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倒是记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日宫中宴饮,府中凡有爵者都须得进宫去,那日我连撒娇搭上耍赖,硬是顶着父亲微怒的目光求着阿姆留在府中,孩子口中的不适,无非是头疼脑热——那能瞒得过呢,即使是这样,阿姆也只是吩咐奴才们好生伺候,就也放了我在府中。
院子里的一棵古树,据说连府上最有资历的老人都不知道它到底经历了几多年华里的风雨。幽绿且高大,直达云霄一般,一眼望不到边。
而且,上面还有我们府上的吉鸟。
主子就是,无论怎样,然下人搬张长梯,除却她们诚惶诚恐地劝导以及央求,最终的决定也还是不会改变的人。
我看着窝中羽翼未丰长着羽毛的畜生,笑得欢畅。
可是正玩的正兴起时,突然一声:“孺子不可教也!”闯进院子里。
是谁?!
我顿时懊恼,现在这样,被人撞见……先前不也是青春梦好,以为思虑周详么?
如此一来,在祠堂罚跪可是不能用饭的。
手一抖,那畜生扑腾几下,就机灵的飞到了另一头的树枝上。
来人黄面灰须,罩着一袭粗布浆洗得发白的衫子,粗褐短袖,一幅寒族的服饰,可偏偏把衣服裁成博带广袖,还长出寻常的衣饰许多,长长地耷拉着,压住鞋面,托在地上,无端地生出怪异来。
再往下看,心中顿觉滑稽,一只脚露了出来,鞋上出脚趾的窟窿是绰绰有余了,还粘满了泥……
慢悠悠地从梯子上下来,看到这副情景,见惯了衣香鬓影,心中稍安,担忧疑窦丛生,可不免有些鄙夷。
从前朝始,又直到我朝,终究最是讲究以貌取人的,贵家子弟长的不好的,即使是男子出门前也是要涂脂抹粉的。
璕狸平日里总是玩弄稀奇古怪的玩意,好看兵书还喜摆兵阵。虽说不是上得来台面的,但也有一回,几乎是将父亲困住了。
看此人,神色自若,从容淡定,丝毫也无登堂入室的宵小之辈的猥琐与慌张,看他精气灼灼,眉眼间似乎还有一份超然之感,好似不在红尘之内。
可是这一位,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打扮,还能轻松到此,意欲何为?
于是,我就敛了敛衣裳,端正的行了个礼,朗声道:“不知尊驾来访,小子代家主迎候了。”
他笑的更深了,也不接我的话,只是问:“刚才那鸟叫什么。”
我愣了一愣,不知他意欲何为:“那是乌鸦。”
他也不说什么,只顾接着问:“那你是谁?”
“乌鸦”(吾呀)我心中一震,抬起眼,眼中没有丝毫不敬。
他撵须点头:“那此乃何处?”
我还不回:“乌鸦”(吾家)
接着,他问了第四个问题:“那我是何人?”
我不加思考,脸上挂着恶质的笑,朗声回答:“乌鸦!”
他也不恼,只是连连点头,抚须,眼中闪着像鹰般的精光,而后击掌大笑,只道;“好,好,好!”
这人该是不简单的。
这人该是不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