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不会的,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你犯了什么错?”
刘诗缳摇晃着退后,只觉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一般,她本就是个心地极好的女子,对这个进宫后一直在一起的小姐妹更是牵挂,却突闻她以后要孤身一人去面对,叫她怎能不心惊。
这些安逸的日子,早已让她忘却了宫廷的残酷,此时再一一想来,却是她自以为是的刻意忽略了太多,如今脑中早已是混沌一片,来不及思索便月兑口而出。
却看那陈颐珊只轻轻拍了她一下,低声问:“你知道皇宫是怎么样的吗?”
有些事情,她并不打算告诉刘诗缳,让她徒增烦恼,知道的越多,便多一分危险,她依然是珍惜着这份友情的,也不愿意让这个单纯的女子淌入她身遭的这看不清的浑水之中。
“很多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快好好打扮一番,晚了,连你也选不上了。”
“等我选上了,我一定把你从浣衣局救出来!你一定要等我!”
“恩,好,我等你!你,一定要小心啊,皇宫里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
话虽这么说,唇边却泛起一丝苦笑,只怕如今,除了皇帝,再没有人能帮她,就连淑妃这个曾经的太子嫡妃,也不可以。
璐钰宫的主殿前,站着一个身着鹅黄小衫的女子,双颊有些浮肿,竟是一副病态,团扇微晃,衬着一张苍白无血色的容颜,隐隐的,一行清泪滑落,啪的一声打在团扇的面上,晕开了扇面一片妍丽的景色。
“宝林娘娘,外面风大,您快进来吧。”一个小宫女在殿内探着脑袋道,话语虽恭敬,却少了那么股子普通主仆间的亲热。
原来这女子是杨宝林,她掌管宫闱所有宫女,却不过是个偶然得宠才一夕得封宝林,自从她病后,皇上只草草安慰了几句,便再不问津,璐钰宫是秀女们殿选之前住的宫,每日里看她们那样年轻,那样快活,她心里就似有把刀在割,一刀一刀,痛彻心扉,作为一个宫妃,她无疑是失败的。
当然,作为统领宫女的女官,她仍可大方的去乾清宫,只是,她的心却冷了,对皇帝,对爱情,再也没了美好的向往。她转身,向殿内走去,身后的一切繁华,已被她抛却。那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又响起:
“璇株,我定会拼了自己也要让你幸福。“是司寝女官优洛,她曾经那么柔美的喉咙,因为她,永久的失却了,她欠她的太多,余生,就让她去一一赎罪吧,她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从此,只为复仇。
“优洛,我杨璇株发誓,此生,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拿回你应得的。”
浣衣局里,到处都是劳作的宫女,陈颐珊一一看过去,她们的双手在长日的劳作中被泡的肿大发白,仿佛轻轻一戳就能连皮都扯下来一般。
在这样一个毫无希望阴暗的地方,这些或老或还算秀丽的宫人,对着这个新来的清丽月兑俗,优雅得体的女子都露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有的甚至有些幸灾乐祸。想想也是,她们也曾侍奉先帝,也或曾是哪个得宠妃嫔的宫女,见惯了皇宫的无情,她们的心,再不是当初。
她深吸一口气,走在她之前的那嬷嬷,正是那日带她们去慈宁宫请安时的嬷嬷,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这一批的秀女中,最这陈颐珊德容言工,进退得体,那日看皇上对她也有一丝兴趣,看好她能一举选中,却没想到,还未选便被贬到了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只怕是这辈子都别妄想再能得见龙颜了。
远远的,钟声响起,大概是宣布殿选开始的钟声,余音缭绕竟有了晨钟暮鼓般的意境,仿佛在这里的日子已过千年,摊开双手,依然是那么纹路清晰,却不再是从前的不谙世事。
爹爹曾告诉她,无论什么,她都代表着她的族人,她不是一个人,她要为之奋斗的,是真个家族的荣耀。她无数次的忍住欲问爹爹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是我,为什么你们要用我一个女子的幸福来换取你们的荣华富贵,大丈夫为何不自己去争取?”。
却每每将问之时在爹爹凌厉的眼神下懦弱的退缩,也许,她早已死心,不敢去奢望幸福了吧。记忆里的一切,都变得渐渐模糊,包括爹爹面无表情的侧脸,也许,在浣衣局,她才能真正明白自己这样存在的意义,那么,不妨让她在这里的日子更久一些吧。
皇帝早已收拾妥当,稳稳的端坐金銮殿,却是便服,一袭黑金色龙袍,只袖口露出了一边白色的里衣,长长的冠帘竟无一丝晃动,却也掩住了他不形于色的脸容,影影绰绰间看不真切。
皇太后位于其左侧,淑妃位于右侧,二人皆是朝服,庄重得体。各宫的嫔妃也都在殿下左侧一排而坐,只极尽妍丽,或颦或愁,倒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因着晋妃墨旒汐伤重,排首坐的,正是婉妃裴氏晓婉,只是妆容淡淡,比起身侧的那些浓妆艳抹,倒也清丽,她的眼神对上淑妃柳欣之时,竟多了许无奈,也多了些惧怕,然柳欣语恬笑,却有一丝警告的意味。
皇帝傅胤赫只眯了眼,细细的打量着这众位佳丽,心思却不知至何处。他已知昨日那秀女便是直隶总督之女陈颐珊,曾听闻其亦是直隶第一美人,倒也非浪得虚名,花容月貌不在话下,堪比天人,若单单论容貌,堪堪连晋妃相比,也逊色不少,只晋妃前面变化,或媚或丽,如此一来,倒也得平分秋色。
然如今被贬浣衣局,只怕这直隶总督心中定然不服,他手握重兵,倒是要安抚安抚。只不过这陈颐珊庶出,倒是不需费太大气力,如此一分神,也无心看殿下的莺莺燕燕。
帝君无心政事,*成性亦是大臣们所知晓,只巴巴的都将自家的女儿送上来,期望一朝得宠也能飞黄腾达,各路的疏通也不知费了多少气力和银两,这会子,只一个个紧紧的盯着座上的三人,一丝一毫的表情也不放过。看皇帝神游,皆有些忿忿。
秀女们一排四人,依次上前,只过了半响,亦无人能被留牌子,想来皇帝左拥右抱,这些个寻常脂粉又如何入得了法眼。在场的这些个嫔妃们倒都是自打太子府便服侍皇帝的,却是喜不自胜,在后宫,女人少一个,她们多分得一份宠爱,更何况是这样年轻的女人。
“臣女洛丽芷,拜见吾皇,皇太后,淑妃娘娘。”一阵婉转之音传来,倒是将傅胤赫的思绪拉了回来,淑妃见状,轻轻的掩唇咳嗽了两声,低声道:“皇上,这是太傅的幺女。”
傅胤赫看她一眼,点点头,向殿下望去,见那女子娥眉微耸,一双眼睛灵动如会说话般,虽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风韵,倒也有些小家碧玉的清秀,竟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只略略点点头,清清声,道:“起吧,你可擅长些什么?”
淑妃侧目,看着婉妃将手中的帕子紧紧的攒着,似是紧张,又似是期待,轻轻点点头,给她一个舒缓的笑。
“家父总说臣女愚钝,只粗通琴艺而已。”女子有些害羞的启唇,柔声回答道,颊上飞起两朵红云,傅胤赫只觉此女甚是乖巧,龙心大悦,只振臂一挥,爽快道:“留牌子”
洛丽芷刚刚一直未敢抬头看那高高的龙椅上的人,此刻,他尚未听她琴艺便留了她,于情于理,她都有些惊诧,就这样留下了吗?然此刻抬头也看不清楚冠帘后那人的脸,只看到皇太后和淑妃柳欣语若有所思探究的眼神。
羡慕的,嫉妒的,各种眼神向她飞来,她只觉得自己似在云端一般飘飘然,周遭的一切都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匆匆行了个礼,逃也似地离去了那压抑的金銮殿,心却久久的平静不下来。
柳欣语心下黯然,只觉得自己身若在冰窖之中,冷意泛上四肢,竟都有些坐立不稳,如此急迫吗?却也只得敛了落寞,强打了精神笑着说道:“刚刚臣妾还没来得及说呢,这洛丽芷,真是婉妃的表妹呢!皇上可觉得有些像?”
傅胤赫一听,朗声笑将了出来,抬手指着婉妃道:“怪不得,怪不得,好一个表妹,怎地朕觉得似见过一般,好!好!”只连着两个好字,婉妃心喜,欲语又止,只讪讪的陪着笑将了一番,却掩不住眼底一晃而过的失望。
她与他,竟似陌生人一般,那么三年多的陪伴就这么一个结果?只望向殿外,但见济济荷塘,寥寥荷花,春风而过,只带起了一池的漪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