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祁连 第一章  许家最后一缕阳光(一

作者 : 情空

清晨,一缕阳光透窗而入,刚刚起床的我睡眼朦胧,坐在床边木讷的看着对面衣架上的华美舞衣,想到今晚是陈皇后的寿宴,以舞者身份出席盛宴的我,既是亦喜亦忧。

“旭阳,快起来,要迟到了。”姑姑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我答应着去开门,门开了,两位姐姐端来了洗脸水和一些我平日里见都没见过的胭脂水粉。

姑姑拿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朝我走来,脸上除了那冬日暖阳般的笑容外,还有些许不舍。

她很利落的帮我整理衣衫,然后模着我的小脸,说道:“瞧瞧我们家的小姑娘,多漂亮啊!”

一旁干活的秦嬷嬷听了这话很不高兴,撇撇嘴,小声嘀咕着:“再漂亮也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将来也是奴才命。”

我听到了,姑姑也听到了,可我们都没有做声,尤其是姑姑,这十年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府中的闲言闲语。

秦嬷嬷见我们没有回嘴,气焰更加嚣张,说道:“想学人家麻雀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很生气,毫不留情的回了一句:“秦嬷嬷,我不是来历不明,我是许家的女儿,我有名字的。”

嬷嬷听了,扬手就要打我,都是奴才,她是有这个权利的。

我身子瘦弱,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后重重的摔在地上,额头也撞红了一大片,脸颊也红了。

头上的朱钗碧环散落一地,刚穿好的衣衫也弄破了。

“哎呀呀,这是做什么,秦嬷嬷,您何必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呢?”

负责公主府车马的李总管走进房间,看见这满地狼藉,一时情急居然不顾府中忌讳,大声嚷嚷起来。

姑姑生怕事情闹大,拉着我走到秦嬷嬷面前,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只是牛脾气的我任其如何劝说硬是不肯低头认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公主别院里的花匠也赶来凑热闹。

人多了,秦嬷嬷便更加嚣张,屋里闹的不过瘾竟跑到院中来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打了即将随公主入宫赴宴的舞姬。

时辰快到了,别院传话过来说平阳公主要见我,说是第一次入宫,要亲自叮嘱我一些宫中的禁忌。

我被前来传话的姐姐带到别院,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这园子,亭台楼阁,雨塘轩榭,一座建筑精美的八角攒尖亭位列正中,一身艳丽红妆的平阳公主端坐正位,看到我来便立刻吩咐身边的侍从拿了一张席子放到我面前。

跪在亭外,我的心一直砰砰的跳个不停,我感觉得到,她一直在看着我。

“抬起头来。”

我慢慢抬起头,却一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长的确实不错,来,到本宫身边来。”

虽然不想,但也没有办法,起身走到她身边,我和她的距离很近,近的可以感觉到她呼吸的频率。

“旭阳,今晚是皇后娘娘的寿宴,所有王宫贵族都会来,这其中也包括刚刚受封的卫夫人,李美人。”

我知道她话中的含义,点头应允着,“奴婢知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公主殿下的期望。”

她听了,笑了,接着就是赏赐。

昙花姐姐拿来一个锦盒,盒内之物金光耀眼。

平阳公主亲自取出那盒中的朱钗和玉镯给我戴上。

“旭阳,这支金钗是本宫十二岁寿辰之时太后娘娘命人打造的,名为锦绣,还有这玉镯也是意义非凡,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懂吗?”

我有些害怕了,年仅十岁的我,还是一个孩子,一个事事懵懂的女孩儿而已。

“公主殿下,如此贵重之物,奴婢不敢要。”

她沉默了,之后便是一声叹息。

“你这孩子就是想得太多,给你只是因为本宫喜欢你,仅此而已。”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傻呵呵的一笑竟引得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这其中也包括那高高在上的平阳公主。

坐上马车,我们出发了。

道路崎岖,马车摇摇晃晃,平日足不出户的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颠簸,没走多远就被晃得晕头转向招架不住了。

“旭阳,你怎么了?”姑姑的声音永远是那么亲切。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想吐。”

为了不让姑姑为我担心,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给她看。

“旭阳,你再忍忍,过了这个林子就好了。”

我点点头,依然微笑的看着她。

果然如姑姑所说一般,过了那片树林之后的道路平坦很多,马车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两边的风景着实不错,也许是我已经适应了这种“贵族”待遇,头晕的症状没有了,趴在窗外看着两边匆匆掠过的房屋树木山川河流,感叹自身仿佛就在画中游。

宫门口到了,我们集体下车换乘出入皇宫专用的步辇,漪澜殿总管渝中在甬道的另一侧等着我们到来。

“参见平阳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渝总管不必多礼,卫夫人何在?”

渝中上前走了两步,回道:“回公主殿下,卫夫人和李美人刚去了椒房殿,夫人说,要公主带着李樊姑娘直接去椒房殿即可。”

椒房殿,后宫女*利的象征。

平阳公主轻抬玉手,渝中颌首退去,我看着平阳公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转头问道:“姑姑,卫夫人是谁?你认识她吗?”

姑姑轻轻点头,嘴角浅浅的笑容已经给我答案,她拉着我轻声说道:“何止是认识,她还抱过你呢?只是那个时候你还小,不记得罢了”

我似懂非懂,只是不停的点头。

椒房殿外,我们又要集体换车,这一次换乘的步辇与刚才不同,相比较而言,它更小巧,更精致,更豪华。

“椒房殿。”我大声念着。

“小声点儿。”姑姑扯着我的衣角,我看着她的眼睛,冲她做了一个鬼脸。

平阳公主奉旨入殿面见皇后娘娘和众位夫人,而我等奴才只能在殿外等候,若有幸,尚可被点名入内一见凤颜。

日头渐渐高了,大殿的卷檐倒也可以替我们挡住炎炎烈日,站个把时辰还是可以的。

椒房殿总管苏忠文漫步走来,高声喊道:“皇后娘娘有旨,宣李樊入殿觐见。”

姑姑伏地行礼,“诺。”

临近中午,虽然没有阳光直射我的肌肤,但周围干燥的空气亦如烘炉一般,那种炽热难耐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难耐寂寞的我开始东张西望,甚至开始东走西串,不安分的表现让殿前侍卫很是头疼。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循声望去,豪华的仪仗队朝这边移来,椒房殿内也是人群涌动,陈皇后带着一众贵宾出来迎驾,皇家威仪尽露无疑。

姑姑从我身边走过,我看准时机闯进人群跟在她的后面,透过人群的缝隙,我见到了他,大汉开国以来的第七位君主。

“真的是皇上啊!”

姑姑听到我的声音立刻拉我出来,“你这孩子,不好好呆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不服气,“我要见皇上。”

姑姑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旭阳,皇上可不是你想见就见的,你听话,好好呆在这儿,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乱子,知道吗?”

我害怕了,不是因为皇上,而是因为姑姑,因为我从没见过她如此紧张。

我扬起一张笑脸,“姑姑,旭阳知道了,我就站在儿,一动不动,好不好。”

姑姑笑了,她的手拂过我的脸颊,轻声说道:“鬼丫头,要听话啊。”

姑姑重回队伍,一堆人相互簇拥着进了大殿,看着那嘻嘻笑笑的刘家人,不禁自叹:生而之命,富贵在天。

“很羡慕他们吗?”身后传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

“当然。”我想都没想就月兑口而出。

男孩儿一脸不屑的看着我,“你是舅妈府上的舞姬?”

我很诧异,单凭衣衫就可断定我的身份,这个人一定与刘家有着很深的渊源。

“我叫旭阳,是这次入宫献艺的舞娘,你呢,你是谁?”

男孩儿“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计,你当真以为可以像我姨娘一般幸运吗?”

我愕然,姨娘、幸运、公主府、舞姬,这一连串的词汇让我串起了一个传奇,卫子夫是也。

“你说的是卫夫人?她是你的姨娘,那你是公孙少爷还是霍少爷?”

男孩儿朝我眨眨眼睛,反问道:“你对他们很了解?”

我摇了摇头,“不了解,我刚从姑姑那里听来的。”

男孩儿表情很疑惑,“姑姑?”

我看着他,“是,她叫李樊,也是平阳公主府的舞姬,我们这次入宫就是为了给皇后娘娘贺寿的。”

男孩儿呵呵笑了,“原来是李姑姑的侄女,这就难怪了。”

我听出他的话中有话,而且还不是什么好话,一时气愤便揪着他的衣领,厉声喝道:“小子,你够了吧,我站这儿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你莫名其妙的跑过来问东问西也就罢了,还句句污蔑,你什么意思?”

男孩儿似乎被我吓到了,两只眼睛瞪的溜圆,也许在他看来,出入皇宫的女子都应该是温文尔雅,莺声燕语的。

我看到他有些生气,想起姑姑刚才的话便立即松了手。

男孩儿整整衣衫,一脸怒气的看着我,“如此粗鲁,倒真有几分李姑姑年轻时的模样。”

听到这话,我也顾不得许多,拉着他来到殿后一处无人的地方,指着他大声吼道:“粗鲁是吧,好,姑女乃女乃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我许旭阳的本来面目。”

我三岁习武,是姑姑秘密传授的,这个秘密在世上除了姑姑和我,现在又多了眼前这个男孩儿知道。

令我没想到的是,男孩儿也是习武之人,年纪相仿的两个孩子在椒房殿后面的空地上大打出手,谁也不肯妥协。

从赤手空拳到柳枝相搏,因为我穿的舞衣,彩衣裙带代替了汉服的宽带长袖,配上翠绿的柳枝,翻身盈动,竟有另一番异域舞者的*效果。

“哎呦,这是怎么啦?皇上皇后在此,还不快停下。”

娘娘腔似的声音传来,我和男孩儿同时收手,回头的那一刻,双腿一软便跪在地上,想起都起不来。

“奴、奴婢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祛病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姑姑看到我,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跪在我身旁,我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皇上恕罪,旭阳不懂事,请开恩。”

本以为是暴风雨来了,没想到来的却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罢了罢了,今天是皇后的寿辰,不宜责罚,都起来吧。”

皇上发话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姑姑,她长舒一口气,缓了半天才起身。

平阳公主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走到刘彻身前,“皇上,皇后,这丫头就是旭阳,今晚的‘临凡’就由她来独舞。”

陈皇后的那张冰块儿脸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虽然很生硬,但至少说明一点,她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

刘彻则是淡然一笑,说道:“是吗?尚君啊,这个小丫头要挑战你的舞技,待会儿你可要仔细的看啊。”

李美人听后呵呵一笑,丝绢掩着她的半张脸,看不清她脸上真正的表情。

“皇上请放心,臣妾一定仔仔细细的看。对了,卫夫人也是个中高手,今儿个高兴,不如就请姐姐与我一起在此献丑,舞上一段如何?”

卫子夫脸色微变,身怀有孕的她能坚持来参加寿宴已经是极限,面对李尚君的故意刁难,她很是为难。好在刘彻够体贴,平阳公主够权势,陈皇后够大度,没等卫子夫表态,三人已经代其回绝了李尚君的无理要求。

日头正中,午膳时间到了。

刘彻在椒房殿东侧的翠明轩设家宴,一干皇亲贵胄列位席上,而我们这些奴才全部在西厢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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