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烨昭真的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昨夜,他被邵以南和皇帝缠住了,在前院把他们灌倒已是丑时,回来时已有了几分醉意,困倦之下,信步走进这里胡乱歇下了。没睡多久,就听到院内的语声,忍着没有发火,片刻后,窗棂就砰砰作响。走到厅堂门边,就看到蝶舞正兴致盎然地往窗棂上丢着雪球。半夜不睡觉玩儿雪的女子,有幸见到的怕是没有几个。
他走进寝室,坐到玫瑰椅上,打量乖乖站在门口的蝶舞。她圆润的脸上没了刚才的兴高采烈,睫毛忽闪忽闪的,微微嘟着嘴,很不安,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应该是寒冷之故,用力地搓着手。
他到底是纳了个妾,还是养了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过来。”寒烨昭命令道。
蝶舞一点点挪到他面前,转转眼睛,决定先认错,“妾身不知将军歇在这里,方才之举,实属无意,还请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
寒烨昭却已转移了注意力,“你这股子药味是怎么回事?”她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茉莉花香,但更为浓烈的,是他昨日就留意到的药材味道。
蝶舞愣了一下,信口答道:“回将军的话,是妾身体虚之故。”
“要以药材沐浴,是怎么个虚法?”寒烨昭咄咄逼人,“既是体虚,为何三更半夜衣着单薄地跑到了院里?”
“妾身……妾身……”蝶舞被问得无言以对,索性胡说八道,“妾身梦游了。幸亏将军及时唤醒,妾身感激不尽。”说完屈膝行礼,以表谢意。
梦游?寒烨昭险些笑出来,旋即,板起了脸,“昨日昏昏欲睡,今日就梦游了,看来,我是真该把你扔到鱼塘里去。”
蝶舞觉得周身的寒意更重,脑子却飞快地转动着,又蹲行了个福礼,“将军就饶了妾身这一次吧。日后,妾身定会等到将军过不过来的准信儿才会歇下,再不会扰了将军的清梦。”
既认了错,又指出了他的疏忽,反应倒也不慢。前后对照一番,寒烨昭已经被她闹糊涂了,不知道她到底是傻还是聪明。“先起来吧。”他以牙还牙,反过头来抓她的纰漏,“院子里应有值夜之人,你为何没安排?”
蝶舞站直了身子,脸侧向一边,忍下了狠掐自己一把的冲动,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昨日,院子里的下人是要见妾身的。可是,妾身……妾身精神不济,打不起精神来,想着今日再见也不迟。是妾身的错,将军尽管责罚就是。”想到他说过两次的鱼塘,本能的打了一个寒颤。
寒烨昭又一次意外了。原以为她会顺水推舟,让下人代她受罚,却不想,她居然实话实说,把过失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却又不是不怕的,她身形微颤,必是想到了自己被丢进鱼塘的惨相。畏强却依然不欺弱小,为着这一点,他没了火气,再看看她又怕又冷惨兮兮的样子,眼底有了几分笑意。转头看了看厅堂里的自鸣钟,已是寅时,他站起身来,“叫人去易安居,把墨痕、诗雅叫来。”
蝶舞连忙去唤醒含桃,让她去找人,随后又快步回到寝室。
寒烨昭不知从何处找出了一本书页残损的诗集,信手丢给她,“不论如何,你行为有失检点,将这本书照抄一遍。”
蝶舞随手翻了几页,不由汗颜,许多字她都不认识,不晓得是哪些简体字的原身。以往她遇到这种情况,可以随时去问顾姨娘,如今已是不可能。好在只需照着抄写,可是,起码二三百页的簪花小楷,要抄到何时?
寒烨昭真正的惩罚在后头,“每月的上半个月,我都会歇在这里。半个月的光景,能抄完么?”
蝶舞强忍着没有让五官纠结到一处,老老实实地答:“妾身不知道,这半个月自会尽力而为。”心里却在想,你个该死不死的货,还不如让我去鱼塘泡一会儿来得痛快。
日常服侍寒烨昭梳洗的墨痕、诗雅走进来,都露出了惊容——将军和姨娘一个穿着亵衣一个穿着中衣,莫非……可看姨娘的样子,却又是敢怒不敢言,像是受了将军的气。这大半夜的,两个人在唱哪出?
“你也去梳洗吧。”寒烨昭这才放蝶舞回暖阁。
“半个月,半个月,半个月啊……”蝶舞一面穿衣一面碎碎念。
含桃低声问:“将军要在这里歇半个月么?”
“是啊。”蝶舞沮丧地想撞墙,不知道他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就有此打算。随后叹一口气,“这几个雪球扔的,得不偿失啊。”
含桃听静荷说了蝶舞玩儿雪的情形,又知晓了寒烨昭歇在这里,已经猜出了事情的梗概,到此时已经认命了,“您这性子,奴婢实在无话可说了。人各有命,小姐也别太心烦了。”
明明知道他是天底下最危险的男人之一,明知道他的将军府就是一个不得不跳进来的火坑,她进到门来,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出差错?或者也可以说,面对别人时,脑子就如常运转,涉及到他的问题时,就总是考虑不周。这脑子,是不是哪根弦断掉了?蝶舞狠狠地拍了拍额头,想把自己打醒。真的要有个计划了,若如此下去,迟早会惹得他动怒,到那时,自己就不是死得很难看那么简单了。
服侍寒烨昭用饭的时候,蝶舞恭恭敬敬站在一边,他刚一抬手,她便顺势将空碗接到手里。
含桃在一旁看了,明知是某人谨慎所致,却觉出了两个人不该有的一份默契。她心情大好,眼角眉梢都有了笑意。接下来,她就看到蝶舞慢吞吞退到门边,脸朝外,打了一个喷嚏。
蝶舞有了这开头,就没完没了了。她也想忍着,可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后来干脆就站在门边,一直用帕子掩着口鼻,尽量将声音减至最低。
含桃不知如何是好,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墨痕、诗雅都在强忍着笑。再转头偷偷看一眼寒烨昭,他像是浑然不觉,依旧不紧不慢地用饭。
寒烨昭推开碗筷,含桃忙端来茶盏,服侍着他漱了口。他起身出门,到了门边,停下脚步,看着蝶舞,目光寒凉。
含桃的心就悬了起来。
“妾身失礼了,将军……”蝶舞刚垂下的手又抬了起来,用帕子掩面,侧开脸,又打了一个喷嚏。
寒烨昭抬手,拿开了她的手,见她鼻尖已经微微发红,眼中盈着泪光,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皇帝以前养过的一只不安分的小猫。那猫儿有几分野性,落到满肚子坏水的皇帝手里,自然吃了不少苦头,应了咎由自取之说。再回想一遍整件事的过程,他之前强忍着的笑意全部袭上心头,化作了清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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