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掀起一池荷浪。
扰乱了满眼的幽静,吹起了叶上水珠间的昏阳,弥散在无际的荷香间,幻化出一季盛夏。
墨绿轻红,叶叶舒展,朵朵矜娇,沐浴着仲夏明湖上湿润的熏风,恍然间有种回到四月天的人间。
微风舌忝舐着我束发的缎带,如情人的眼,迷离地拂在颊边,明明是一线的宽度,竟晕出天地,混乱了今世何世。
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年,天边烧起了酡红,如宫廷仕女两靥的胭脂,醉了人心。
是啊,这一天的炙热,就要以这样绚烂,但在我眼里却又以悲伤的方式,决绝的收场了。
那还去计较什么,三年孝期已过,到宫中拜谒,又……
我不知道明天将会如何,但是我刚才不也沉静在那份美好?
“高妈妈,用我今日采下的莲子做些银耳莲子汤来……”
“阿姊今日兴致真高啊,我看了也放心了。”
下了舫舟,变径直来到桃灼馆,见熏奴也正懒懒地打着扇,就和她同卧于铺了冰蚕丝的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说到今年明湖的莲开得盛,我就想起来带上新摘的莲子,知道是她的最爱,便吩咐了高妈妈做些来消暑。
“阿姊今日兴致真高啊,我看了也放心了。”我哑着嗓子,学着高妈妈。
“人家这是担心你呢……”见我这样,小丫头脸皮也薄,面上已近微微泛红,收了纨扇就瞥过脸去。
眼见皓齿明眸又加三分姣玩,秀项妍质更添七分姝色,心里喟叹,真会让人产生邪恶念头啊。她这娇憨的样子,过几年不知又会惹得建康的多少少年怨怼。
当下更是笑得恶意,伸手轻执过她的香肩,学着纨绔少年的模样,挑眉笑道:“小娘子如此忧心在下,在下定不负娘子相思之意……”
“阿姊……”
见我如此,她面上的赧色越发的盛了,竟连到耳后也烧了起来,打开我的魔掌便站了起来,杏眼圆瞪。
我越发得意起来,笑得灿烂,还想再逗逗她,刚刚站起,就听见帘子外的高妈妈轻声恭敬回报到:“大小姐,二小姐,晚膳已备下了,是不是现在摆饭?”
“好了,摆在院子里吧。”我忍俊不禁,硬是压下笑意,平声吩咐。
“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丫鬟摆好饭就轻声退下,我挥退了一干仆妇,和她坐定。
“阿姊怎么还不动筷?”她给我夹了一块胭脂鹅脯,白玉筷子轻移,就见我的食盘里一片嫣红,“今日都是阿姊喜欢的菜色呢。”
“阿姊还记得这胭脂鹅脯的由来么?”见我不答,又笑着问。
“怎么不记得,还不是拖了咱们家将军大人的福?”
京城之内的贵家公子不少,王氏里更是青年才俊辈出,但是被唤作王郎的却只有我家哥哥。
那一年他不知道又在哪里惹上了风流债,被父亲罚在家中思过,不得与外界交通,连上巳节也不许外出。不知又是哪位女子差人送来一块切成心形的鹅脯以喻真心,他倒是乖觉,见了倒也不慌不忙,命人到厨下烹制,而后涂上胭脂,送还给那女子。
建康城里公子名媛间互通书信鱼雁传情的也不在少数,只是这档子事看着新鲜,不知怎地就传开了来,后来经人一再改进,就成了这道胭脂鹅脯。
璕狸……那年我两顽皮,乔装出府又未带银钱,酒足饭饱无钱付账……
思及此处,脑中灵光一闪,便是一计悄然在心。
我看着甜白如玉的八宝荷瓣碗里盛着的用上等的碧玉粳米炊制的米饭,桌上也是用同套的碗碟盛食,嫣红微碧,又夹着甜白,映出的是合该是公侯之家的靡奢。
“嗯,你也是饿了,这就开饭吧。”心中喟叹不止,已是了然,只怕她平日里……又不点破,面上云淡风轻,朝她一笑。
席间说笑不断,只是在快要饭毕之时,听得我“哎呦”一声,捂住粉腮,秀眉轻蹙。
“阿姊,怎么了?”
哎,我这傻妹妹,听得此声,满放下碗筷询问,满眼掩不住的忧色。
我只做不知,拿来碟盘轻轻一吐,便见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赫然其上。
熏奴一见,当下就变了脸色,面上青白交接,眸间已有微怒。当下又不好发作,只得低头绞着帕子,青睫低垂,掩去心思。
我轻轻拍拍她的柔荑,只是在她耳边轻道:“一切有我。”
转脸便是满面肃色,瞧不出喜怒,扬声对外间吩咐道:“让高妈妈请了厨下的管事婆子来。”那边守在帘外的小丫鬟已觉情势不对,但又耳闻过我的性子,不敢细问,只低声称诺,悄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