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峰哥!”晴儿被我的颤栗惊动,从沉思中回味过来,抬头看着我,轻轻地说。
我没有回应晴儿的话,身体依旧颤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背影。
晴儿扭头看了看那背影,又看着我,用困惑的声音对我说:“峰哥,你怎么了?”
这次,晴儿的声音大了许多。
我看见,那背影好似听到了晴儿的声音,身体突然震了一下。
接着,那背影转过身来。
即使是在夜色的苍茫中,即使是在残月的辉映下,即使在路灯的余光里,我分明看见,她,是柳月。
那一刻,柳月也同时看见了我,因为我看到她的身躯突然剧烈颤动了一下。
当然,我知道,柳月也同时看见了晴儿。
柳月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里?杨哥呢?妮妮呢?我的大脑不住颤抖,冒出几个问号。
然后,我看见,柳月在稍微停顿之后,缓缓向我们走过来。
我的心狂跳不停。
与此同时,晴儿也认出了柳月,一下子呆住了。
我就这样,呆立在那里,看着柳月向我走来。
柳月走到我们跟前,停下了脚步。
柳月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神情有些疲惫,一双乌黑晶莹剔透的眸子,依然清凉的象沙漠里的甘泉,清澈明亮的如同一泓碧水,依然是那么让人见而新生怜惜。
即使是满面疲倦和仆仆风尘,依然能看出柳月娇小的脸型和精致的五官,象传说中**里的嫦娥一样夺目而美丽,细腻白皙的皮肤,仿佛凝乳一般,嫣红透白。
我怔怔地看着柳月,看着曾经和我耳鬓厮磨、海誓山盟而又被我深深痛击而频临毁灭的柳月,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发抖。
晴儿也懵了,在她年少无知的经历里,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景,或许,她只在书里和电影电视里看到过,她紧张地握住我的手,紧紧靠在我身边,紧张地看着柳月。
我感觉到,我的手心都是汗,不知是我的还是晴儿的。
柳月突然微微一笑,那笑容是那么熟悉,那么美丽,那么动人,那么温柔,那么母性,那么凄然,那么让我心悸。
“小江,小许,你们好!”柳月轻轻开了口:“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们!”
说着,柳月将右手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伸向我们。
晴儿的双手紧握住我的右手,我自然无法和柳月握手。
“你——你好!”晴儿仿佛突然醒悟过来,将手从我手里拿出,伸向柳月,声音略微有些紧张:“你——你是柳姐吧?”
“是啊,是我……”柳月和晴儿轻轻握手,看着晴儿:“小许,我们见过面的……”
我知道,柳月指的是许晴去西京学习替兰姐送东西给同学,柳月见过晴儿。
而晴儿,也自然是那次见过柳月并留下深刻印象,只是,那时,嘶知道那位绝佳美女是柳月。
就这样,我生命中两个女人的手第一次握在了一起。
“柳姐,你真漂亮!”晴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柳月又笑了,还是微笑,只是,我看得出,柳月的笑里多了几分凄苦。
“谢谢小许妹妹的夸赞,小许妹妹,你更漂亮……”柳月由衷地说道。
晴儿羞怯地笑了,然后两人松开手,晴儿又偎依到我身边,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知道,此刻,晴儿只有紧紧抓住我,才能让她感到踏实和心安。
看到晴儿小鸟依人般的偎依和依靠,柳月的眼里露出一丝欣慰,同时,还有一丝寂寥。
我看着柳月,看着柳月沧桑的面容,看着柳月凄苦的双眸,心如潮涌,百感交集,突然想掉泪。
可是,我知道,万万不能,晴儿,我的未婚妻,就在我身边,正紧紧抓住我的手,紧紧抓住我的心。
此刻,我没有选择。
我怀着复杂而澎湃的心态,眼神痴痴地看着柳月。
“小江,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真的,十分感谢……”柳月看着我,语调平缓而真切。
可是,我依然从柳月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激动和伤感。
“没……没什么,应该的……”我木然回答到,又说:“妮妮好了吗?”
“好了,受了点惊吓,发烧,现在好了……”柳月回答。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刻,我知道,什么叫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了。
夜空中的弯月依然那么安然,月光下的江面依然那么静谧,寒风吹起,树枝发出飒飒的抖动声音。
远处,传来火车汽笛的嘶鸣,又一趟车进站了。
“我要走了,”柳月将手放进风衣口袋,冲我和晴儿微微点头:“小江,小许,再见……”
说完,柳月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轻轻地离去。
柳月和我擦肩而过的瞬间,我闻到了柳月身上的茉莉花香,这是我曾经无比熟悉的体香,柳月身体的芳香。
听着柳月渐渐离去的脚步声,我仿佛一根木头,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柳月走了,柳月又走了,孤孤单单地走了。
在柳月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的心在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耳畔传来晴儿喃喃的低语:“峰哥,她走了……”
是的,她走了,她离我而去了。
我回醒过来,看着月光下晴儿大大的眼睛,惶恐的面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现实,自己的责任。
我有些心疼,将晴儿搂在怀里,将嘴巴贴紧晴儿的耳边:“是的,她走了……我们也走吧……”
晴儿点点头,默默地挽起我的胳膊。
我和晴儿默默地走了回去,沿着柳月刚才走过去的江边小道。
那一夜,我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纹丝不动,仰面朝天,看着无边的黑暗,整夜没有合眼。
我知道,晴儿也没有睡着,因为,嘶均匀的呼吸告诉了我。
一夜无眠,我想了很多很多……
可是,不管我怎么想,我最终还是回归到一点,那就是,我必须面对现实。
第二天起床,我看着刚做完早饭的晴儿发黑的眼圈,伸手抚模着她的脸颊:“傻丫头,不要想多了,昨晚没睡好,是不是?我去上班,你再好好睡一觉……”
晴儿看着我,露出心疼的表情:“峰哥,你也没有睡好……要不,今天你请个假……”
“我是铁人,没事!”我冲晴儿笑笑,低头亲了晴儿的唇一下:“忘记上大学时我打一夜够级还照常能上课的事情了?”
晴儿笑了一下,看着我:“那你上班的时候,抽空打个盹……”
“好的!”我知道。
“来,吃早饭吧……”晴儿给我盛上早饭。
吃完早饭,我正要出门,晴儿又叫我:“峰哥——”
“干嘛?”我回头看着晴儿。
晴儿不说话,走到我跟前,闭上眼睛,仰起脸。
我知道晴儿是希望能从我这里找到一分安稳和安心,还有自信。
我搂过晴儿,低头,慢慢吻向晴儿的唇,轻轻地吮吸着晴儿的柔软和湿润。
晴儿搂住我的脖子,微微开启嘴唇,用湿热而游滑的舌头迎接我的深入……
我和晴儿深深地接吻,彼此交换着炽热和激烈……
我们吻了许久,才分开。
然后,我抱着晴儿的身体,笑了笑:“傻丫头,好了,我要上班了……”
晴儿脸上露出满足而放心的笑:“亲哥哥,我爱你——”
“晴儿,我爱你——”我又捧起晴儿的脸,亲了亲晴儿的眼睛和额头。
“去吧,亲爱的!”晴儿温柔而多情地看着我。
我知道,晴儿心里安稳了。
我知道,此刻,柳月已经在回西京的路上了。
柳月无声地来了,又无声地走了。
此去,不知何时再能见到她。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
我怀着一颗年轻而忧伤的心,带着懵懂的迷惘和理性,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春节前的采访没有什么大的任务,基本都是市领导下去走访慰问的,虽然比较多,但是都不是那种政治性很严格的稿件,除了四大班子一把手的需要审稿,别的无须审稿。
但是,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这些领导走访,经常是几个班子的头目掺和在一起,排名至关重要,千万不能再出现类似我去年的低级失误。这些大领导,哪个都得罪不起。
基本上,我每日坐镇办公室,安排完一天的采访任务,然后就带着新人到市区采访,下午回来,开始修改审核记者的稿迹
我修改记者的稿件,学习的还是柳月的办法,不是简单看完没有错别字就签字上交,而是从文章的整个布局和思路来审核,从文章的精练和主题的深化来修正。
刘飞之前的办法很简单,看完后,没有错别字,直接就签字,接着一句:“不错!”
我不会那样,我对每一篇稿件都按照自己写稿的标准,结合记者的思路来考虑,考虑完整后,我就拿着稿子到大办公室,直接和作者用商讨的口气讨论稿件的修改,提出我的意见,供作者参考。
因为我的出发点是从提高稿件的质量出发,是从让稿件更加优质出发,往往得到新老记者一致的赞同。
和记者讨论改稿的过程,也是大家学习提高的过程。
当年,柳月就是这样给我们改稿子,帮助我们提高写作水平的。
我这样做,既是对报纸负责,让报纸上的稿件更加精炼,也是对作者负责,让大家养成写短稿,写好稿的习惯,同时,也是对我自己负责,我得对得住自己这个岗位,对得住党委特别是马书记的重用。
我的做法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特别是新记者的认可,虽然有的稿件改了又改,但是大家一致反应思路清晰了,技巧掌握了,文字更加精练了。
因为记者工作的特殊性,我经常是到晚上10点才结束工作,回到宿舍休息。
晴儿很乖,白天就在宿舍里整理内务,看书,或者骑着我的破自行车去找市区找同学玩,从不到办公室去找我。
最近两天,她又去街上买了毛线,给我织毛衣。
这年头,都穿羊毛衫了,费力气下手工织毛衣的不多了。
但是,我知道,晴儿织的不是毛衣,是爱我的心。
所以,我没有阻止她。
我其实也有点担心晴儿到我办公室来,我怕遇见陈静,陈静对晴儿醋意正浓。
对于陈静,我有点束手无策,说什么都不听,每次就是扔下一句话:“你没有结婚,我就有追你的权力,这个理讲到天边都通。”
我很沮丧,又很无奈。
陈静做工作没的说,老记者,经验丰富,写稿水平也不错,女孩子又细心,从没出现过什么大的错误。
而且,因为陈静豁达的性格,她在部室和报社的人缘极好,大家见了她都乐呵呵的。
当然,也不排除她是人事局副局长的女儿这个因素。
果然如陈静所说,刘飞真的放弃了陈静,我自从到了回到记者部,就没有见到刘飞找过陈静一次,也没有听到他打内部电话找陈静。
难道,陈静给刘飞介绍的那个野蛮女友真的成了?
如果真的成了,那我要为刘飞感到悲哀。
金钱和地位,人人都向往,但是,要取之有道,牺牲自己的婚姻和幸福,我觉得不值。
人,总是要有一点志气的,总是要有一点脊梁的。
这天,下班时,我在楼前遇到刘飞。
刘飞见了我,脸上带着笑:“江主任,恭喜你!”
“呵呵……刘主任,这过年还有几天,何来喜可恭啊?”我笑呵呵地对刘飞说。
刘飞看看周围,凑近我:“恭喜你副科级在市委组织部备案了……”
我一听,脑子转得飞快,装作恍然大悟状:“哦……是这个事情啊,呵呵……那我也得恭喜你啊刘主任,咱们同喜,同喜!”
“咦——你恭喜我干嘛?”刘飞明知故问地说。
“也恭喜你正科级在市委组织部备案啊……”我脸上带着无比诚挚的热情。
“嗨——你是说这个啊!”刘飞笑着摇摇头:“我的没有,只通过了你的!”
“啊?为什么?咱俩不是同时上报的吗?为什么你的没通过?”我做强烈惊讶状。
“因为咱们报社科级编制没有了,组织部不给一次批两个,只给批了一个……”刘飞说:“本来马书记说要先批给我的,我不同意,专门找了马书记,让马书记给市委组织部做了工作,把这个名额给你,我等下一批……”
“这——这怎么可以?”我忙摆手:“刘主任,你是老大哥,又是领导,这么做,不合适啊……”
“你看你这话说的,见外了,是不是?”刘飞笑着:“咱们俩谁跟谁啊,没外人,再说了,我是领导身边的人,要带头做好榜样,要带头谦让,还有,我在领导身边,和领导走的近,今后机会多的是……”
我带着感激的表情亲昵地拍着刘飞的肩膀:“那就谢谢刘主任了,兄弟一定不会忘记老兄的帮助和关照……”
刘飞笑笑:“别客气,不用谢,应该的,这事你可别对外说啊,不然,别的人还以为我找你卖人情呢,其实,我主要目的是恭喜你的……”
“我有数,我有数,再次谢谢老大哥……”
我亲热友好地和刘飞握手告别。
出了报社院子,我惊出一身冷汗,刘飞演戏的功夫太厉害了,幸亏我有个杨哥,幸亏我事先知道底细,不然,我得被刘飞感动死。
我不由暗暗佩服刘飞,也不由暗暗惊怵刘飞。
同时,我也不由暗暗佩服自己,自己居然也能和刘飞应付自如了。
我进步了。
只是,我不知道我应该为我的进步感到自豪还是悲哀。
回到宿舍,晴儿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坐在被窝里织毛衣。
见我回来,晴儿神采飞扬,从被窝里出来,抱住我,和我亲热了一会,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峰哥,今天是腊月27了,你们单位什么时间放假?”晴儿问我。
“法定放假日是年30,不过,大部分部室现在来上班的就不多了,提前把稿子安排好,大家都在忙年了,除了我们记者部和总编室之外……”我边吃边说。
“春节期间值班你们安排的?”晴儿问我:“你排几号?”
“报社中层值班没有排记者部和总编室的负责人,因为记者部必须每天都要有记者值班,我们记者部排了值班表,大年初一我值班,其他的同事初二到初七……我是主任,得带头值班……”我对晴儿说。
“那——咱们几号回家啊?”晴儿对我说:“难道咱们要在这里过年?”
“呵呵……这个我都安排好了,市里把春节期间的活动时间表发给报社了,初一上午市领导团拜会,结束后当天市里就没有活动了,报社办公室有安排的值班车辆,有一辆归记者部专用,如果活动结束的早,估计咱们中午就能到俺家!”我笑嘻嘻地看着晴儿。
晴儿一听高兴了:“好啊,俺可以第一次在你家过年了……对了,你这个毛脚女婿,你还木有去俺家送年礼呢?”
“嘻嘻……小丫头,还没过门就想着娘家了,”我笑嘻嘻地模出几张礼品券:“看,出去采访他们送的,可以到指定商场当钱用,今晚咱们去采购,加上报社发的那些年货,咱们两家,足够了……明天,我就要个车,去你妈妈家送礼……”
“呵呵……干记者真好,”晴儿乐呵呵地:“俺们学校才清水衙门呢,放假前每人就发了300元的过节费,东西什么都没有,你们报社还有年货……”
“报社发的年货没啥好东西,都是抵债的,欠了广告款,拿东西来顶,五花八门,看,这一箱子味精,足够咱们两家用10年的……”我踢了踢脚边的一个纸箱:“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折算起来,200块都不到,幸亏我还有这些礼品券……”
“你们记者部的记者都有这些吗?”晴儿问我。
“那些家伙现在采访比我多,我是给他们打替补,他们的估计比我多多了,不过,这事,谁也不会说,都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呵呵……真好啊,还可以受贿啊,我也想当记者,跟你干,做你的小兵,好不好啊?”晴儿向我撒娇。
“你啊,跟我干勤务员还差不多!”我逗晴儿。
“好啊,那我就跟你做勤务员,给你提茶倒水,捶背揉肩,前后伺候,嘻嘻……”晴儿开心地说。
“哟——好好地大学辅导员你不干,跟我做个受气包,你神经啊!”我摁了摁晴儿小巧的鼻梁。
“俺乐意,只要跟俺亲哥哥在一起,俺干啥都乐意!”晴儿皱起鼻子冲我做个鬼脸。
虽然是开玩笑,晴儿的话依然让我心里热乎乎的,很受用。
“对了,峰哥,我刚想起来,你的腰间吱吱叫唤的BB机呢?”晴儿突然问我。
晴儿就是这样,在某些方面很细心,在某些方面又粗枝大叶。
和我在一起这些日子了,晴儿做梦一般才想起这个问题。
我心一跳,月兑口而出:“在办公室里!”
“干嘛不用了?挂在腰里,多神气,吱吱……吱吱……”
“找的人多,都是喝酒打牌的,烦人!”我若无其事地说。
“哦……”晴儿点点头:“嗯……不戴也好,省的你应酬多,没空陪我,嘿嘿……等以后咱有钱了,给你买一部大哥大……”
我冲晴儿笑笑,低头吃饭。
晚饭后,我和晴儿带着礼品券,提了几个空袋子,去市区的制定商场去购买年货。
节前的商场里熙熙攘攘,大家都在采购年货。
我和晴儿手拉手在人群里穿梭,突然就遇见了刘飞,正和一个面相极其普通,皮肤黝黑,个头很矮,表情傲慢的女孩子一起逛商场。
在那女孩子面前,刘飞的表情很恭顺。
在我看见刘飞的时候,刘飞也看见了我们。
我主动和刘飞打招呼:“刘主任,你们也来玩啊!”
刘飞停住,看着我,又看看晴儿,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我知道,刘飞一定是看到了晴儿的漂亮,羡慕我。
男人的心理都是这样,看到别人找到漂亮的女朋友,特别是比自己的女朋友漂亮的女朋友,心里一定是妒忌和羡慕的。
然而,刘飞眼里的羡慕眼光转瞬即逝,接着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呵呵……江主任,你们啊,是啊,我们也来玩……这位是……”
刘飞看着晴儿。
“我对象,小许!”我拉着晴儿手,对晴儿说:“这是我们报社的刘主任!”
“你好,刘主任!”晴儿微微一笑,冲刘飞点点头。
“这位是……”我看着刘飞旁边的那冷傲的女孩。
“我对象,小龚!”刘飞低眉顺眼看了看那女孩,对我说。
果然是市人事局龚局长的女儿,我知道市人事局的局长姓龚。
小龚却没有了晴儿的那般礼貌和谦笑,而是带着傲慢的神情瞥了一眼我和晴儿,接着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看着刘飞:“抓紧走啦!”
我知道所谓的高干子女中很多这种人,在她们眼里,仿佛只要老子是英雄,自己一定是好汉了。
我早就听陈静说过这女孩,见过这女孩的照片,今天见了真人,感觉比印象中还要差。
不错,我和晴儿是平民子弟,但是,我们不缺胳膊不缺腿,不比所谓的高干子弟少个鼻子少个眼,我们甚至比他们的能力还要强,他们如果没有老子的权势,还会这么牛逼吗?
我心里对小龚没有一丝好感,特别想是起陈静说过的小时候就受她欺负的事情,还有陈静的爸爸被她爸爸排挤的事情。
刘飞一看小龚不耐烦,忙陪着笑,冲我和晴儿笑着说了声:“江主任,小许,再见!”
“刘主任再见!”
然后,他们二人就消失在人群中。
我看着他们二人消失的背景,摇摇头。
“峰哥,你们刘主任是哪个部室的主任啊?”晴儿问我。
“党委办公室,以前是记者部的主任,我这次就是接了他的位子!”
“哦……那就是说他是你的老领导了,呵呵……这人挺和善的,对人挺友好的……”
我笑笑,没说话。
“她女朋友看人的眼光怎么那么高傲啊,对刘主任态度也不怎么样哦……”晴儿又说。
我又笑笑,看着晴儿:“他女朋友家庭很厉害,老爸是市人事局局长!”
“哦……”晴儿点点头:“怪不得……”
“晴儿,你觉得他女朋友长的好看不好看?”我问晴儿。
“不错啊,不过,要是笑一下,就更好看了,女人天天不笑,就不会漂亮。”
“呵呵……也有道理,”我说:“不过,和他们相比,我觉得我们好像更郎才女貌一些……”
“嘻嘻……亲哥哥,臭美死你……”晴儿嘻嘻笑了,夸起我的胳膊:“走,买东西去。”
想想刘飞找的这个女朋友,从外表看,确实配不上刘飞,刘飞的外表很书生气,白白净净,机敏灵活,可是,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刘飞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这年头,谁不想活得好一点,谁不想爬得高一点呢?只是,每个人采取的方法和方式不同而已。
我静下心来想一想,倒觉得刘飞的做法也无可非议,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操的什么闲心?
第二天,晴儿将我宿舍里的东西包括我们昨晚买的年货平均分成两份,一份是给我爹娘的,一份是给晴儿的爸妈的,我一趟车,都带回去。
晴儿想跟我一起走,我没答应。
“来回折腾,马不停蹄,翻山越岭,你还是在宿舍里好好休息吧,我在你家吃午饭,然后再去我家,放下东西就得赶紧赶回来啊,还得到办公室审稿……”
晴儿听我说的有道理,也就作罢。
我去办公室要车时,遇到刘飞,刘飞冲我笑:“江主任,你小子真好福气啊,找个女朋友这么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我也笑着:“刘主任,你的女朋友也不错啊,一看挺有福相的,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
我不能说他们郎才女貌,也不能说他女朋友很漂亮,那样,刘飞会觉得我在讽刺他,于是,脑筋急转,干脆就来了个吉祥话。
没想到这话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刘飞听了很高兴:“是啊,小龚的家庭很好的,是高干,她的气质和素质是很高的,你真的看她很有福相吗?”
“当然,绝对的,”我肯定道:“那脸庞,那五官,绝对是有福之人,也绝对能给你带来福运……”
刘飞笑笑,拍拍我的肩膀:“你真的很有眼光,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知道刘飞对我和柳月的关系一直持怀疑态度,只是一直没有抓到任何把柄,梅玲虽然知道我和柳月的关系,但是,我相信,嘶会往外说,估计她也没那个胆量往外说,说了,她绝对害怕我真的杀了她。
梅玲所需要的是发泄对柳月的妒忌,而不是对我有什么怨恨,相反,她还处处维护我,匿名信里没有提到我的名字就说明了这个问题。
而要是刘飞知道这个事情,性质就不同了,刘飞的城府和笑里藏刀,足以将我和柳月同时击垮。
我现在越来越发怵刘飞的笑,这笑容,越来越让我看不透。
1年前,我还能看到刘飞笑里的真诚和虚伪,能不时看到刘飞瞬间即逝的嫉妒和怨恨,可是,现在,我几乎看不到刘飞别的真实的表情了,在他的脸上,我看到的只有捉模不定的看似真诚的笑脸。
这笑脸,有时候让我觉得很可怕。
看来,1年来,我在进步成熟,刘飞同样也是。
我们都是年轻人,都在成长的过程中,都在积累、丰富着自己的经历和阅历,都在纠正、开拓着自己的人生方向。
中午之前,我到了晴儿家,开始了正儿八经的女婿上门送礼的程序。
晴儿爸妈热情接待我,做了好吃的给我吃,又叮嘱我遥重身体,不要太官劳。
从晴儿爸妈的眼神里,我看得出他们对我这个女婿的喜爱和自豪。
在晴儿家吃过午饭,我又直奔我家,将年货放下,告知爹娘,我和晴儿要大年初一才能回来的事情。
爹娘虽然有些遗憾,却也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宝宝现在是吃公家饭的,干的都是大事,不比在家里打庄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公家的事情,是有规定的!”爹对娘说。
“你怎么不这趟把晴晴先带回来呢?”娘问我。
“晴儿非要在江海陪我呢,非要跟我一块回来……”我说。
“哦……那也好,省的你大年30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过,闷得慌,孤单……晴晴和你做伴,俺们也放心……”娘点点头。
我在家里坐了一个小时,就带车赶回了报社。
晚上回到宿舍,宿舍里多了一台14英寸的彩电,晴儿正在那里摆弄。
“老三中午过来了,听说咱们要在这里过年30,怕咱们看不到春节联欢晚会,把他公司里的一台电视机给搬来了,”晴儿对我说:“老三公司放假了,他回老家过年去了,他来是给我们说一声,顺便给我们拜个早年……”
这家伙,想得真周到。
房间里没有有线,接收不到节目。
“这老三,做好事不做到底,怎么不带天线来呢?”我嘟哝了一句。
“呵呵……你就知足吧,有电视看就不错了……”晴儿说。
我又上街去买了天线,爬到房顶安好,调试了半天,终于可以接收到中央一套和江海本地电视节目了。
“行,只要能看到中央一就行,”晴儿很满意:“这电视还挺清晰哦……”
看到晴儿知足的表情,我心里涌出一丝感动,晴儿太容易打发了。
转眼腊月30到了,今天是除夕。
下午,我在办公室审完签完最后一篇稿子,交上去,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怔怔地看着窗外渐渐黄昏的天色。
报社办公楼里很静,除了值班的,都回家过年去了。
外面路上的行人车辆很少,即使有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他们一定是在赶回家过年的路上。
远处,传来偶尔零星的鞭炮声,这是孩子们在玩耍。
窗外,那棵高大的白杨树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轻轻拨弄着玻璃。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安静。
天很阴冷,寒风呼啸,天气预报说今夜有暴风雪。
今天是除夕,过了年,我就24了。
记得小时候,一到大年三十的晚上,心情颇为激动。那时浑然不知大年三十之夜为除夕,意味着这一晚将辞旧迎新,寒尽春来!而是只惦念着这一夜有诱人的年夜点心,有父母的压岁钱;惦念着明朝欣欣然早起穿新衣放鞭炮,呼朋引伴逛大街,兴奋盎然。那时常不免叹息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日子太长,巴望着大年三十之夜快点到来,它恰如一颗开心果,甜滋滋的,焦渴之心形诸于梦。
上了中学,这种兴奋而无奈的心情渐渐平息了,有时倒觉得三百六十五天的日子太短,仿佛转瞬即逝的三月桃花。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物换星移,山转水流,如今一晃已年届24岁的我,于诸多节日不免淡忘,即是自己的生日也罢。然“除夕”二字在我的心里头却有如一枚青橄榄,幽怨也罢,深沉也罢,婉约也罢,豪放也罢,皆激动不起,兴奋不起,全无孩提时的那种感受了。
二十四年如水去,人生消得几番除?今年除夕飘然而至,回首俯看一年的征程,我不胜唏嘘,面对苍白平淡的碌碌无为,更是困惑而迷茫!
边塞诗人高适诗云: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离乡游子心有戚戚的心情,此刻,我尽收心底。
是啊,人生消得几番除,今夜,或许真的会满蕴着温柔又微带着忧愁,沉淀着枫叶飘落的情感吧!
一介书生的我,平凡普通的我,出身寒门的我,平民子弟的我,只有把希望寄托于每一个来年,潮涌心动,只希望来年一切能更好,健康平安和谐幸福并能写出更好的文章,做出更大的业绩,收获更淡定的心态……
带着踟蹰的心情,我怔怔地看着窗外渐渐黑暗的灰蒙蒙的天空,听着越来越大的风声,此刻,她在干吗呢?她在西京还是在江海?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除了妮妮,除夕之夜,她会在哪里过?谁会和她一起过?有没有人为她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有没有人祝福她过年好,有没有人和她一起守岁,有没有人和她一起听新年的钟声……
每逢佳节倍思亲,或许,此刻,她最思念的是她长眠于大海的父母和弟弟,他们都走了,把她自己孤独地留在了这个世界,忍受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坎坷磨难……
怀着忧郁而惆怅的心境,我走出办公楼,走回宿舍,晴儿此刻一定已经包好了水饺,正等我一起在我简陋而温馨的宿舍里欢度除夕,欢度我们2个人的除夕。
回宿舍的路上,风停了,天上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回到宿舍,晴儿果然已经包好了饺子,弄了四个好菜,宿舍里散发出浓浓的香味,还有热烈而温暖的空气。
晴儿还买了几个气球,在房顶随意地飘来荡去,别有一番情趣。
看我回来,晴儿笑呵呵地扑到我身上,搂住我的脖子:“亲哥哥,都弄好了,就等你回来了……”
看着晴儿红扑扑的笑脸和幸福满足的眼神,我心中一动,抱住晴儿的身体,在晴儿耳边轻轻说:“亲爱的,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的除夕,我们两个人的新年,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嗯……亲哥哥,是我们两个人的,一切,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们,永远都不分离,永远都在一起……”晴儿在我怀里喃喃低语。
我松开晴儿,捧起晴儿的脸,轻轻在晴儿的眼睛上亲吻了一下:“晴儿,明年,你的眼睛会更加明亮,更加清纯,更加漂亮……”
晴儿睁开眼看着我,我看到,晴儿的眼里充满了感动和欣喜。
晴儿将我的手放到她的脸颊:“峰哥,我的眼睛只为你明亮,只为你清纯,只为你漂亮……”
我笑了,晴儿也笑了。
然后,我们坐下,开始过我们二人的除夕之夜。
晴儿开了一瓶白酒给我,她开了红酒。
倒满酒,晴儿举起酒杯,看着我:“亲哥哥,妹妹敬你一杯酒,过年了,祝亲哥哥明年万事如意,身体健康……亲哥哥,你是晴儿的骄傲,晴儿为你自豪……”
“同样的祝福给你,晴儿……”看着晴儿幸福的笑脸,我心里一阵暖意。
我和晴儿碰杯,干掉。
“亲哥哥,这是我们从小到大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哦……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父母没有在家里过年哦……和你在一起过年,我好高兴,好幸福,好快乐……”晴儿温柔地看着我说。
“傻丫头,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过年,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对晴儿说。
晴儿高兴地看着我,重复着我的话:“是啊,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过年,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知道,此刻的晴儿,一定是开心快乐的。
看到晴儿的快乐,我很欣慰。
可是,我的心里不时又隐隐不安。
那晚,我突然很想喝酒,心里一直上下不定。
一瓶白酒被我喝掉,晴儿也喝了几杯红酒,脸更加红润了。
我还想喝,晴儿不许我喝了,温柔地将我手里的酒瓶拿走,然后,开始下水饺。
吃完睡觉,收拾完毕,晴儿和我半躺在床上,坐在温暖的被窝里,开始看春节联欢晚会。
晴儿偎依在我的怀里,温顺地像一只猫,静静地看电视节目。
午夜的钟声终于敲响了,外面一分钟前还静寂的世界突然就像炸了锅,鞭炮齐鸣,在雪夜的天空里发出阵阵歇斯底里的怒吼。
“亲哥哥,新年快乐……”已经在我怀里困得迷迷糊糊的晴儿被鞭炮声惊醒,呢喃地对我说了一句,又睡着了。
我突然感觉很憋闷,大脑突然感觉很躁动不安。
“晴儿,我头痛,喝多了,出去透透气,醒醒酒……”我将晴儿轻轻放好,盖好被子,下床,穿好衣服,轻轻拉开房门。
门外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漫天的飞雪在除夕的夜空中飞舞,像是在昭示着新的一年的丰收。
我轻轻带上房门,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外走去。
家家户户都在守岁,都在欢度除夕,都在看春节联欢晚会,电视里的歌声传到马路上,传到走在雪地上的我的耳朵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象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到再见,就让一切走远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突然,那熟悉的音乐和旋律传入我的耳中。
《恰似你的温柔》,不知谁家的电视在唱这首歌。
我的心猛然砰动,那曾经的过去,曾经的往事,曾经的面孔,一一闪现……
我不由侧耳倾听,站在飞雪中。
“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听着这婉转幽怨的熟悉的歌曲,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又见到了那个人,又和她在一起迈动舞步……
我抬头看着茫茫飞雪的夜空,此刻,她在干吗?
突然,我仿佛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走向办公室,打开我办公桌的抽屉,拿出BB机,打开。
果然,BB机里有一条信息,是她的。
我就知道,她会给我发来信息,果然如此。
我急切地阅读她的信息。
“江峰,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新年快乐,祝你每一个新年都快乐,我会在遥远的地方为遥远的你祝福。——柳月”
这是柳月刚刚发过来的短信,此刻,她没有睡觉,此刻,她正在遥远的地方。
遥远的地方会是哪里?肯定不是江海,那么是西京?
西京虽然远,可是,并不是遥远,难道,柳月到了更远的地方去过除夕?
柳月会到哪里?这个世界,她没有几个可以去的地方。
我郁郁地想着。
突然,我心里一震,柳月会不会是去了浙江,去了苍南,去了生她的故乡,去了她亲人长眠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我很难受,悲意涌出。
我突然有写一点东西的想法。
日记本早已被我焚毁,我早已不再写日记。
我模出笔,在办公桌上,模过一张打印纸,突然就率写起来:
今天是除夕了,应该写些什么?为你,为我,为我们曾经的逝去……
收到你的祝福,不知道你在何处,但是,我知道,你此刻,一定没有入睡,你是否也在守岁?
而我,此时此刻,正在你的办公室里,正在你的办公桌前,正在你坐过的地方,面对着台灯,面对着你用过的电脑,也在守岁……
生命中经历二十多个除夕了,似乎所有的除夕都已经远去、都已经淡忘,似乎过去所有的脚步都是为了走到今天。
在这个时空交汇的坐标点上,第一次感觉:生命是如此的清晰,命运是如此的无奈。
我看到了,命运,把千年等待的一份痴情,化成两颗生命的种子撒向人间。
我看到了,一年之前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我,和成熟美丽、善良宽仁的你,我们的心中藏着彼此的形象,期盼着共有的那份刻骨铭心……
但是,一年了,我们不曾对视一眼,就匆忙迈开步履,在命运的洪流中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蹒跚走去。
我们会一直走下去,也许还要走过很多的风雪,很多个春秋,很多个除夕,越走越远……
在生命的尽头,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相见?
多么希望这个世界没有强权,没有世俗,没有压迫,没有围堵……
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我曾经的最亲的人,祝福你,祝福我们,祝福所有曾经的爱情和苦痛,祝福所有分离的和灵魂……
写到这里,我将笔一扔,双手紧紧捂住面孔……
许久,我才将手放开。
我拿起写满字的白纸,慢慢将它叠成一个飞机,打开窗户,在漫天飞雪中,将纸飞机向着无边的黑夜用力掷出去……
飞吧,飞吧,飞到她的身边……我心里默念着。
然后,我看着纸飞机在飞雪中徐徐降落……
突然,我看到,在纸飞机降落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影,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晴儿。
晴儿没有睡好,晴儿出来找我了。
我看见,晴儿慢慢弯下腰,捡起纸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