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平把我送到房间,他说他要去找老于,帮老于做点什么,不能让老于太累,明天他还要结婚呢!说完不等我做出反应,就迅速消失了。谷平也变成了一条鱼,麻利欢畅。我看着这房间,中式精致的装修,红木雕花的双人床,床的对面是一个梳妆台,床罩是红的,绣着龙凤图案。床头的上方挂着一幅写意画,用简单的线条构出一对男女的形状,男人高大健壮,女人丰硕柔软,乍一看像是一幅春闺图,男欢女爱。仔细看他们只是朝一个方向倾斜着,像风吹动杨柳,男人覆盖在女人的后方,两人没有任何接触点。没有肢体接触,却又水乳交融。如此陶醉沉迷,却并不融为一体。我得承认,这幅画很有意思,画它的人是个天才。
我想把这幅画取下来,或者用什么东西把它遮盖住。我不是嫉妒画家的天才,我只是不想让谷平看到它。因为它是一根针,一针见血地刺到我和谷平共同的痛处。我和谷平每天都在接触,却并不水乳交融。我和谷平每隔七天就要融为一体,却从来没有陶醉沉迷过。
夜晚,谷平洗完澡穿着睡袍走出来对我说:“今天是周六。”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问我今天还要不要做。我不想做,在那幅画的讽刺下我怎么可能有心情?但我不想就这么放过谷平。
“你说呢?”我反问他。
“你决定吧。”谷平说着靠着床头坐下,随手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
这个虚伪的男人,嘴里说着让我决定,其实他根本不想做,也无心做,你看他那么认真地搜索电视频道,想找一个他喜欢看的节目,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我身上,也不在这件事儿上。我生气,我想跟他吵架,但我忍住了。这不是在家里,隔壁两边住的都是谷平单位的同事,我不想让谷平的同事知道我跟谷平吵架。再说,这还是老于的婚礼,婚礼虽然明天举行,但今天晚上我也不能吵架,那会给老于带来晦气,我不想让老于认为我是一个晦气的女人。如果老于反感我,他说不定会调唆谷平跟我离婚。以我和谷平的现状,根本经不起任何人的调唆。所以,我得小心。
“今天就不做了吧,这房间——”
不等我说完,谷平很快地说:“好!”
我还是要把没说完的话说完,这是我的习惯,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情,都要有始有终。
“我怕这房间不隔音。”我怎么会找一个这样的借口?我本来想给自己找一个体面的台阶,我知道谷平不想做,但我不想让谷平觉得我老了,缺乏。我找的这个台阶不仅不体面,还十分虚假。我和谷平亲热的时候,我从来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大呼小叫,我不觉得有那样的必要。当然偶尔我也会说话,说的完全是题外话,比如我会问谷平周末还要不要去他妈那里,是他一个人去还是我们俩一起去。跟当时的情景动作无关。谷平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一惯地沉默。只是在最后一刻,他会不由自主地啊一声,这一声短促沉闷,像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走路,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摔的又不重,啊一声,就站起来走了。以我们俩的情况,隔壁的人很难听见动静,即使听到,也会以为谷平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绝不会往那方面想。
既然例行公事停下不做了,我们做什么呢?我们谁都没有跟对方聊天的。再说,聊天也冒险,万一忍不住吵起来,被别人看笑话。那就跟谷平一起看电视吧。谷平调到央视新闻频道,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新闻。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我喜欢看婚姻家庭类的访谈节目,看那些男人女人在节目中讲述他们的故事经历,坦露心迹,诉说烦恼,再请专家支招。我不相信专家真能支出什么高招。如果专家能解决问题,就不会有那么多离婚,再婚,情杀,自杀的事情了。我只是佩服那些嘉宾的勇气,把自己的隐私烦恼当众讲出来,以后还见不见人了?如果换成我,我走到绝路上,宁愿自杀,杀人,也不会把自己敞开,让别人进来参观。这是做人的原则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