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刘彻下诏册封卫子夫为皇后,其子刘据为太子,任命董卿为太傅。
甘泉宫匆匆一别,霍去病的样子时常出现在我眼前,每到此时,我就会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这夜,是没有月光的。
我心绪不宁,想到整日与我为伴的那些花花草草,于是便独自一人来到花圃中,与它们坐在一起,我觉得很踏实。
裕如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看到我一个人抱着一盆花发呆,心知我心情不好,也就没说什么。
直到黎明,我才有些困意。离开花圃回到房间准备睡觉,刚躺下就被外面一个中性声音吵醒。
“季无双,皇后娘娘召见,走吧。”
“诺。”
跟在这个娘娘腔的身后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的步伐受了他的影响,一步一扭,难看极了。
椒房殿,时隔八年之后再次踏进这座宫殿时,心仍是紧张的。
内殿正位,卫子夫一身大红凤衣端坐其上,凤冠是新做的,头上凤钗也与陈皇后的那支有所不同,这支丹凤朝阳内敛不失尊贵,霸气而不张扬。
伏地而跪,面见皇后,大礼马虎不得,“奴婢季无双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无极。”
卫子夫对我的身份很是怀疑,她没有叫我起身,而是亲自走到我面前,“抬起头来。”
我害怕,正在迟疑之时,只听而后传来另一个可怕地声音“李夫人到。”
面前站着一个敌友难辨的卫子夫,此刻又来了一个是敌非友的李尚君,而这一切只能我独自面对。
李尚君在两位嬷嬷的搀扶下慢慢走进正殿,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她有了身孕。
卫子夫笑脸相迎,那笑容,在我看来根本就是笑里藏刀。
“妹妹身怀龙裔,有什么事要宫人们传个话便是,不需亲自前往。”
李尚君听出话中含义,佯装感动,“谢谢皇后娘娘体恤关心,尚君虽然行动不便,但宫中规矩还是要遵守,不然,被有心人看到会落人口实的。”
我低着头,心想:这话明摆着是说给我和我身后的王美人听的。看来,甘泉宫的事情已经扎到这两位主子的眼睛了,她们心里不痛快,又不敢擅动王美人,只好拿我出气。
这俩人一副姐妹好的模样手挽手坐下,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可怜我这一夜未睡且蓬头垢面的模样无疑是送给她们一个教训我的绝佳理由。
“皇后,这就是那甘泉宫技惊四座的季无双吗?”李尚君很显然就是在明知故问。
卫子夫垂眸应声,“妹妹说的不错,她就是季无双。”
李尚君听了刻意向前探了探身子,“王卉妹妹可真是会教人,一个普通的宫人竟有此绝技,刚刚听了家兄的描述,这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卫子夫听到此处便来了精神,急忙问道:“哦,妹妹想起了谁?”
本以为她说的是我,哪知道,这李尚君仰仗自己月复中的皇嗣,竟给了卫子夫一个下马威。
李尚君顿了顿,慢悠悠的语速让人听得非常清楚,“我想到了皇后娘娘您。”
卫子夫脸色微变,我能感觉到她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不过,贵为皇后,皇家威仪还是要有的。
抿嘴一笑,轻言:“妹妹,为何想到本宫?”
李尚君既然敢说就自然会有解法,她指着我,说道:“家兄精通各种韵律,对于舞蹈也深有研究,他说,那天在甘泉宫上的舞蹈名为瑶池,与当年在陛下寿宴上,姐姐所舞的那支舞蹈惊人的相似,所以,妹妹便想到了姐姐。”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早就听姑姑说过,卫子夫是水中仙子,身体的柔软度无人能及,就凭这绝技,刘彻才会被她的舞蹈所迷。
李尚君的答案在卫子夫看来似乎有些牵强,不过,大局为重,她还是压下心中怒火,转了话题。
“季无双,本宫很想见识一下你的‘瑶池’,今天,就在这大殿之上,你为本宫和夫人舞上一段如何?”
这话问的,你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夫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命令,身为奴才的我只有听命从命的份儿,哪里敢有意见。
伏地行礼,应声遵命。
由于场地所限,一些高难度的动作无法完成,如果就此跳过精华部分,对于那些白目而言倒也没什么,可是那台上坐着的也是个中高手,若有半点差池,后果我是不敢想的。
腾空而起,单脚落地转身连接的是一个连续的旋转,双手撑地翻身而过紧接着就是结束动作。
“果然不错,赏。”
卫子夫发话,宫人拿来一个锦盒,锦盒中尽是朱钗玉环。
“谢皇后娘娘赏赐,为娘娘舞蹈,是奴婢的荣幸。”
李尚君冷笑一声,“瞧瞧,这丫头多会说话呀,连一个丫头都有如此能耐,她身后的主子就可想而知了。”
卫子夫宛然一笑,“这样更好,以后我们又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姐妹。”
李尚君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甚为尴尬。
莫名其妙的被叫过去跳了一段舞蹈,之后又莫名其妙的得了一盒赏赐,抱着沉甸甸的锦盒回到少嫔馆,裕如却早已在大门口等候,看到我便急匆匆的过来,看她一脸紧张的模样,我的心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裕如姐,出什么事情了?”
裕如刚要说,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拉着我进了院子,找到一处隐蔽的角落低声说道:“旭阳妹妹,大事不好了。”
我听了,更加紧张,急忙问道:“姐姐,是不是美人出事了?”
裕如眨眨眼睛,说道:“你听谁说的?”
我一时哑口无言,直愣愣的看着她,她也一头雾水的看着我。
“算了,我跟你说,皇上打算把你赐给朝中的一位大臣。”
我听了,也懵了。
这个消息对我而言亦喜亦忧,是福也是祸。
“姐姐,你确定吗?皇上真要把我当做礼物赐给朝中大臣吗?”
裕如非常肯定的点点头,“我确定,皇上这会儿就在内室与王美人商量呢,听说是那位大人主动要求的,皇上念其功高,便答应了他。”
我一听,原本还有些开心终于可以离开汉宫,如今看来,事实并不像我想的那样乐观。
“季无双,皇上召见,跟我来。”皇上身边的于舍人亲自传话,可见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诺。”
是福是祸,我都要接受,而且必须欢欢喜喜的接受。
跪在殿中,我始终不敢抬头,也不愿抬头。
王美人走到我面前,屈尊扶我起身,我看着她,眼中尽是不舍,“娘娘,是真的吗?”
王美人点头应是,并从自己的头上拿下一只金钗,我很清楚的记得,这是皇上赏赐给她的。
“旭阳,你记住,到了程府要好好的,程家虽然不是皇亲贵族,但也绝非一般人家,你是皇上赏赐的礼物,虽然地位尊贵,但并无身份背景,到了人家要守人家的规矩,懂吗?”
王美人的这番叮嘱含义重重,一方面是说给身后正位上的刘彻听,意思是要他明白我的处境,要他给程家递个话,好生待我而已。另一方面是说给我听,她要我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做一些有悖伦常和有违身份的事情。
我听了,记住了,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程家是何许人也,但我也明白,能让皇上赏赐礼物的人家一定不是普通的王公贵族。
十五,是我这个御赐礼物正式送到程府的大喜日子,这一天,王美人亲自为我梳头,裕如姐为我换上的新衣服,头上戴的是皇上赏赐的八彩攒珠紫玉钗,手腕上是卫皇后赏赐的翡翠玉镯,脚环是李夫人派人送来的百子献福。
锦袍加身,如此装扮与昨日之我判若两人,看着镜中明*人的自己,我笑了,也哭了。
笑,是因为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困了我八年的未央宫,苦了我八年的永巷。
哭,是因为我舍不得季嬷嬷,舍不得与我八年同床共枕的姐妹,舍不得为我精心安排这一切的王美人。
午时将至,步辇已经到了宫门口,天空飘下雪花,冬天到了。
王美人为我披上了红斗篷,手模这软滑如缎的雪绒质地,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旭阳,你记住,以后你就叫季无双,长安人士,是我王家的远亲,懂了吗?”
王美人为我打点好了一切,就连身世也为想的周周道道。如此一来,我便不是一名普通的家人子,我有身份,我是车骑将军王宪的外甥女,大汉朝王美人的远方表妹。
我点点头,感动的说不出话来,眼泪不住的往外淌。
坐上步辇,穿过长长的甬道,宫门就在我的正前面,我知道,我马上就可以出去了,我马上就自由了、
“旭阳,旭阳。”
回头望去,季嬷嬷在后面追着步辇,手中拿着一个包裹。
我大叫停车,可侍卫就是不肯,说这是宫里的规矩,停下不吉利。
我没办法,眼巴巴的看着她,心里巴望着她能快一点。
“嬷嬷。嬷嬷。你保重,旭阳一定会遵守诺言,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我大喊,季嬷嬷听到了我的话,她停下脚步,手中的布包掉在地上,我看的分明,她脸上的是笑容。
雪越下越大,步辇到了宫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他。
霍去病,他刚好也要出宫,宫门外两架马车并列而至,裕如姐扶着我下了步辇,和我一起走到宫门口。
“奴婢参见大将军,见过霍侯爷。”
“起来吧。”
卫青很严肃,那张冰块脸让人看了心里发慌。相比之下,霍去病的阳光笑容到是让人觉得几分温暖。
“季无双,这个名字不太适合你。”霍去病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裕如瞪大了眼睛看着霍去病,又转头看着我,低声问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我哪知道?”
我没说实话,因为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我的未来是程家,与他霍家,卫氏家族再无半点关系。
出了城门,我和裕如一里一外话别,碍于程家人在场,我们只是说了一些场面话。
远处,季嬷嬷站在那儿,看着宫门外的我,她只是摆了摆手。
马车行得很快,日落之时我们便到了程府,府上规矩,只有老爷和贵宾才能走正门,府里的少爷小姐们从侧门进出,下人们一般是从后门进出的。
我是皇上赏给程家的礼物,又是当朝王美人的表亲,程家为表珍重之意,特意开正门让我进府。
到了府上我才知道,这程府的老爷早在三年前就病逝了,现在当家的是这府中的少爷,叫程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