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给人的感觉总是略带伤感,偌大的“南门”二字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更显苍凉。
我走上前,轻声问道:“兵大哥,请问有没有一辆,哦不,应该是两辆马车从此入城啊。”
守门侍卫上下打量我一番,回道:“这位姑娘,目前为止还没见看见你说的两辆马车同时入城。不过,那边的茶棚里倒是坐着两位公子,他们和你的情况一样,你不妨过去看看。”
谢过守卫后便循着他说的方向找去,街边的古道上果然有一个茶寮,远远看去人影晃动。
走近茶寮,忽见两个熟悉的背影,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霍去病的声音:“无双,你去哪?。”
我还在为调兵一事生气,走进茶棚便直接坐到程斌身旁,看到他闷闷不乐,便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程斌看着我,我和他没有心灵感应,亦读不出他的心里话,只能傻傻的又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霍去病拿出汉羽兵符丢到我面前,说道:“你不辞而别,其他人都去找你了。还有,赵破奴没有回长安调兵,我想过了,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与其等待皇上那未知的答案,倒不如靠我们自己给他一个答案。”
我看着他,想到刚才自己冷漠的态度,亦是非常自责。他虽然固执,但却没有官家子弟的那般冷漠。拿过汉羽兵符并亲手送还到他手中,轻声道:“兵符怎么可以随意乱丢呢?”
还有半句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相信,他会明白的。
霍去病收起兵符,碗中的茶一饮而尽,眼神回应我: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天色已晚,茶棚里的人所剩无几,我忽然想起灵儿,急忙问道:“你们俩都来了,灵儿呢?”
程斌方才缓过神儿来,回道:“嬷嬷照顾着,你就放心吧。算算时辰,估计今晚就能进城了。”
两天一夜不见灵儿,我却着实想念,坐在茶棚中远望南门,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只希望在马车出现的第一时间冲上去抱抱我的女儿。
天全黑了,城门即将关闭,而我期盼已久的马车却仍不见踪影,回头问道:“你们确定马车会从南门入城吗?”
霍去病点头应是,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南门走去。
锣声响,城门关闭。
我不依,求侍卫再宽限一些时辰,侍卫看我可怜便故意放慢关门的速度,我站在城门口,远眺城外的土路。
一个微弱的火光忽隐忽现,我大喜,大喊着:“是灵儿,是他们,霍去病,你看,是他们开来了。”
霍去病脸上亦是欢喜,相比之下,程斌则选择默默走开,那孤独无助的背影让我一扫刚才的喜悦之情。
“对不起,我是因为太想念灵儿,所以才会”
程斌回身握着我的手,脸上的一抹微笑是那么僵硬,那么不自然。
“没什么,你我本就是一对假夫妻。更何况,你是皇上赏赐给我舞姬,亦是有权选择自己未来的归宿,如果你选择他,我只会祝福你们。”
程斌还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同时也说出了我的内心所想,彼此了解。
挣月兑他的手,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霍去病,看到他怀抱灵儿时那脸上的一抹幸福的微笑,我竟有些伤感。
“程斌,你知道吗?你比他幸福。”
程斌疑惑,他看着我,问道:“我比他幸福?无双,你该不会是因为爱上了他,心中对我有愧,故意说这些话来安慰我的吧!”
回眸视之,“无双所言句句属实,不久的将来你就会明白。答应我,无论淮南王一案结局如何,请不要怪罪于他,好吗?”
程斌无奈浅笑,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我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看着他的眼睛,我心中自言:“如果有一天,你与祛病为敌,我一定不会手软,若真的如此,就算无双欠你一条命。”
一行众人到齐,却不见祈雨,不禁问道:“祈雨呢?”
赵破奴脸色非常难看,回道:“祈雨姑娘走了,她说我们既然我们不肯回头,那就各凭本事,若真的败了,也不怨任何人。”
回到客栈,我抱着灵儿坐在房中,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此刻,我什么都不愿想,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看到一片火海,耳边响起阵阵惨烈的哭喊声。一个满身是血蓬头垢面的女人爬到我的面前,她一只手拉着我的衣角,另一只手则在地上划着什么,我想躲,却无法挣月兑她的手,她看着我,拼命的喊着:“救我,救我,救我”
我被这噩梦惊醒,坐在床边想着那梦中的女人,不禁自言自语:“难道,这就是孙程两家人的下场吗?祈雨,那个人会是祈雨吗?”
灵儿哭了,寂静的黑夜哭声越发清晰,我心烦,无心顾及灵儿任其在那哭闹不止。
整层的住户都被灵儿的哭声所惊醒,几个彪形大汉亦是没好气儿的找到店家理论,霍去病见状硬是从怀中拿出一袋金来摆平了这件事情,
我坐在房中听着外面嘈嘈嚷嚷,霍去病在门外敲门,我不理,他便自行推门而入。
“出什么事情了?”
我摇头,“没事,关门。”
霍去病转身关好房门后径自走到床边抱起灵儿,一旁哄着。
“你们吵架了?”
“没有。”
“是因为我?”
“不是。”
程斌带着嬷嬷赶来,嬷嬷见灵儿哭的厉害,一时心急竟怪起我来。
“你说说你,孩子哭成这样你都不管,天下哪有这么狠心的娘啊。”
我听后大笑,扬声道:“娘?这孩子的娘早已经死了,与其活在这世上受罪,当初还不如让她随她娘去了的好。”
嬷嬷被我的话吓到了,抱着灵儿连连后退,那恐惧的眼神好像是见到恶魔一般。
霍去病气愤之极便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我跌坐在床边,泪在流淌,心在滴血。
程斌挡在我身前,大声吼道:“霍去病,你疯了。”
霍去病用手指着我,回道:“疯了的人是她,你听听她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
程斌转身将我扶起,白色丝绢上尽是泪水,他见我已哭成泪人,责备的话已到嘴边却又收回去,只是轻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祈雨”
我走到窗前,看着迷人月色,回道:“当年若没有姑姑,我已经跟着我娘去了,也不会活在这世上受罪。”
霍去病拉着我的手,指着天上闪烁的繁星,说道:“人死之后都会化作这天上的一颗星,你娘此刻就是那天上群星中的一个,你抬头看看,母女连心,你问问她后不后悔当年的决定?”
看着漫天繁星,我闭上眼睛
熊熊大火,将整个徐园烧成灰烬,我娘在随身侍女红绣的掩护下仓皇出逃,暂避在城外凤凰破的一处山洞中。
三天以后,红绣入城打探消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我娘在山洞中等得不耐烦便亲自来到城中,走到徐园的时候,她哭了。
偌大的庄园已经变成一片焦土,大门前还吊着两具尸体,一个是红绣,另一个就是我爹徐金昌。
我娘擦干脸颊的泪水,从容淡然的从这两具尸体旁走过,她走的很慢,因为她要她月复中的骨肉看清楚,听清楚,记清楚。
睁开眼睛,我仿佛看到了娘,娘的轮廓在那夜空中若隐若现,她在看着我
“对不起。”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夜,我们谁都没有睡,我一直坐在窗边看着夜空,直到夜色退去,黎明到来。
天明时分,赵破奴来找霍去病,说是一个自称张冕的人来找他有事相商,霍去病听后脸色微变,随即跟着赵破奴出去了。
待他走后,程斌也要离开,我上前拦住他,在其耳边轻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去见见表叔。”
程斌亦是心领神会,不消片刻便带着火焰离开了客栈。
我向店小二借他的衣服,他不肯借,一锭金子放在眼前仍是不为心动,逼得我不得不以捉奸为名需要女扮男装混进娼妓馆为理由,这才骗的得一身民装。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昨日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此刻方才有一点儿都城的感觉。
我穿着男装在街上乱晃,不远处一块红色牌匾引起了我的注意。
“悦澜舞坊。”我大声念着。
话音未落,一个上了年纪且体态*的女人朝我走来,上下打量一番,一脸不屑的问道:“这位小哥,有钱吗?”
看到她,不禁自叹:真是世态炎凉啊!昨日之我,华衣美服到哪都是高人一等。今日之我,只是换了一身店小二的粗衣麻布,便遭来此等下人的轻视。
伸手拿出一袋金,扬声说道:“人不可貌相,老板娘此举是会得罪很多有钱人的。”
那女人真是见钱眼开,眼珠子一直盯着我手中的金袋子,看在钱的份上,她竟低声下气起来,“瞧我这双拙眼,竟不识得贵人来临,莫怪莫怪。”
看她那副下贱的模样我就想吐,若不是还有要事在身,我肯定会揍她一顿。
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金袋子,“本少爷是从长安来的,老板娘,可接到消息了?”
胖女人愣了愣,仔细打量我一番后忽然变得谨慎起来,唤出一名小厮耳语几句后便直直的站在那儿看着我。
不消片刻,那名小厮回来了,与那胖女人耳语几句后便站到一旁等候吩咐。
胖女人眉开眼笑的凑到我身前,低声问道:“少主人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们一声,你看看,我们这儿什么都没准备,这位小哥,少主人何在?”
看她那一脸肥肉我就恶心,伸手推开她的猪头厉声喝道:“少爷说了,你们舞坊的收支账目不正常,于此特命我先来看看,少爷和少夫人还有小姐此刻正在客栈休息,还愣着干什么,前面带路啊!”
胖女人亦是半信半疑,虽然在前面带路,却时不时的回头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这是白天,舞坊自然是没有生意的,前面的酒馆倒是有些客人,但大部分都是操着外地口音的商旅。
走到后面才发现,原来这里别有洞天,姑娘们都在练习舞蹈基本功,看到她们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走着走着竟停了下来。
胖女人笑嘻嘻的凑到我身边来,说道:“看上哪一个了,没关系,看上谁就跟我说一声,凤妹我一定成全。”
凤妹,这个名字实在让我很难与眼前这个肥硕的猪头联系在一起,呵呵一笑,“好,好,凤,凤什么来着?”
“凤妹,您就叫我凤妹得了。”女人一直在笑。
来到后园的一处凉亭,两个年轻人各抱着一摞书简站旁边,亭外还有好几只大箱子,每一只都是可以同时装进去两个我一般大小。
“凤凤凤妹,这些都是什么?”
“账本儿啊,您不是说我们的收支账目不对吗?这不,账房先生也在,您可以和他们慢慢查。”
胖女人的笑让我感觉后脊梁骨发凉。
敷衍着来到亭内坐下,两位账房先生看来年纪不大,长的倒是温文儒雅,可他们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两个木偶。
装就要装得像样,还好我有读过几年书,这账本还是看得懂的。一炷香过后,我竟连一本账册都没看完,余光瞥见那亭外的几只大箱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时间不多了。
甩掉手中的竹简,大摇大摆的走到胖女人面前,说道:“我要刚才那位穿紫衣服的姑娘,我想”
话没说完就被从天而降的布袋套住了,接着就是一股难闻的杏仁味儿,闻了之后只觉四肢发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