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代孕母亲
那惜请了婚假,与舒同飞去了意大利。此时,估计两人正在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边划船边欣赏着文艺复兴时期的辉煌呢。他们没有请酒,只发了请柬,那请柬实际上是一盒夹杂着一对新人新婚照片的巧克力。新人照片拍得颇有水准,新娘瞧不出是那惜的样子,把她一身的风尘气完全给掩盖住了,他眯缝着眼睛瞧了半天,才瞧出来和现实中的那惜有那么一丁点像。巧克力也很精致,让人看了舍不得吃。
那惜一结婚,心血管外科清静了不少,因为那个张野也不来了。李有恩说,张野不知在哪又认识了那么一个女的,长得一般,但人很疯,据说还是一个在校高中生。张野见人家小姑娘长得不错,一心想把人家弄上床,天天送人家上学接人家放学,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使劲儿地在人家面前蹦跶献殷勤。
他不止一次地发现,李有恩这个人总能把科室里大大小小的人物关系模得很透,时事了解每位同事的生活和工作动向。用李有恩自己的话说,这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他第一次去西里的家,是在那晚他们在车上一吻之后的周末。当时,又是西里主动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对他说道:
“你今天有空吗?我想告诉你我的事,你还要不要听?就在我的家里,咱们哪儿都不去。”
他当时握着电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答应她的。犹豫的原因是他知道西里独居,觉得一个大男人去人家一个女同志家里不好,被邻居看见背地里说三道四,再给西里造成不好的影响。还有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那么情谊相投,他一次可以,不敢担保二次还能把持得住。可转念一想,人家西里都不去在乎这个,他却去计较多少有点矫情了。
下午,西里亲自来单位接他,在诺敏河市区开了好长时间才到。其实,诺敏河市并不大,关键是西里的家所在的位置有些偏僻,在南五。路不太好走,坑坑洼洼的,车子七拐八拐了半天,才在一个胡同里面停了下来。
那胡同十分狭窄,他们的车子将这条胡同完全堵死了,人想通过也需要侧一子才行。他跟着西里下了车,走进了一间院子,看到一幢再普通不过的公寓楼。样子有些沉旧,一看就是六七十年代的老建筑,楼梯还是建在外面的那种,楼层不高,只有五层。西里往上指了指,告诉他,自己的家就在第五层。
来的路上,他们始终聊着天,内容主要是向他说明一下,她为什么会住在南五。
南五是诺敏河市贫民居住区的代名词,住在这里的都是那些没什么经济能力的老百姓。这一带的违章建筑也特别多,到处是私建乱建的住宅,但政府对这一区大多是抱着宽容的态度,并不怎么管治。
西里说,父母留下来的房子在前些年被她和姐姐卖掉了,为了给爷爷治病。
“不是有抚恤金吗?怎么会走到卖房子治病的地步?”他问。
她解释说,抚恤金拿回来后就补贴家用了,过了这么些年,抚恤金早扯没了。再者,那时候老师的基本工资还不是很高,父母虽然挂着教授的头衔,事实上并没多少收入,家里的经济一直很普通。
爷爷去逝后,她的姐姐勉强将大学读完,毕业后,就和她的一个同学结婚去了云南,过得也是普通人的日子,接济不了她什么。而她学习向来不怎么样,高考落榜后也没再复读,自己从小跟着父母耳濡目染,会摆弄几种乐器,再加上天生有一副好嗓音,就在酒吧里做了驻唱歌手。
这些年为了可以存些积蓄,她一直是找合租的房子。后来觉得合租的房子不太方便,总会撞到一些尴尬事,加上此时她手里也有了一些积蓄,又向酒吧里比较要好的同事借了些钱,就这样在南五买了一套房子。因为地点不好,又是老楼,所以没花多少钱,总共才四万块,比她预算的要便宜很多。
其实他特想问一句,酒吧驻唱的工资一定很高吧?不然怎么能买得起车呢?可他没问,觉得那样有点窥探人家隐私的意思。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车都买得起了,为什么不去好地点买套像样点的房子呢?
她的这辆车不会便宜,怎么也得十几万,十几万在诺敏河市可以买一套相当不错的房子。再者,这车买到手后还要养呢,每年乱七八糟的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里又脏又乱又差,夜晚回家走在胡同里极不安全,特别是一个单身女孩子,很容易遇到危险。那么,她到处借钱在南五买这么一处廉价房又为的是哪遭呢?怎么都说不通啊!
西里在打开房门之前告诉他,房间不大,只有一间厨房和一间卧室,它没有集体供暖体系,冬天需要自己生火,可以用暖气或是炉子。很显然,她的这套房子是被改造后的样子,暖气还是崭新的,锅炉就搭建在厨房的旁边。西里说,因为买的时候是春天,所以用了锅炉,烧起来屋子很热乎,挺保暖的。
他环视着房间,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西里的家住这么远,就是拼了命地开车也要用去半个小时的时间,那天他去取CD时,明明她是睡觉呢,可不到十分钟就来了,那当时她是睡在哪了?他的想法有些猥琐,而这个想法一旦闪过,他竟为此郁闷起来。当然,他不会把这种心情表现在脸上。
卧室里有钢琴、吉他、架子鼓等各种乐器,还有软软的大床和布艺沙发。枣色窗帘、深棕色斜纹壁纸、墙上挂满了她演出时的照片,以黑白照片居多。整间卧室全是深色系,一眼看去很古朴,并不像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房间。
他欣赏着墙上的照片时,特别留意到窗前挂着一只用柳条编织的鸟窝,里面铺着碎稻草,还象征性地放了两枚鹌鹑蛋。这只鸟窝吸引了他,驻足观看了许久。记得她曾对他说过,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她愿意去做一只小鸟,和雄鸟一起孵蛋,一起喂雏鸟,过那种简单平凡的幸福生活,也因此特别喜欢鸟儿的叫声。
“那是我梦想中的家。”西里的声音从他身后飘来。
他转过身盯着她的眼睛,犹豫了半晌才问:
“你说让我去了解你,是指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是全部。但是,我会慢慢告诉你,如果你还有兴趣听下去,我会继续对你说。”
“为什么?”
“怕你知道了会失望。”
她低低地说着,低得几乎听不到,但他还是听到了,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你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为什么会失望?既然怕我失望,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让我知道呢?”
她的脸上浮上一层凝重之色,眉峰也慢慢蹙起,形成两团小小的肉结,睫毛低垂着,微微颤动。她此时的表情毫无底气,可怜兮兮,让人看了不胜同情。他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了,无论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他都不准备放过她了!
他与西里坐在了床前的地板上,西里用煤气烧了热水,简单地泡了一壶茶,是那种在超级市场可以随处买到的立顿红茶。然后,她开始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西里说,自己打出生那天起就没享受过什么亲情,亲生母亲长得啥样她都不知道,只知道打一记事起自己就整天被父亲打。父亲是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始终没有正经工作,后来连自己都养不起,只好把她送人。就这样,在十岁那年,她和另外一个小姑娘成为了林家的养女,并取名可可和西里。
对于养父母的恩情,她始终抱着感恩心里,所以养父母去逝后,她就本能地承担起了全部家务,尽量不让年迈的爷爷觉得照顾她和姐姐有多么艰难。当然,爷爷对她们也不错,即使日子过得清苦,也从未打算要将她们送人。
爷爷的身体向来不好。起初,只当肠炎痔疮什么治的,一直也不见好转,后来被医生确诊为肠癌,手术费用要两三万块。她那时候正缺钱,房租缴不上,姐姐的学费没着落,爷爷还躺在医院里等着交钱做手术。这些年,为了给爷爷治病,不但卖了房子,还向父母以前的同事借过钱。虽然人家念在往日的情份没有逼债,倒也向她旁敲侧击了好几回,说家里也紧得慌,老人孩子要吃饭,再有个大病小灾的也就没什么闲钱了。
她被逼得没办法,就听从了一个朋友的建议,去给人家生孩子。她没有告诉他那个朋友的名字,只说那是她在麦莎酒吧里认识的歌手,平时和人家挺谈得来的,所以她家里的情况那个朋友也知道一些。她通过那个朋友认识了袁海洋,一个扭转她命运的男人。
袁海洋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已婚男人,在山东石岛有十只大型渔船,做得也是渔业生意,除此之外,还有两间冷冻厂。袁海洋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个孩子,他的老婆不能生育,结婚十年,全国各大医院都跑遍了,药也没少吃,就是不见动静。所以,就一直想找个修养好,模样漂亮的女人给他生个孩子。
当时,她没怎么多想,她的朋友把这事和她一说,她就同意了。
她答应给袁海洋生孩子确实没怎么考虑,袁海洋人挺痛快,她决定了之后,人家当即就甩给她三万块。她拿到这笔钱后,立即安排了爷爷手术,但很不幸,爷爷做手术失败了,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后就没再醒过来,是多种脏器衰竭。
西里在讲述这段经历时,始终没什么表情,眼睛低垂着,落在地板的杯子上。他们谁也没有去喝已经泡好的茶水,一个是静静地讲述,一个是静静地倾听,等到西里讲完已经是黄昏了。卧室里没有开灯,暗暗的,整间屋子充满着西里对过去伤感的回忆。
他听得很不是滋味儿,心绪复杂,有对西里的同情,也有对袁海洋的妒嫉,更有对命运的唏嘘!他很想问袁海洋长得好吗?年纪大吗?是不是那种财大气粗的人?或者有保留袁海洋的照片吗?你还与人家有联系吗?还有那个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可是,他什么都问不出来,觉得无论是哪个问题,一旦说出,对西里都是深深的亵渎和伤害!
“后来呢?”他问。
“后来我生了孩子,他付给了我另外两万块。他抱走孩子那天是开车来的,走时将这辆车送给了我,说作个纪念。我本想卖掉它,可是我舍不得,因为他对我很好,从怀孕到生产一直很照顾我,还教会了我开车。这么多年,我还没有遇到过像他对我这么好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他没有老婆,你很有可能嫁给他呗?”他问这话时自己都感到醋意很重。
她淡淡地笑了笑,轻轻地说:
“也许吧!毕竟我只是想找一个爱我的人,他是真的爱我,只是因为有妻子而没办法娶我。”
“那你呢?你爱他吗?”
西里抬起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静静地说:
“一直以来,我只是想找一个爱我的人,根本不敢去奢望那个人是不是我爱的。如果我可以同时找到爱我的人,而那个人恰巧又是我爱的,我会为他放弃一切,哪怕是生命。”
她说这话时虽然表情安静,但眼里却有种狂热的执著在那闪闪跳跃着,像火焰一样!他知道这话是真的,她的故事没有让他对她起任何反感,反而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无奈,让他更加对她疼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