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大雪舒缓而无情地飘洒在我的头上、脖子里和身上,纷纷扬扬,无声无息,四周一片静寂,静的我甚至能帖雪花从我耳边飘落的声音。我伫立在雪地里不动,低头看着传呼机,一手拿着大哥大,仿佛雪白世界里的一棵枯树。
我终于决定,先给柳月回电话。
我拨通了柳月家的电话:“喂——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这话纯粹是明知故问,我一看柳月的传呼内容就知道晴儿干了什么,首先,她一定是无书给家里打电话了,家里没人接,然后,她又给柳月打了电话,询问有没有见到我,在柳月告诉她我不在她那里之后,才给我来了这么一个传呼,带着浓郁的斥责嫖客的口气,责问我的去向。但是晴儿是怎么问柳月的,柳月又是怎么回答的,我无从知希
这两天,晴儿一直让我又一股寒意,虽然没有这严冬这么刺骨,却让我的心阵阵凄冷,我突然觉得晴儿仿佛是变了一个人,现在的晴儿好像不大像我一直以来的晴儿,我觉得自己晴儿突然变得有些陌生。难道女人在自己的男人出轨时都会疯狂?或者这是女人本能的生理性的防御和出击?如果晴儿认定我是真的在婚后出轨了,她这么表现到底过分不过分?她这么做,是不是在捍卫自己的尊严和幸福?抑或是此事成为导火索点燃了平日里积郁的火药?而这火药,显然是同我和柳月有关。
“你在哪儿啊?”柳月的声音显得很焦急:“外面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回家呢,到处乱跑?”
“我没回家,路上雪大,路远打车不好打,而且路滑也不安全,我就到报社附近我租的房子里住了!”我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许在到处找你呢,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柳月的声音有些不安:“我没敢让小许知道我晓得她回家的事情,我还装聋作哑问小许在哪儿?她告诉我她在娘家,说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问我见到你没有我一听,也急了,我也没敢说你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事情,说没见你,然后对小许说让嘶要着急,我帮她找找哎——这种鬼天气,你心情又不爽我还真吓了一跳,现在好了,知道你在哪儿就好了,你赶紧给小许去电话,好好解释下,她这会儿不知道有多么着急呢?”
我心里沉沉的,说:“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我正要去办公室喝水的”
“哦那就好,去吧,路上小心点,”柳月说:“我估计小许也给你打传呼了吧?”
“嗯刚给我打了传呼”我说:“我这就给她回传呼!”正说着,传呼机又响了,我一看,还是晴儿的:“家人没人,传呼不回,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是吧?”
柳月似乎从电话里听到了传呼机的声音,说:“是不是小许又来传呼了?好了,不和你说了,你抓紧回传呼,我睡了”
说完,柳月挂了电话。
我边往办公室走边拨打晴儿家的电话,开始却没拨通,占线,拨了几次之后,通了。
我先说话:“晴儿,是我!”
“你干什么去了?在哪里?”电话里传来晴儿带气的声音。
“我没去哪儿啊,我晚上喝酒了,吃过饭,雪天路滑,不好走,我就在报社附近的宿舍住了刚才睡醒了,渴得慌,就起来去办公室喝水,正好见到你传呼来了,就给你回了”我带着笑意说:“呵呵刚才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呢,老是占线,是不是我给你拨号的时候你也正在给我拨号呢?巧了!”
“是吗?”晴儿的声音依然冷冰冰的:“是很巧啊,你刚才一直在给我打吗?”
“是的,是的!”我忙说。
“哼你撒谎”晴儿的声音有些生气:“我不光打了你的电话,开始关机,后来开机占线,还打了另一个人家里的电话,同时都占线啊,真巧啊,等我打那边不占线的时候,我就立即挂死了,然后,你的电话也就立刻打进来了,你说巧不巧啊,还有比这更巧的吗?”
我愣了,晴儿什么时候长心眼了,竟然学会这个了,我一时有些后悔不该先给柳月打电话,这下漏子大了,又得费力气解释,还不一定能解释清常
“嗯这个”我吭哧了半天:“晴儿,我不瞒你,我收到你传呼的同时,也收到了柳月的传呼,我就先给她回复了一下,她说你在找我,我接着就赶紧给你打了,你不要多想的!”
“是吗?”晴儿的声音拉长了一些:“你是就简单和她回复了一下吗,这个一下至少得有5分钟吧,我可是从你们的电话占线开始计算的,这一下可是说了不少话啊,深更半夜,难道就有这么多话可说吗?可怜我在这里孤苦伶仃等着你不回电话”说着,晴儿的声音哽咽起来,带着明显的委屈的哭腔。
“晴儿,别这么说啊,”我急了,忙说:“她就是和我说了下你打电话的情况,又问我为什么不回去,在哪儿,然后就紧急催促我给你回电话,她怕你着急呢我们真的没有说什么别的话的”
“你们到底说是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是真是假,谁也不会告诉我的,”晴儿的声音又变得硬起来:“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在哪里?”
“我是真的在宿舍睡觉,然后渴醒了,就来办公室喝水的!”我说:“外面正下着大雪,我正在上楼梯,还有几步就到办公室了!”
我刚说完,晴儿突然挂了电话。
我打开办公室的门,刚开开灯,还没来不及倒水,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我急忙拿起话筒,果然是晴儿的电话。
我说:“我没骗你吧,我说的是真的,我现在正在办公室呢!”
晴儿的声音听起来毫无表情:“知道了你先不要说话,先倒水喝水”
“好——”我答应着放下话筒,没扣死,倒了一大杯温水,猛喝一气,然后又拿起话筒:“好了,终于不那么渴了,哎呀——半夜醒了,没水喝,真痛苦啊”
“你”晴儿那边的声音好似充满了疼怜,又气又疼的语气:“你你”
我笑着:“怎么了?晴儿,我什么啊?”
晴儿这会对我一丝一毫的关心都会让我觉得乐观起来,觉得晴儿的态度在好转。
晴儿却又不说话了,电话里传来她轻轻地带有抽泣的声音。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自己那时突然觉得真的好像成了嫖客,真的出轨了,在等待晴儿的发落。
我的心里变得烦乱而郁闷,我突然搞不清楚晴儿深夜打电话找我是关心我还是在查岗!
晴儿沉默了半天,一会儿声音又传过来,变得淡淡的:“好了,没事了,你喝完水,在办公室睡吧,宿舍太冷了我要休息了,晚安”说完,不等我回话,就挂了电话。
我拿着话筒发了半天呆,我不知道今晚我说的话晴儿能相信几分,我觉得晴儿现在对我的话似乎不大相信了,夫妻之间,如果信任发生了危机,是不是很可怕呢?误会不但没有消除,似乎越来越深了。
那一晚的后半夜,我没有回单身宿舍,在办公室一直抽烟,直到天亮,才洗了把脸,开始上班。
天亮了,雪停了。上班之后单位第一件事就是集体扫雪,院子里门外马路上的雪,办公室分工划分区域,各部室在责任区内负责清除积雪。我和陈静带着记者部没有采访任务的几个记者一起扫雪。记者部的同事们这两天看我的眼光明显很异常,更别说报社的其他同事了,我一走近他们,都冲我笑笑,然后就走开,接着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我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只顾干活。一会帖附近又大家的说笑声,原来几个人堆起了一个大大的雪人,报社的同事们正围观说笑,刘飞也在旁边。
“刘总,你看我们堆的雪人,好看不好看?”报社办公室的几个女的和刘飞说话。
“好看啊,真不错!”刘飞边说边斜眼看着我的方向。
“哎——雪人啊,雪人,你真漂亮啊,那么纯洁,那么白玉无瑕,可惜啊,很快就就要化了”一个同事感慨道。
刘飞说:“这有什么可惜的,这雪人啊,看起来很白很纯洁,可是,你们仔细看看,这雪里很多杂尘,很脏的,等化了,就成了一滩污水了,流进臭水沟里去了这就和人一样,有的人看起来很光鲜的,其实啊,肚子里多么腌臜,多么肮脏,都看不到啊,别人更是想不到,这样的人啊,最终的结局,我看,也和这雪人差不多,也得进入臭水沟”
我一听,知道刘飞这是指桑骂槐,在暗指我的。
刘飞讲话的时候,脸不时转向我的方向,周围的人似乎都明白了刘飞的所指,既不想符合刘飞得罪我,也不想和刘飞作对,立马都散了。
正在扫雪的陈静听出了刘飞话里的意思,直起身,拖着扫把就要去刘飞那边,我不抬头,闷声低喝:“站住,回来,不许过去!”
我的声音低沉而严厉,陈静愣了一下,接着站住,将扫把往地上一甩,回了办公室。
我抬头看了看刘飞,却看见刘飞的一张笑脸:“江主任,辛苦了,悠着点干,别累着”
我若无其事地笑笑:“谢谢刘总关心,我会的!你放心,我会悠着的”
刘飞笑了下,见周围的人都散了,有些无趣地走了。
我记住了柳月的话,不要冲动,我知道刘飞的意图何在。
干完活,回到办公室,陈静看着我说:“你可真能忍啊,人家都骑到你头上拉屎了,你竟然还无动于衷你知道报社这几天同事们都在说什么吗”
“好了,住嘴!”我看着陈静:“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管,你稍微有一点头脑就能想到,刘飞刚才为什么这么说,摆明了他是想在大家面前找事,让我更难看,如果那时我或者你过去和刘飞闹,正好中了刘飞的圈套,正好让我的事情在大家面前出更大的丑,刘飞没点名没提姓,你凭什么过去闹?这不是正好往自己身上栽吗?刘飞巴不得我这事的火越烧越旺呢,巴不得能因为我的事报社起大乱子呢”
陈静听了,点点头:“哦原来如此幸亏你叫住了我,不然,我还真打算要过去和他闹的,那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嗯是的!”我说:“到时候,损坏的不仅仅是我的名声,还包括你,我在大家眼里是个生活作风不正的人,你跳出来替我折腾,大家怎么看你?”
“哼——身栈怕影子斜,我不怕!”陈静勉强犟了一句嘴,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是认可我的话,然后看着我:“你我说了你别发火你这事,到底要怎么办啊,我我想了想,我觉得你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的,我不信你会嫖娼,你怎么会做那么肮脏的事情呢可是,可是你得找出证据来啊”
陈静的话让我心里感到了一丝温暖,到现在为止,有两个人相信我是清白的,一个是柳月,一个是陈静。我不由又感到遗憾和悲哀,要是晴儿也相信,多好啊!
“我听说柳姐是负责调查这事的,柳姐那么多关系,那么多智慧,柳姐赶快想想办法啊,赶紧替你洗刷清白啊,”陈静又说:“现在谣言四起,越传越盛,唉就怕最后不好收场了”
我看着陈静:“陈静,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谢谢真的至于事情怎么处理,到底最后是一个什么结果,我不愿意去多想了”
其实,这时我心里焦躁不安,却又一筹莫展,觉得很悲观,很无望,看来,我真的页负这嫖客的名声走完今后的路了,即使我死不承认,即使柳月使劲浑身解数争取不给我开除的处分,我在报社又怎么能混的下去呢?不仅仅是报社,这个圈子,我熟悉的,熟悉我的圈子,都无法混了!而且,晴儿那边,到底要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在随后的几天里,我继续配合三人调查小组做工作,调查工作似乎进入了僵局,一方面季主任的本子上白纸黑字,黑白分明,一方面我死不认账,却又拿不出证据,另一方面张部长又不时督促,催着抓紧结束,一时间,矛盾显得复杂而尖锐。柳月的精神和面容显得日益疲倦憔悴,每日里做完调查,就不在办公室,带车就走,不知到何处去了。刘飞则兴致勃勃,似乎期望这事即使不结案,就这么拖着,也很棒,这样一样能将我从名誉上扑倒。而梅玲的态度则是难以捉模,一会说要不行就这么结了算了,一会又说不行就不了了之算了,拖下去政府部门的事情,拖来拖去,就没事了!
这几天,我白天按时上班,晚上按时回家,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去。晴儿每晚10点多都会打电话过来,问下吃饭了睡觉了没有等简单的两句话,接着就挂死,根本就不给我多说话的机会。
我想了,这事不论怎么定论,我都不会违心承认,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被开除,我当然不会回家去种地,我就学建国兄,去学习做经营。当然,这样的结局是我十分不愿意的,我的心里始终强烈地对官场和政场有着一种情结和牵绊。
转眼到了周五,明天是周六,是我和柳月要到石屋村去给乡亲们送年货的日子,根据柳月的意见,我这几天已经安排好了日程,周六送年货,然后让其他人和车回来,我和柳月住在石屋村,周日,北方集团的办公室主任亲自带大轿车去石屋村接孩子们。想到本来晴儿还答应要参加这个活动的,我还正犯愁晴儿和柳月见面晴儿又得犯疑,这些倒是省了麻烦了,晴儿赌气回家,短时间看来不会回来。
上午,我在办公室里无聊地看报纸,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陈静接听了一下,接着将话筒递给我:“找你的!”
我接过来,是宣传部办公室主任的电话:“江主任,柳部长通知,请你马上到宣传部小会议室来,有重要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