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海安排妥当转身欲出,孙遇忙起身相送,说道:“三太公这就要回去歇息了么?”
冯远海回头说道:“回哪里去?我这便要起航出发了。”
孙遇和李义南闻言均是一惊,忙问道:“三太公要夜里行船吗?这南海浩瀚无边,纵是白昼里也不易辨识方向,况夜间风紧浪大,不也忒危险些么?”
冯远海只呵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黑绳三在旁说道:“二位兄长放心,三太公驾车行船之术已入化境,无论有浪无浪、顶风逆风、白昼黑夜、晴日雨雪,均不会对太公有丝毫影响,而且太公连指南针都不曾用过。我们趁夜行船,乃是为的不让外人窥知这条水路。”
孙遇大感惊奇,要随冯远海出去看他如何行船,冯远海点头应允,二人一齐步出船舱。
冯远海解开缆绳,呼地升起一张漆黑的大帆,那张帆的桅杆后面,另有两根长杆,与桅杆成三角形相立,桅杆前面又有一根长杆,与之成直线而立。孙遇不明其用,向冯远海请教,得知这桅杆前面的那一根杆叫做“挡杆”,如遇逆风时,可在挡杆上升起“挡帆”,那是一种成锐角形状的两面挡板,挡在船帆前,可化解逆风阻力。后面两杆名叫“助杆”,升起挡帆同时,在两根助杆上升起两面“助帆”,将逆风转而向前,吹向船帆。这些装置都是冯远海从前所设,如今已弃之不用近二十年了。
孙遇追问道:“既不用之,若遇逆风如何行船?”
冯远海道:“所谓逆风者,是风与船逆?还是风与水逆?若言风与船逆,东风来时,船向东说为逆,向西则又成顺。若言风与水逆,东风时水向西,西风时水向东,何为顺逆?”
孙遇略一沉吟道:“如太公言,风亦无顺逆,所逆者,行船人之心也。”
冯远海抚掌笑道:“着啊!异之小兄弟实乃深具慧根之人,竟能出此一语。既然风无有顺逆,行船之方向亦是船家心中所定,南北西东本是假名,故而船家所需驾御者唯独自心而已。”
孙遇仍不甚明了,又问道:“虽然四方之名可变可易,然四方之向实存,况水上行者乃船也,非是船家本人,纵然他心中无风无向,何关船事?”
冯远海答道:“若心中无此分别,岂止名字是假,便是方向亦无;岂止无方无向,所行之船亦无;岂止无船,行船之人亦无,即是无我无船无风无水,唯有一心而已。如此行船,岂有不能自在之理?”
孙遇凝思半晌不语,见舲舟在黑暗中悠悠穿行,又向冯远海道:“三太公,您老所言‘唯有一心而已’,此一心又何异于风、水、船、方呢?若除去此心之假名,竟有何物?”问完话呆在那里。
冯远海神色刹时间异常严肃,缓缓在孙遇耳边答道:“孙异之。”
孙遇闻言一震,立时恍如梦醒,喟然说道:“幻海泛虚舟,举楫到码头,不识真方向,茫然趣两头。”
冯远海拊膺大笑道:“好好好!你这小子,好自珍重吧。”
黑绳三和李义南在船舱中听见外面热闹,出来笑问道:“何事如此高兴啊?”
冯远海呵呵笑道:“我们在说我二哥给异之小兄弟卜算得神准啊,哈哈哈。”
孙遇心中暗道:“是啊,二太公说我‘先迷后得主’,今日方应验了。”
(按:上述孙遇开悟故事及所说诗偈皆为作者虚构。诗偈乃作者依义思量而成,绝非悟后称性之作,望诸君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