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莞歌 第二十章 家宴

作者 : 耳东拾玖

这样一路无话,未到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于飞。

那年改动之后,父母住的于飞,正对着明湖对岸的一处独立的庭院。

屋内还是未变的格局,进门便是会客正厅,当中悬一先帝钦赐的“簪缨世家”匾额,烫金大字,龙飞凤舞,点滴间,全是帝王睥睨江山的霸气。

入目的都是诸如一整翡翠雕刻而就的西湖断桥风景插屏、冰裂纹浅雕二乔美人箛、铜红釉木兰从军四角尊这样,在寻常的达官贵人家解释难得见上一见的瓷玉珍品,阳光透过紫檀木嵌琉璃的窗户泼洒进来,打在了秋毫可鉴的金砖上……顿时间,又见这泼天的豪奢。

眼见得满目都是金玉世家的奢华,熠熠生辉,说是白玉为堂金做马,又怎么比得上这一世荣华?

我终是叹了口气。如今母亲不大理事,家中全赖二姨娘照料,她必定是得了我求阿姆让阿尝去请安的信,想投桃报李,可是现下王家这样烈火烹油,花团锦簇·······

这样想着,出了客厅,拐过小花园,就是一般家人进膳的花厅。

一个伶俐的丫鬟挑起了薄如蝉翼的烟罗纱帘,眼如喜色,声如莺啼,向内恭谨报道:“大公子,大小姐到了·······”

我仔细一瞧,却见是母亲屋里的大丫鬟影清,就短短两年······再看看身边的茯苓,倒真时生出一股“到乡翻似烂柯人”之感了。

璕狸见我怔忡着不动,眼里忧色毕现,伸手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这才回神,冲他一笑,随即一起进屋。

此时,我仿佛还是两年前的我,此刻,又还是家人同进晚膳。

母亲见我进来,多年都是不变的温婉淡淡的眉眼,等我行完礼,淡淡地将我虚扶起来:“回来就好·······”

父亲也是上前,对着我笑说:“你母亲平日不住念叨,今日你回来了,她却又是换了一副模样·······”

不知是父亲在儿女面前举止亲昵,还是被提及挂念与我,母亲似小女儿一般,轻轻用手掸父亲的帕子,斜了一眼父亲,低头时面上已有红云。

他们这样的情态,倒是我有记忆以来的头回,我本也是含泪,当下便止住,含笑看着父母。

母亲,这位当年清妍无双的建康佳丽,此刻,像是一只生来的便是绽放在御苑里的牡丹,般雍容高雅,只是轻笑,便惊起三春之色。

“阿姊,熏奴好想你啊!”

说话间,一个身量只及我半头的少女窜到我身前,拉着我就是泪眼婆娑。

“阿姊这不是回来了,还哭什么鼻子?”我用丝帕一边擦着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一边轻声安慰。

“人家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呜呜·······走时也不跟人家道别········问哥哥,哥哥只是吓我说,你不要我了·······”

我的妹妹,王荑,字鸢歌,小名熏奴,系温氏夫人所出。

她虽说只小我五岁,但是我却像她的半个娘亲,从小就爱想小尾巴一样粘着我。昔年的她,即使走不稳,不慎摔倒,也不哭不闹,待我回转搂起她心疼地询问时,还是甜甜地叫阿姊。

此刻又是像个小兔子哭得眼睛发红,蹭进我怀里,一把把泪就往我衣上抹,似是让我看看她经年的委屈苦楚,活像三岁时臂如白藕,唇红齿白的玉女圭女圭。

“熏奴不管,不管!阿姊再也不要走了,好不好?好不好嘛?自你不在后,哥哥也就老不在府上了,殿下就独自一人搬到雪海,没人和熏奴一起玩了……”

我的心蓦自一跳,那人搬到雪海去了?

他一个人,岂不是更冷清了?本就出尘的人。我当时狠心舍下他,他应是恨我入骨,如今怕是真想将飞仙而去,从此再也不顾念于我了吧?

璕狸见我低头不语,只是笑着捏了捏她小巧精致的玄胆鼻,无奈道:“好好好,哥哥自此后就不走了,留在家中,给我家熏奴晒茶叶。”

我听他顿言,悄悄叹了口气,知道木已成舟,伤春悲秋也是徒自空惹罢了,不如惜取眼前········

抬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熏奴,她本就长得与温夫人不相类,这几年张开了,倒更像父亲了。

从我怀里钻出小小脑袋,扑闪这蝶翼一般的青睫,疑惑不解,问道:“哥哥,直到什么?”

我笑着斜睨着璕狸,他怎么就喜欢欺负妹妹呢?熏奴才这么小,知道什么吃茶相看,成婚生子呐?

大人们皆是笑开了,她也吨数明白,这说的是吃茶的礼节,也羞红了脸,直嚷着哥哥讨厌,便埋首往温夫人怀里,不敢抬头,一边闷闷地叫着父亲做主。

一家人其乐融融,父亲见时候不早,便开口,大家依次入席。

阿尝还小,寻常都是不入席,由乳母在旁边的小食几上喂的。

难得见他今天也列席了,我两年未见他,孩子总是长得快的,现下一看,又是虎头虎脑的,滴溜溜的眼直看着我。心内不由得欢喜,便抱他到腿上,亲自喂他。不想,才到半席,就已经是累倒。

不觉感叹,这带大一个孩子啊——真是比猜测先生的心思还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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