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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宜寿宫的临川公主,带着她的一群宫女内侍,边走边骂,“那只沐狐狸,丢了东西就怪到本公主头上,气死本公主了。小彩,你说,本公主是那种半夜不睡觉,专门跑到别的宫里当梁上君子,无聊透顶的人吗?”还有皇兄,他居然也不相信她。
“回公主,依您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应该——也许——就是这样的。”与临川公主一同长大的小彩,干笑着退得远远地。昨晚公主穿了一身黑衣,又行事鬼鬼祟祟,不是做贼还能做什么。要说沐昭仪的随珠不是公主偷的,别说皇上,就是整个宫中,怕也没有一人相信公主是无辜的。
“不过公主,小彩相信您,此事绝对与您无关。”在临川公主暴怒之际,小彩忙表明心迹,“公主,那个贼人太可恶了,居然敢戏弄您,让您替她背黑锅。”
从来只有公主戏弄别人,今儿个却有人敢挑衅公主,还让公主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真是神人啊。小彩心中暗笑,对那神出鬼没的贼人愈发地佩服起来。
临川公主身边的一群宫女内侍,虽然心中的想法与小彩不谋而合,但当着临川公主的的面,他们却一个个地磨拳擦掌,义愤填膺地为她鸣不平,“小彩说得对,公主,我们一定要找到偷随珠的贼人,然后狠狠地打她一顿,让她知道我们公主的厉害。”
“算了,连你们都不信,更何况别人。现在,宫里的那些妃嫔肯定都在拿此事笑话本宫,说本宫偷鸡不成蚀把米。”临川公主垂头丧气地在原地转圈,最可恶的是那只沐狐狸,平日里就与她处处作对,现在怀孕了,有母后与皇兄护着,还不找她秋后算账。
“啊——,本宫要杀人!”
临川公主这一声大喊,吓得一群宫女太监面面相觑,公主正在气头上,不能招惹,还是躲远些安全。
“公主,公主,不好了,未来的驸马爷朝我们这里走过来了。”小彩知道临川公主素来不喜欢安太傅,只要一提安太傅,公主都会闻言色变。就照她们公主的话说,一个老得可以当爹的安太傅,还整日冷着一张脸,要多无趣就有多无趣。更何况,每次安太傅见到公主,就三句不离天下大道、礼法规训,简直比翰林院的那群老学士还迂腐。
“什么未来的驸马爷,本宫都没答应要嫁给他呢。”临川公主小声的嘟囔了几句,眼见一袭白衣的安竹生越走越近,而她又无法躲避,只能收回怒意,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这样子就仿佛是一个犯了错的学生,等待老师的惩戒。
宫中之人都知道,临川公主连皇上、太后都不怕,却惟独怕安太傅一人。有时,太后懒得管教临川公主,就将临川公主送到福王宫中,让临川公主与福王一同在安太傅身边读书识礼,这对于快到及笄之龄的临川公主而言,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安太傅。”小彩等众人纷纷行礼,虽然临川公主一直在诋毁安竹生,说他又老性子又冷,但依然无法阻挡小彩等众宫女对安竹生的倾慕。一袭白衣,风姿清雅,宛如天人临世,还有从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淡漠而又清冷的高洁之气,令人不自觉的沉迷却又不敢亵渎。
“听说公主昨晚又闹事了。”清雅的脸上,不带一丝笑容,安竹生一步步地走近临川公主,低声问道。
临川公主低着头,双手扯着腰间的流苏,闷闷地道,“本宫是被冤枉的。”
明明只是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她就委屈地想哭,这下好了,又得与小皇弟一同读书,然后,不出一日,整个宫中的人都知道她临川公主还不如一个八岁的稚子。
“安太傅,昨晚公主虽不在寝宫,但奴婢敢发誓,沐昭仪随珠的失窃绝不是公主所为。”这哪像是即将要成亲的夫妻,瞧未来驸马爷看公主的样子,就只是把公主当做一个顽劣不堪的孩子,小彩见自家公主嘟着脸,可怜兮兮地向她求救,哪能不心软,忙上前解释道。
面淡如水的安太傅,听了小彩的话,只是嗯了声,又开始沉默。
四周静谧,还有个不苟言笑的安太傅,临川公主如临大敌,怕得几乎不敢抬头。
“昨晚公主若不在寝宫,公主可否告知微臣去了何处?”
安太傅果然不是寻常人,三言两语就把公主逼得无话可说,小彩自知帮不上公主的忙,还一不小心说漏了公主的行踪,后悔地直朝公主使眼色,大有卖主求荣之意,“公主昨晚——”
“本宫昨晚哪儿都没去。”临川公主忙上前捂住小彩的嘴,心虚地道,“此事本宫无话可说,安太傅要打要罚,本宫绝无半句怨言。”
师父不喜欢她到处宣扬,万一惹恼了师父,不教她武功,那她逃婚的事,岂不遥遥无期。
临川公主颤微微地伸出双手,一咬牙道,“安太傅,你打吧。”
大驸马对大皇姐疼爱有加;二驸马见了二皇姐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三皇姐就更厉害了,不仅可以随意指使三驸马干任何事,而且还整日吵着要休夫令嫁——呜呜——死去的父皇肯定不疼她,才给她找了个又凶又老的驸马。一旦犯了错,还得同小皇弟一样,挨安太傅的戒尺。
“原来公主是明知故犯——”安竹生怔怔地望着临川公主,仿佛在临川公主的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女子的身影,她与临川一样,都爱闯祸,爱戏弄他人,但她却比临川多了几分倔强,明知是错,可她仍固执地要与他据理力争,不肯服输。
宁儿,若你肯一直做个乖徒儿,那该有多好。
隐隐而来的疼痛,在心中纠缠,安竹生的脸上有着一霎那的失神,与一抹略带苦涩的笑。
“安太傅,你怎么了?”临川公主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总觉得眼前的安竹生与三年之前来京的他有些不同,可到底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宁儿。
安竹生心念一起,猛然抬首,落眼处,飞檐高瓦,深宫庭院,成群的宫女经过,还有临川公主那张泪光闪闪的小脸,正不安地看着他。
“把手伸过来。”安竹生淡漠地道。
真要打啊,临川公主涨红着小脸,小声地道,“安太傅,能不能打得比上次还轻些。”
堂堂的公主,居然被自己的驸马用戒尺责打,传出去,怕也没多少人相信吧。好在她临川公主平日威风八面,那些妃嫔、宫女太监见了她会主动避开。
这么远的距离,那些人应该看不清吧,临川公主自我安慰道。
“可以了。”袖口上轻微的一阵触碰,之后,再无任何声响。
临川公主诧异地睁开眼,奇怪,安太傅这次怎么没有用戒尺打她。
“公主今日可见过什么人?”安竹生的指尖沾了些许的黄绿色粉末,想来是刚刚从临川公主的袖口上取得,临川公主虽喜欢胡闹,也有可能会到各宫的娘娘那里偷一两件东西,但此次沐昭仪的随珠失窃,临川公主最多是偷到手,却不会毁了它。而且,以她的武功,也毁不了如此大的一颗随珠。宫内的女子皆不会武功,就连出身武将之后的韩妃,也不过只会一些基本的防身术。这般的内力修为,除了昨夜出现的她,宫内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临川公主愣了愣,她还能见什么人,皇嫂,皇兄,母后,还有那只沐狐狸,对了,她怎么把师父忘了呢。
进宜寿宫前的一幕,经安竹生这么一提醒,立即浮现在临川公主的眼前,她想起来了,刚刚师父经过她身旁时,笑得一脸诡异。
是师父。
临川公主双眼一亮,“安太傅,本宫先行一步,关于受罚之事,本宫回头再来负荆请罪。”
“不必了,不是公主所为,公主自然不用受罚。”许是临川公主无意间的一个举动,触及了安竹生脑海中最熟悉的记忆,安竹生笑了笑,清雅之极的脸上,竟带着一种掩盖在云淡风轻下的宠溺。
“安太傅,本宫第一次发现,其实你长得比皇兄好看。”脸上带笑的安太傅,有着临川公主从未见过的风华,孤竹公子的赞誉,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刻,临川公主终于知道,为何三年后的安太傅会变得与以前不同了,因为她在安太傅的脸上,见到了凡尘之人的喜怒哀乐,原来一向清心寡欲、宛如天人的安太傅,也同她一样,是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