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大雨之下,一个小小瘦瘦的身影在肆虐中狂奔,她一手撑着一把油纸伞,此刻已被狂风暴雨吹卷的没有多大作用了,她浑身的衣裳也全被打湿,发丝全部贴到了面上,雨水顺着发丝和脸颊,流进她紧扣的单薄衣领之中。
冷冷的雨点毫不留情的打在她身上,她撑着伞的手已在隐隐颤抖,险些被吹打的挣月兑了手腕。北苑的路很是难走,却又在这样恶劣的境况之下,她一口银牙紧咬,若不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支持着她,只怕她早已反身折回了。
此刻的北苑,并没有例行巡逻的人,也许夜色里这样的天气,谁人不想呆在屋内,因此她不需要躲藏。
远远的,她看见慈安宫里露出点点橘色灯光,隐隐的有几个人影在穿梭。她迎着风雨快步走到了宫门拐角处,雨势在这里明显小了许多,她哈着气暖一暖被雨水打得已经没有知觉的手,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离去,但她必须等。
慈安宫主殿
虽是慈安宫,但北苑的那些宫苑不过都是形同冷宫,在北苑的要么是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子,要么是供奉先帝的嫔妃,除了佛堂的修缮好一些外,其余的,也都是些最普通的泥瓦房。慈安宫还算好一些,毕竟住在这里的,身份需是先帝的贵妃。
主位的座前放着一个软软的明黄色垫子,背后是一副宽大的字,细看之下,发现那是先帝大气的手笔,“首夏清和殿阁开,园中景物足徘徊。翩翾紫燕衔泥去,睍睕黄莺过水来。槐影初圆当永昼,桐阴渐引上层台。更怜芍药临风好,香袭书帏锦作堆。”
他父皇爱极了芍药,这诗就是当初赞他母妃,只可惜,自从如今的太后进得宫后,便荣宠不减,渐渐的,她母妃也就失了宠爱,只可惜,她母妃心性极高,不愿意去争夺这些,只一心一意教导他,希望他出类拔萃。
只可惜,母妃的唯一愿望,他没能达到,之前的自己太风轻云淡,以为只要自己幸福快乐,爱的人幸福快乐就好,帝位于它,不过是多余,然而此刻,他再明白不过,身在帝王家,这是身不由己。
那副字上面大红的玉玺如今依旧那么鲜艳丝毫没有因为岁月的蹉跎而晕淡。座旁是一个小几,是黄花梨木淡淡的纹路,上置一把墨色折扇,一盏碧色翡翠茶盏。
傅阮枰立在殿下看着这些,眼角有些干涩,母妃从贵妃变成贵太妃,从广元宫迁到了这荒凉的慈安宫,却舍不得将这些父皇每次来都要用的物件归库,其实他知道,她留着不为什么,并不是有多么深厚的爱,那是在提醒她自己,也在提醒他,她们在他父皇的眼里有多卑微。
“吱呀”一声,陆贵太妃拉开了佛堂厢房的门,抬眸,见傅阮枰依旧立在殿中,神色微顿,言:“哀家还以为你回去了!”
傅阮枰迎上前,轻轻搀她手臂,道:“没有,儿臣出来时,下起了大雨,想等雨势小些了再走。”
陆太妃点点头,看着窗外的雨势,淡淡道:“那一年,就像这般的雨,你父皇因着躲雨,看到哀家宫门前种的大片芍药,便躲进了哀家的庆芳宫,那时,哀家只是选秀进宫封了个美人,也并未去刻意争宠,早已被宫里所有的人遗忘,本想着就这般窘困过了这后半生,却不想,还是遇见了你父皇,那个时候,知道他爱芍药花的人几乎没有,哀家,也就因此阴错阳差得了宠爱……”
傅阮枰皱皱眉,母妃从未与他说过这些,不知今日为何?却也是认真的听着。
陆太妃复言:“他亲笔写了这副字送予我,很快的晋了我的位份,他给了我宫中女子最期盼的幸福,我又以为,这后半生会在幸福中度过,可是,她来了,从此,我又是一个人。”
她自己絮絮的说着,最后轻轻笑了下,看向傅阮枰,正色道:“刚刚在佛堂,哀家与你说的那些个话,可记下了?”
傅阮枰点头,道声:“儿臣记下了!”却又问道:“福嬷嬷呢,怎么刚刚儿臣来的路上,看到她绕到了后院的角门去了,似乎是从外面回来的?”
“哀家刚刚本是歇下了的,你来的时候,哀家才起身的,她么,也许是去看什么人了吧,其实她也大可不必,我虽狠厉,但她好歹跟在我身边服侍多年,哀家又岂会为难她呢!”
陆太妃一身素白宫装,尖尖的下巴,润白的皮肤吹弹可破,但眼角已有了淡淡的细纹,她手中缓缓的转着佛珠,整个人因为日日诵经念佛多了些圆润之态。但是看起来依然是忧伤的,让人忍不住会想,这个女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您若是有空暇了,也可帮儿臣留意着些,王妃身边的一个大丫头也到了待嫁的年纪,王妃和儿臣都不愿意委屈她。”傅阮枰似是想起了什么,缓声说道。
“母妃老了,帮不了你太多了,这些事情倒还有些兴致,母妃本来也希望你可以远离俗世,怎奈何,你身在帝王之家,注定你不能置身事外。”
“母妃,儿臣谨记您的教诲,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傅阮枰神色坚定着说道,偏袒也好,自私也罢,他这一生,既然已经沦陷,没有不挣扎的道理了。
当傅阮枰推开慈安宫的宫门走出来时,夜已很深了,雨势也小了许多,紫嫣从拐角处探头出来瞧了瞧,看见是傅阮枰,眼眸里的光华顿时亮起,但看到他身上那把油纸伞时,又有些失望的耷拉下了脑袋。
傅阮枰依旧是一袭白色大袖长袍,罩了一个小小的坎肩,戴着个紫金色的镶着红珊瑚的金冠,即便是在夜色里也依旧掩盖不了他一身的霸气。
傅阮枰本是习武之人,如此声响自是逃不过他,他蹑手蹑脚的潜到拐角处,紫嫣听得没了声响,正欲转头去看看,却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一冷冷的质问声来:“谁?为什么跟踪我?”
女子被掐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狠狠拍打着他扼她喉咙的双手,傅阮枰将她头抬起,恍惚有些熟悉,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紫嫣刚刚一番淋雨,此刻已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脸已有些泛紫色,拍打傅阮枰的双手已垂了下去。傅阮枰一惊,立马放开了她。紫嫣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一软,摔在了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傅阮枰本欲反身离去,却是看到了女子脚边另一把新的油纸伞,一时有些怔忪,不忍将她独自扔在雨里。
便撑起了伞,替她挡了些扑簌而下的雨水,只略探探她鼻息,还有气息,遂扯了她的手腕子,刚欲探手,却看到了女子手掌内那一道细细的剑痕,一愣,却是想起,怪不得觉得这女子熟悉,原是柳欣语的那个家生小丫头。
依然记得两年前,那时他与柳欣语初识,这小丫头总是跟在她家小姐身后寸步不离,那时候他很是觉得她碍眼,但柳欣语总是笑着阻挡他不让他遣她走,她把这小丫头当妹妹般疼爱,只是有一次,他因着父皇召见,出宫晚了些,赶到时,柳欣语已经被几个贼人困住了。
倒是小丫头为她挡了一剑,就在手心那一处,他至今仍然记得,他一怒之下将那些贼人全部杀了,却至今不知到底谁与他为敌,谁欲置她于死地。
思及此,他顿时懊悔不已,只急忙按了她人中,紫嫣吃痛,渐渐恢复了些神智。
紫嫣睁开眼眸,眼前却是她总出现在她梦中的人,她不敢想,他可以这样近的看着她,却是红晕渐渐爬上了她柔女敕的脸颊。
傅阮枰轻咳一声,紫嫣顿时清醒了过来,只讪讪的站起身,道:“奴婢参见羽王爷。”
傅阮枰冷冷道:“免了。”又复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题外话:大家多多收藏奥……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