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黎明,天色尚黑雨势未停,他就撑着伞出门上船,赶去红树林中查看究竟。借着海面上的微光,来到林中的老榕树下,红树林中雨雾弥漫,片刻将他的衣角浸湿。少女的踪影固然不见,连平日叽叽喳喳的海鸟也没了,想必都躲起来避雨了吧。
地上有一个破碎的鸟巢,正是那天女孩亲手做的,早被暴风雨打得稀烂。而他做的鸟巢却不知去向,连同小鸟和鸟蛋都不见,也许已经被海鹰叼了去,或被暴风雨吹到海里了吧。
他怔怔看着破碎的鸟巢,心中感到一丝丝悲哀。它终究没能成为爱的巢穴,却沦落于此任凭风吹雨打。他站在榕树下哀悼一番,分不清是哀悼小鸟们,还是哀悼无疾而终的爱情。
他将破碎的鸟巢捡起,打算拿回家重新粘好,用泥巴重新糊过,再用面粉做几个小鸟,作为这一场悲情邂逅的纪念,放在床头陪着他睡觉。再做一个结实的木箱子,挂到树上给小鸟们当窝。也许它们能够逃过一劫,躲过那场突如其来的风雨,重新回来筑巢生儿育女,就可以依靠这个木箱子,筑一个更宽敞牢固结实更能抵御人间风雨的巢穴。
他去书架上找剪刀胶水,忽然看到自己写的诗稿,“直到相思了无益”那两句,居然被人用毛笔给补齐了。那人用的红色的颜料笔,写的正是李商隐的无题诗: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字迹清秀却柔弱无力,带着一点点飘逸风格,显然是女孩子的手笔。谁会跑到他的房间写字?在这栋西式大房子里,除了已经过世的母亲外,哪有会写汉字的女孩子?
他呆呆看着纸上字迹,不由得想到林中的少女,难道是她偷偷来过了?为什么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昨夜几乎一宿未睡,没理由她来了却不知道。
难道她真是仙女鬼神,能御风穿云藏匿形迹?难道真得有心灵感应,她感受到了他的思念,却苦于无法出来相见,才半夜化作清风留字,聊以慰藉相思之苦?抑或怕他担心她出事,才寄语纸上报平安?
他喃喃念叨纸上诗句,忽然之间热血上涌,抑制不住心中激情,赤着双脚跑到窗前,将白纸铺在书桌上,拿起画笔挥挥洒洒,在空隙上另作一幅《风雨美人图》。
画的是窗外山树海景,一个白衣少女临海而立,一手扶树一手拿着花环,遥望着山顶的白屋子,似在思念屋里的爱人,任凭海上风雨弥漫,吹得她头发飘洒风中,却未湿她的衣衫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