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之中,小顺子亲自带了太医冯良来给云静好诊脉,这冯良五十多岁的模样,据说医术极高,为人刚直不阿,且与云静好之父清平侯云初时交情颇深。君少秦特意选他来给云静好诊脉,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旁的人或许会被萧家收买,但他却不会。
冯良进了殿,锦儿便将榻前的珠帘放下了,云静好将手伸出,搁在托腕的小枕上。
冯良正要诊脉,却听云静好微微一笑道,“本宫听闻,冯太医圣手仁心,医术精湛,本宫幼时便多病,常言久病成医,本宫倒也会些草药医理,素日自己也开了个药方调理身子,只是却不见起色,不如你替本宫看看,看药方之中有何不妥?”
冯良低头道了一声“是”,锦儿便将一张药方仔细交到了他手里,他略看了一下,顿时一惊,险些跳了起来!
一旁的小顺子见他满头的冷汗,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便问了一声,“冯太医,您没事吧?”
冯良这才勉强恢复过来,不动声色地将那药方藏入袖中,回道,“娘娘的药方是极好的,只是调理身子非一朝一夕之事,娘娘照此药方继续服用,他日必有起色……”
说着,他便开始给云静好号脉,只踌躇了片刻,便抬首缓缓道,“娘娘的脉,并非是喜脉,不过是胃气上逆,又兼忧虑伤脾,肝木忒旺,以至经血不能按时而至,又常作呕酸,臣开个养心调经的方子,娘娘每日服用,调养半月即可痊愈。”
小顺子听了,似有些不信,惊问道,“你可看仔细了,真不是喜脉?”
他这么一问,冯良便有些不高兴了,“公公是怀疑我的医术吗?若连个喜脉都号不出,我又如何能入值太医院?”
小顺子便无话可说了,冯良便以施针为由,让他先在殿外侯着,待殿里只剩下云静好,冯良才又跪了下去,汗珠沿着额角滚落,颤声道,“娘娘日前受寒,身子虚弱,脉象微细,不过……当是喜脉无疑!相信娘娘自己也有所察觉,才在药方上留字,让臣隐瞒下来。”
云静好掀了珠帘,轻声道,“本宫知道,医者有道,今日是本宫难为你了……”
冯良皱眉道,“臣十六岁家乡遇上瘟疫,父母双亡,流落帝京时,若无清平侯的资助,便没有臣的今日。臣受云家深恩,无论怎样,都会尽心帮助娘娘,臣只是不明白,娘娘如今被禁足,有了龙脉,便可重获圣宠,却又为何要瞒着?平白受这些苦做什么?”
冯良的这段往事,云静好早年就听何姑姑提过,也知道冯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才敢冒然求他帮忙。她谨慎地看了他一眼,抿唇淡淡一笑,“本宫让你瞒着,便自有道理,孩子月份尚浅,如今本宫又自身难保,瞒着总不是坏事……”
冯良听她这么一说,便以为她是害怕被人毒害了,他是两朝太医,后宫这种阴毒之事,他自是看得多了,于是也不便再劝,只又道,“先前臣为娘娘诊脉,娘娘的身体实是奇怪之极,臣仔细探察过,娘娘似有中毒迹象,且体内毒素已根深蒂固,普通解毒药物根本奈何不得分毫,但如今娘娘有孕,若不尽早清除这些毒素,只怕会祸及龙脉……”
若在以前,有太医过来诊脉,云静好定会先服食一*潢色小说
她轻轻合上眼睛,尽量平静地道,“本宫知道瞒不过你,但这件事,本宫自会解决,不会让毒素伤及龙脉,你只管听本宫吩咐,此事不要对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提起……”
冯良见她自有打算,便不敢再多言,只得道,“万望娘娘凡事以凤体为重。”
云静好点了点头。
冯良走后,承淑殿那边立刻便收到了消息,得知云静好并非是喜脉,宛淑妃的心情终于舒缓了许多,只是可惜了江映月的那包落胎药!
不用担心云静好的肚子,她暂且松了口气,便邀了敏德妃和安贤妃过来商讨下月选秀的事宜。
选秀是宫中大典,循例应是中宫皇后率诸妃主持,但如今皇后仍被罚在披香殿圈禁,而她暂摄六宫事务,体同国母,自然便得由她代皇后主持。自她入宫以来,便居于皇后和贵妃之下,空有满腔抱负,却施展不得,如今正是她该风光的时候了!
下午,江映月过来请安之时,便见到了满殿丽影蹁跹,花团锦簇,宛淑妃在正中央坐着,梳着平常的高髻,着重衬出头上那套白玉紫金的头面,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举手投足间,名门高阀的贵气立现。在她下首,坐在敏德妃和安贤妃,围绕在这三人身边的,是些更年轻貌美的青春少艾,他们都是萧家的族女,将来君少秦的妃子,这些人甚至不用刻意装扮,便自然而然有一种大家贵气,让人无比艳羡。
原本,江映月的心情是极好的,但见了这么多即将要成为她“姐妹”的人,她的嘴角便无论如何都翘不上去了,一时心中微酸,又是不甘,这些女人不过是命好,投胎到了富贵门阀,才有了这等福气,有什么好神气的?
她暗暗生恨,索性便放弃了笑脸,只低着头给三妃请安,没想到,宛淑妃却是格外的热情,竟从椅上走下,亲自扶了她起身,待众人退下后,又单留了她一人叙话,还赏了她一盒南海如意珠。
她这才又有了笑脸,弯腰向宛淑妃谢恩,宛淑妃见到她的笑脸,却有一时间的惊艳,“妹妹微笑的模样可真是好看……若皇上看了,都要移不开眼睛了!”
江映月不知她话里何意,忙伏地磕头道,“娘娘说笑了,奴婢生就粗陋姿容,哪比得上娘娘国色天香,奴婢也万不敢与娘娘争宠!”
宛淑妃轻声笑了,扶了她起来,“妹妹误会了,本宫又岂是那拈酸吃醋之人?叔父送你入宫,便是为了侍奉君王,皇上若喜欢你,便是后宫之福,萧家之福,本宫自然也是高兴的,更何况,妹妹若能占得皇上几分宠爱,那些狐媚精怪也就不显得突出了……”
她说话间,伸出玉指,指了指西边琴瑟殿的方向,江映月顿时醍醐灌顶,垂首道,“娘娘放心,如今她已失势,肚子里又没有龙脉,待新人入宫,皇上目不暇接,哪里还会记得她?”
“妹妹,你还真是天真,你当真以为皇上弃了她?”宛淑妃笑了笑,将桌上那碟西域进贡的葡萄推到她跟前,慢悠悠地说道,“如今才入夏,新鲜的葡萄罕为奇珍,西域进贡之时,用冰块保鲜,行程千里,几经辛苦才送到帝京,但到了宫里头,除去青紫不均的和坏烂的,便只剩下了两三篓,皇上赏了一碟到本宫的承淑殿,又赏了一篓给淑慧长公主,剩下的竟让小顺子全送到了琴瑟殿,宫里其他人,却是连葡萄的面都没见到的。你说,皇上是弃她还是爱她?”
江映月面上一僵,终忍不住,将夹在指间欲放入嘴里的葡萄一下子捏得粉碎,却听宛淑妃继续道,“依照宫规,失德婬|乱的罪名,足够让她万劫不复,但皇上是万乘之尊,执意护着她,只以禁足了事,谁也不能违拗,只是长此下去,任由她继续惑主媚上,后宫又岂能安稳?”
“那娘娘的意思是……”江映月见她面色如霜,话里透出杀机,虽有预感,但还是得问问清楚,于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妹妹,若你能助本宫一臂之力,彻底除了那祸患……”宛淑妃身子微微倾向她,抚了她的左手,唇角笑意如丝,语声却似妖蛊,“那么,本宫今夜便安排你侍寝,日后,本宫也绝不会亏待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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