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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歆宁与皇后娘娘两人扶着明太后来至宜寿宫,刚进内殿,明太后就立即喝退了宜寿宫内所有的太监宫女,只留下沐歆宁与皇后娘娘两人。
一群宫娥内侍退出后,偌大的寝宫,便显得愈加地静谧与寂寥。褐釉莲花三足鼎炉中,有西南蛮夷进贡的沉香,沉香冉冉,此刻正散发着一缕缕的轻烟,淡而宜人。
这座太后娘娘颐养天年的宜寿宫,黄粱朱檐,金碧辉煌。壁上一花一叶,精雕细琢,窗棂,珠帘,画屏,矮榻,无不是百里挑一、极尽奢华。
“紫菀,这里没有外人在场,哀家想知道上次问你之事有几成把握。”明太后雍容地坐在寝宫内的一张花梨木椅上,哪怕说得只有几句寻常的话,却依然不敢让人掉以轻心。
刚刚在宜寿宫外,沐歆宁只顾着提防皇上,还尚未来得及仔细打量明太后。今日的明太后身着暗金织线勾勒的赭色云锦凤袍,上绣白鹤携福,大片祥云缠绕,镂空的衔珠凤钗斜插在两鬓,玉玦明档,尽显皇家贵气。在那日,她可以把微服在外的明太后当做一个寻常官宦人家的老夫人,对她大胆直言,暂放戒备,但今日,换上华服的明太后,一言一行逼得她只能步步小心,谨慎以对。
沐歆宁沉吟了半响,早已成竹在胸,但她却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故作一脸为难。她不知夏子钰如何在明太后面前信口雌黄,竟然让一向谨小慎微的明太后坚定地认为她不止医术高超,而且更善治那些疑难杂病。
宫中虽有御医无数,但皆是男子之身,有些女儿家的病,确实不好当着这些御医明说,故而,对于今日明太后找她,早在那日太后看她的眼中,沐歆宁多少已猜到几分。
沐歆宁不开口,明太后更是心急如焚。
“哀家也知此事对紫菀来说有些强人所强,毕竟你尚未出阁,对于生儿育女之事知之甚少也情有可原,但哀家实在是找不到别人,你是夏老神医的女儿,哀家听说你们夏家有张求子的秘方,向来传女不传男。紫菀,若你能帮哀家达成这多年以来的心愿,无论你要什么样的赏赐,哀家都可以给你。你现在已是哀家的干女儿,只要你帮了哀家在今年喜得皇孙,你便是于皇家有功,到时,哀家就有理由让皇上下旨赐封你为公主。”明太后求孙心切,不惜一口许下重诺,而沐歆宁要的就是明太后的这句话。越是与权位高的人交易,便就越要耐性。当然,沐歆宁要的并不是黄金珠宝,更不稀罕什么公主之位,而是时间。以她现在的半吊子医术,随时都有肯能被人揭发,但只要拖到夏子钰回京,情况就会大有转机。
不过,太后口中的求子秘方,还什么传女不传男,不用想肯定又是夏子钰信口胡说、杜撰出来哄骗明太后的,连她这个夏老神医的女儿都是假的,又何来夏家祖传的求子秘方。
“母后说得对,若夏小姐能助本宫与太后一臂之力,他日事成,本宫定不会忘了夏小姐的大恩。”皇后明宛瑶是太后的亲侄女,早在明太后回宫那日,太后就把上香求嗣途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皇后,当然,其中也提到了医术不凡的夏紫菀。
利诱,又隐隐带着威逼,沐歆宁岂会没有察觉,但时机未到,她也不敢多言,以免坏了夏子钰交代的事。夏子钰事成或败露,与她无关,但她只怕夏子钰万一迁怒到师父身上,那她就百死难赎其罪。
“皇后娘娘,可否让紫菀替您把把脉。”做戏就要做足,毕竟在太后娘娘的眼中,她沐歆宁是医谷夏老神医的女儿,又被夏子钰说成避世隐居,岐黄之术甚至远在医谷主人之上。
“有劳夏小姐了。”身着大红凤袍的皇后娘娘,温婉地在太后身旁坐下,伸出玉手,搁在桌上。
“紫菀,如何?”明太后着急地问道,“皇后与皇上成亲多年,却一直未怀上皇上的子嗣,是不是皇后的身子——?”
皇家子嗣,一出生就注定尊卑。皇后的儿子,地位尊贵,十有**都会被封为太子,而以皇后与明太后的关系,明太后当然希望由皇后先诞下龙子,以保明侯府的荣华。
可沐歆宁只是个半懂不懂,对岐黄之术半知不解的假神医,除了一些简单的把脉,还有常见的病症,她哪清楚皇后的身子究竟如何,不过,万幸的是,夏子钰在临走前已将宫中皇上经常临幸的几位妃嫔告知了她,而皇后就是其中的一位。
“太后您多虑了,皇后娘娘凤体安好,除了偶尔月事不调,并无什么大碍。”一席话,不止沐歆宁自己说的面红耳赤,就连被诊脉皇后娘娘也听得脸上出现一抹羞红。
“那么你的意思是——皇上?”明太后皱着眉,艰难地问道。
为了取信于明太后,沐歆宁慎重地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皇上体弱多病,常常汤药不断,把皇后至今未能怀上子嗣的事推到皇上的身上,与她而言,是最好的退避之计,更何况,除了皇后,她也从未听到有别的妃嫔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
“而且——,”沐歆宁虽然面上镇定,但轻纱下的她,早已晕红一片,眼帘低垂,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由于皇上的龙体欠安,所以有时在床笫之间会——会有些困难。”
那夜在明侯府,她虽然深中媚药,但还依稀留有一丝理智,皇上在床笫之间如何,她自是最清楚,若让皇上得知她在太后与皇后面前这般诋毁她,多半是要杀了她。沐歆宁悄悄看了眼皇后娘娘,就知夏子钰告诉她的所言非虚,皇上与皇后虽夫妻情深,但却一直相敬如宾,至于别的妃嫔,更不会在皇后大肆宣扬皇上如何宠幸她们,即使她们说了,以皇后先入为主的心中,也定会认为是她们哗众取宠,而不会想到是她在说谎。
听沐歆宁说的如此的振振有词,皇后娘娘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皇上——”常常不碰她,即使两人同榻而眠,皇上也不愿与她欢好,这件事本就羞于启齿,她又怎么可能告知太后。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皇上不碰她,原来是有心无力。
皇上不举,不能尽人夫之责,明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和颜悦色的脸上,勃然大怒,她震惊地拍案而起,“皇后,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敢瞒着哀家!”
“母后,儿臣也是刚刚知道,若非夏小姐一言惊醒梦中人,儿臣与母后一样,也都被蒙在鼓里。”皇后委屈地道,“母后,这可怎么办?”
“你现在知道着急了,”明太后语气不善,刚要教训皇后几句,但碍于沐歆宁在场,有些话也不方便直说,缓了缓口气,继续道,“有紫菀在,你也不必心急。”
转过头,明太后眸光柔和,慈祥地握着沐歆宁的手,“哀家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紫菀,你不会令哀家失望的,是不是?”
“是。”太后懿旨一出,不应便是抗旨不尊。沐歆宁暗叹了口气,唯今也就只有拖一时是一时,绵延皇嗣,哪能说有就有,即使今日是那个已逝的夏老神医在,也不一定能保证皇后在半年之内怀上龙子。
“紫菀,以后你就住在哀家这里,与哀家做个伴。”明太后笑着朝殿外吩咐道,“来人,带夏小姐去撷芳居。”
未等沐歆宁应允,明太后就自作主张地将沐歆宁强留在了宜寿宫。
“母后,这似乎不合宫规。”留一个会武功的女子在宫中,而且这个女子还有些来历不明,皇后担忧地劝阻道。
“太后,皇后娘娘所言极是,紫菀留在宫中确实多有不便。还有,紫菀进宫时带了一个下人,他现在仍在宫门口等紫菀。”皇后娘娘要赶她出宫,却是正中她下怀。留在太后宫中,自然免不了常常与皇上碰面,万一让皇上认出她就是那夜出现在明侯府的女子,继而进一步查出她的真实身份,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宫中虽规定不能留下一个会武功的女子,但紫菀既非伺候君王的妃嫔,又远离皇上的寝宫,而且,紫菀习的是一些防身用的轻功,伤不了人。”明太后不以为意,反而对于皇后的出言阻挠,大有不悦,“皇后,此事就这么定了。”
明太后言出即行,一边吩咐宫女带沐歆宁去撷芳居,一边又吩咐内侍赶到承天门告知玄参令他马上出宫,不必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