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把一直低着的头抬起,眼前的太后,虽然年龄约估四十开外,但岁月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锦珠翡绿绕鬓,金底绢缎如意牡丹裙,她看到言时眼波忽闪,及至看到我时,眼底却有了抹笑意,很浅,但却透着凉意。
“果然是贵妃的妹妹,哀家瞧着怪可怜见的,可惜了滺儿这孩子,因哀家入秋身子不适,这孩子为哀家祈福,竟是累她旧疾复发,”她顿了一顿,缓了下悲郁的心情,“虽昨日皇上已然查实,并诛杀了用药不当的右院判,可,滺儿却是回不来了……”
明眸里似有秋水隐现,一旁的执事尚宫,忙把丝绢递上,道:
“太后节哀,贵妃诚感上天,故以身为太后驱除病煞。自此,太后可永享福寿,贵妃娘娘的心愿亦是如此的罢。”
我心底一沉,抽紧了般哽窒,脸上却只能硬装做平静恭顺。
“暖,哀家知道了,你去膳房传晚膳吧。今儿个哀家留两位小姐在此用膳。”
“臣女安陵宸(言)谢太后娘娘。”复又行礼,进了宫,似乎永远只是在行礼,请安。繁文缛节没来由让我孱弱的身子有些气虚。
“都几岁了?”她搀起我的手,询问我和言,她的手是暖的,但那种暖却怎么都沁不进皮肤,仅能浮在我冰凉的手上。
“禀太后,宸姐姐今年十四,言儿亦有十三了,”言轻脆地道。
“贵妃入宫之时,也仅有十四罢,一晃,竟三年过去了。”太后似是在回忆些什么,我低头看她手上的护甲,嵌着红瑙金丝玉,那抹红,甚是刺眼。
“平日都读了些什么书?”
“禀太后,宸姐姐和我也只粗读了四书,最近在看女则。”
“甚好,宸儿,怎么一直不说话呢?哀家瞧你气色似不太好。”
听太后询问,方从略有散神的思绪里回神,轻轻禀道:
“臣女安陵宸启禀太后,前日着了凉,所以气色略差,谢太后念心,臣女无碍的。”
“哀家瞧你身形孱弱,想是丞相疏忽调理你的身子吧。”
闻言,一惊,即想跪下,手依旧被太后牵着,只能微一屈身,道:
“臣女惶恐,实与家父无关,臣女自小体弱,经家父十余年悉心照养,已是大好了不少。”
“呵呵,瞧你慌的,坐着吧。哀家只是说笑而已。”顿了一顿,她牵我的手忽然用了些力,继续道:
“今日,哀家传你们进宫,一来是把贵妃的衣物特准你们带回家,留个念想,二来——”
她缓缓把视线凝注于我的脸上,眼中的睿光,让我不禁羞赧低下头,那道睿光后夹杂着什么,我却来不及去想,因为后面的那句话,彻底让我惊懵,如果说之前我还能支撑着虚弱的身子,那这句话,足以让我觉得再也无力去撑,犹如掉入冰窟一般。
“皇上思念皇贵妃日切,忧心伤神,这样下去,也不是个理,所以,昨日哀家已传丞相进宫,他的提议甚合哀家的心思。”顿了一顿,她的美目凝着我,以更深的蕴意,淡恬的语气缓缓道:“宸儿,你即入宫伴驾吧!古有娥皇女英,亦是美事一桩。”
“太后!”言闻听惊唤,但她未来得及再说第二句,已不得不扶住我。
又是那种如丝抽离的感觉,我倚在言瘦小的肩膀上,思绪最后想到的,仅是父亲,竟会以此法来继续维系安陵一族的无上荣光。姐姐薨了,我早该想到,父亲不会让内庭的势力有所削弱。我们安陵一族,自上三代,就代代有女入宫,身居高位。以此,方始家族迄今亦是当朝显赫至极。
父亲,姐姐尸骨未寒,你就能筹谋如斯,骨肉情似比纸更薄了。
“二姐!”言惊呼,越来越轻,在我耳边……
世上还有我该牵挂,或者能牵挂的东西吗?在思绪抽离身子的刹那,我看到眼前的那片白光,渐渐笼罩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