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平并不需要我的照顾,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照顾我。我看着谷平,心里一阵惘然。如果家务都被他做了,我还能为他做什么?我不像那些小女人,会说一些顺耳暖心的话给他听,做一些煽情的小动作撩拨他,再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他看着养眼,同时又在外人面前满足他男人的虚荣心。
“你去看报纸吧,我自己来。”我说着不顾谷平的态度,抱起床上剩下的衣服。谷平跳下来,把位置让给我,去书房看他的报纸。
他总是这样,尽量少跟我争执,一幅息事宁人的态度。我曾经很享受他的忍让,以为他是爱我体贴我,听我的话,不跟我吵架。现在看来,这一切多么别扭!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在单位他是领导,运筹帷幄,收放自如。在朋友面前他生龙活虎,虽然不是特别活泼开朗,但也很有热情和活力。为什么一到我面前,他就蔫了?像抽了水的黄瓜条,没脾气,没主见,没活力。我又不是老虎,我有那么可怕吗?
“你今天这么勤快,是不是就想让我去参加老于的婚礼?”我整理完衣服追到书房问他。
“你看着办。你要真不想去,你就不去。”
“我去。”
我以为谷平会惊喜,至少他会有点不一样的表情,结果他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睛还盯着他的报纸。
他越不理我,我越想跟他说话,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心理。“明天我穿什么衣服去?”
“穿什么都行。”
谷平就是这样,无论我问他多少问题,跟他说多少句话,他都有本事将一切归零。我等于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夜里,我又梦到那个年龄不详,表情婴儿一般纯净的女人。我已经很多天没梦到她了。这次她的装束变了,那件小红袄没有了,她穿了一身白,白色的小兜肚,上面绣一朵红色的山茶花。穿一条白色的绸缎灯笼裤,裤脚处也绣着红茶花。
“你的袄呢?”我问她。
她冲我摇摇头,嘴角似笑非笑。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不知道她的袄哪里去了。她当然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这个秘底目前恐怕只有谷平知道。即使在梦里,我也是这么清醒。梦和现实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它叫梦罢了。
“你爱谷平吗?”
她点点头,又急忙摇头,眼角甩出了泪水。
“谷平爱你吗?”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消失了。我伸手想抓住她,想问个究竟,哪怕她不知道谷平是不是爱她。那她想干什么?想成为谷平的红颜知己?情人?娇妻?娇妻这个词刺痛了我,我从梦中惊醒。我抬头看谷平,他不在。我穿着睡衣,光着脚,在屋子里穿行。我不想开灯,也不想穿鞋,我想尽快找到谷平,看他在干什么。
客厅,儿子的卧室,厨房,卫生间,都没有谷平的影子。“谷平!”我惊恐地喊。“我在这里。”他说。借着微弱的夜光,我看到他站在客厅的阳台上,有一个红色的点明明灭灭,那是他抽的烟。
“吓死我了!”我捂住怦怦狂跳的胸口,“你深更半夜怎么不睡觉?”
“我想抽根烟。”
“抽烟你在卫生间呀。阳台上多冷啊。”我走过去要开灯。
“别开灯。”他急促地说,说完又补充,“你先去睡,我抽完这根烟就去睡。”
不安,惊恐,漆黑的夜,夜里清醒的梦,谷平高大模糊的身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罩住。我小心翼翼地向谷平靠拢,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谷平,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我知道你心里迷惘,我也很迷惘,我们就不能一起努力,把迷惘打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