谁抢了你的乘龙快婿。”
任老爷摆手谦虚地笑道:“哪里哪里,也是托各位的福。”
众人见他随和,不狂不燥,也说得起玩笑话,便一路打趣着从门口进来。靖南王好男色这事儿无论真假,对于他们这些京城贵族来说,压根就不是奇谈,到底谁有这样的喜好,只是不明说罢了。
家里养戏子的,身边的小厮也都有那么一两个模样或清秀或妩媚的,看上模样好的孩子,就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养几年愈发出挑了,或得知上司有这样的喜好,还得送去。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还不是正常地成婚生子?
在外令人尊重,回到家里关上门,怎么胡闹谁还去过问不成?
任老爷忙着接待外面的男人,董氏就忙着接待各家女眷,里外都忙成一团。休竹这边也不安静,总是有人会来看她,往往是前一批人走了,后面紧接着又来一批。休竹就成了做同样的动作的机器人,微笑、点头、还得露出一抹娇羞。
到了十四这天下午,方才安静了些,休竹得意喘气的功夫,一头扎进被子里。一大早就被碧翠和冬灵闹腾起来梳洗打扮,当展示品好几个时辰,如今只觉得腰酸背疼。刚吩咐了碧翠和冬灵,不许有人进来打搅她补眠,马上门口就传来妈妈说“林夫人到了”的话。
不得已只好打起精神,碧翠忙着给休竹整理衣裳,又打理了一下她的头发,林夫人和唐怡珍就倒了。
也不知是不是休竹的错觉,她觉得唐怡珍看起来好像有些疲倦,脸上的气色有些暗沉,也不似以往那般见了休竹就摆出看好戏的模样,只是淡淡的。
林夫人对她也淡淡的,对着休竹说话的时候,才勉强露出笑容来。休竹见过义母和嫂嫂,得到了唐怡珍送的一套头面,林夫人这边准备的东西就多了许多,头面,衣裳、缎子,还有两条极少见的银鼠尾毛领子,说是到了冬天可以围在脖子上,非常暖和。
另有一荷包金锞子和一荷包银锞子,还有一些针线活计。倒像是那些小户人家给女儿的陪嫁了,不过是东西珍贵一些。
休竹犹豫着收不收,林夫人笑道:“难不成你嫁人了,就不认我这个义母了?”
休竹笑笑,“哪里不认,无论我身在何方,您永远都是我的义母。”
“既如此,你就收下吧,别嫌弃我给的少我就安心了。”
休竹道了谢,听林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许久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那唐怡珍一直处于走神的状态,偶尔会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休竹,大多时候是自己安静地想着事儿。所以,也就没有发现林夫人有单独要与休竹说话的意图。
林夫人似不经意地瞧了唐怡珍几眼,见她依旧不为所动,眼里的不满又多了几分。休竹瞧着,其实也希望唐怡珍继续走神,林夫人要单独和她说话,指不定就是想背着唐怡珍给自己其他东西。
唐怡珍是什么样的脾气?休竹不说十分了解,也了解了五六分,就因林辉偶尔流露出对休竹的愧疚,她便使着劲儿来诋毁休竹。休竹被林夫人认作义女,可在唐怡珍眼里,只怕是把休竹当做她的情敌了。
再有,休竹也确实不想收林夫人太多东西,毕竟自己并非她真正的女儿。
好在任姑妈和任休莲夫妇来了,屋子里人多起来,丫头婆子来来去去,林夫人也只好暂时打消念头。
任姑妈和任休莲也单独给休竹准备了压箱底的东西,然后拉着休竹说了好一会儿话,快日落时分,林夫人和唐怡珍走了,任姑妈去找董氏,任休莲留在这里和休竹说体己话。
“……你别信了那林家少女乃女乃的混言混语,男人都有糊涂的时候,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休竹流露出一抹羞涩来,三姐的好意她心中明白。任休莲瞧着她的光景,似乎比自己还看得开,便也不说这话,只禁不住一叹,说起二姐任休兰的孩子来。
任休莲神色有些黯然,她一直没有怀孕,虽然婆婆和丈夫都没说什么,可她心里也不好受。徐宜谦自从娶了她回去,身边的通房丫头便再也没有沾染,即便是小日子也都在她屋里歇息。丈夫越是如此,她心里的愧疚便又多了几分,可也放不下那个心思让丈夫去其他人的屋里。这样一直拖着,也不知还能拖多久。
休竹连忙安慰她:“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倘或心里有负担,反而不易得呢!”
瞧休竹一本正经的模样,任休莲扑哧一声笑出来,打趣道:“你还没嫁人,知道什么呢?莫不是母亲已经教了你洞房之事?”
这话叫休竹一张脸瞬间变得绯红,男女之事她倒是见过,可并没有试过。
十月十五这天,送礼的客人少了一些,大抵都明白这一天要忙着布置,还要整理嫁妆,收拾屋子等等繁琐事项。就连碧翠等丫头也忙着整理各自的东西,以及休竹屋里的一些东西。
董氏忙的脚不沾地,幸亏还有任姑妈在里面打理嫁妆,才显得不那么混乱。休竹就无所事事了,不过是陪着老太太、任休莲说话,一边的任休桃情绪低落,直到任休兰抱着烨哥儿出现,才把她的心思都引到烨哥儿身上去了。一直围着女乃娘,逗烨哥儿玩笑。
可烨哥儿才两个月不到,虽然脸上的毛毛如冯夫人说的一样没了,但还是小布丁点儿的,除了吃就是睡,一点儿也不给她面子,可她还是乐此不彼地拿这个给他瞧,又拿那个逗他玩儿。
任休兰看着,脸上的笑容再不似以往那般清冷。
午饭后,任休兰叫彩明将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语气淡然地道:“这里有两匹缎子,是今年宫里出来的,我得了三匹,做了一身衣裳还好,这两匹你且收着,明天开春了可以做两身衣裳穿。”
另外还有两小包如意金锞子,两套首饰,戒指四对等,竟比任休莲给的东西还多。休竹诚心实意地道了谢,就收下了。任休兰见她这般,反而自在了许多,姐妹们一处说话,她的话也渐渐多起来,对休竹再不似在家时那般冷淡。
一时烨哥儿醒了,女乃娘喂了女乃见他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不睡觉,就抱过来递给任休兰,大伙儿的注意力成功被他吸引,都围着烨哥儿看。
任休桃直逗着孩子看她,教他喊自己六姨妈。烨哥儿只睁着眼睛,非常淡定地看着她,就是不张嘴,急得任休桃额头都出汗了。
任休兰笑道:“要一两岁才会说话呢,现在他根本就不会。”
任休桃很失落,任休莲越看孩子越喜欢,任休兰瞧着就让她也抱抱孩子。任休莲惊讶不已,原本二姐的变化她就觉诧异,如今又让自己抱她的孩子,不知为何,鼻子突然泛酸,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小心翼翼从二姐手里接过孩子,任休莲忍着泪笑起来,又瞧见孩子手腕上的手镯好像就是她派人在烨哥儿的满月酒上送的,那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女乃娘在一边打趣,“可是孩子弄疼女乃女乃了?”
任休莲忙笑道:“没有的事儿,他才多大,我又不是豆腐做得。”
众人陪着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相当好。以至于,任休月在门口站了片刻,她们都没有发觉。
二姐何时与她们如此要好了?
再看桌上的东西,竟比自己出嫁时给的还多!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正欲掉头而去,却被任休桃瞧见了,喊了一声四姐。
给脸上添了笑,任休月走进来,先看了看孩子,又将给休竹准备的一套赤银头面送出来。和任休兰送的放在一起,怎么看都寒酸。一想到自己也是高嫁,嫁的比任休兰和任休莲还好,就暗暗地把手上的镯子退下来,又从头上取了两只簪子放上去。
众人只当没瞧见,休竹谢过都收下了,张罗着任休月落座上茶。
任休兰夫妇、任休月夫妇在任家用过晚饭,方才回去,明个儿又来。任老爷对休竹说了一些教诲的话,老太太又留下休竹说了一会儿,起更的时候,大家方才散去。
走到门口,北风迎面而来,休竹顿下步子深深地吸一口气。目光所及,皆是这一年多里每日必能瞧见的,到了明天,一切都是另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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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明天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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