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羽熙)
她眸内掠过一丝异样的光彩,随后,松开紧抓我的手,依然恢复孤傲矜泠的姿态:
“你求我?”
“是,就算我求你,我不希望宸儿再受到伤害!她的进宫如果是错误,我希望,不要再让错误变成无法弥补的怆痛!”言语间,她已回身,在酸枝榻前坐下,玉手拈过几案上置着的粉彩仕女盆中绽至妩媚的九子兰,浅粉莹润的瓣中,沁出略深的粉,芯内萼片上,一抹鹅女敕的明黄轻弧缀染,衍渲一色往上,融于浓稠若血的艳红。而她的玉指轻轻将这抹艳红揉碎,渗出的汁液缠绵于指尖,愈闻得脂香四溢。
“那,你于我这三十年的创痛又该如何弥补呢?”她凤眸睨向我,语调泠泠,却透着一股寒意。
“我愿意接受你提出的任何补偿方式。”悠悠启唇,吐出这句,心下坦然若镜。这一辈子,爱过,已足够。如今,富贵荣华,不过是百年的弹指一瞬,再凝眸处,红颜枯骨罢了。
她似不可置信般盯住我:
“哪怕我要你的命?”
我淡浅一笑,轻轻晗首。
“不,我不会要你的命,你死了,我同样会很寂寞的。”她顿了一顿,恢复素来傲然端许的语声道:“哀家希望帝太妃能往清莲寺替西周祈福终老。”
我的笑意柔婉地映入她的眸底,这样的补偿,其实,于我,未尝不是解月兑。我真的很累、很倦了,只要宸儿能好好地在这肃冷的宫闱安然地活着,那么,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一切依你所言,你也要做到允诺我之事。”
她喟叹一声,眸华似拂过我,又似拂着更远的苍茫:
“羽熙,我们之间剩下的,仅有交换了。”将指尖粘留的残败花瓣撇去,犹如撇去憎恶之物,清傲一笑:“请帝太妃即日启驾清莲寺,哀家和皇上,乃至西周子民,都会感念帝太妃的仁悲悯怀。”
“宛如,先帝遗诏我会交于摄政王,如若你违了我们的誓约,他会代我持行此诏。”我一字一句,语声缓慢却刻进了决绝,“而我此生,再不会踏入紫禁一步!”
她凤眸阖上,姿态优美一如往昔。
“你去吧,哀家自会遵守你我这最后的约定。”
我在踏上肩辇前,最后回望日照光耀的永乐宫,琉璃瓦折出的旖华绚璀间,依稀看到,彼时,我们年少无猜的青涩童年,随着紫禁诡谲的涤浸,渐渐,失去了原来的纯衷,归来时,人未老,心已倦,徒剩无止尽的痛与悲,自怜自知,如此而已。
宸儿,姑姑能为你做的,也仅是如此了。我救不了滺,我现在唯一希望的,仅是,我的宸儿,不要再受到伤害!
安陵,这个姓氏的背后,需要背负的太多,太重,任何感情的牵绊在它面前,都是必须舍弃的。
当我,最终挣月兑它的束缚时,才发现,一时的错过,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