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城镇,依然纷纷扰攘,似乎一些变化都没有。急云直接往当年发现冼夫人的山洞走去,门口依然有两名守卫,急云背着包袱走了过去,说道,“请传话圣母夫人和洞主大人,晚辈方急云求见。”
两名守卫呆了一呆,看这显然不是百越族中人的少女穿着件碧色袍子,料子极好,显得风姿绰约,头发仅用了根玉簪松松绾着,却如乌云一般秀美。五官清丽逼人,脂粉未施却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居然是个绝色丽人,他们对视了一眼,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通报,里头却是哈哈一笑走出来个少年,已是十七八岁光景,薄唇凤眼。
两个守卫鞠躬道:“小主人。”原来来人正是云阳侯与冼夫人所生的儿子管英,他原是跟着百越人的习俗,从母姓,却在云阳候还活着的消息传到朝廷后,云阳候向朝廷上表请封,朝廷那边下了诏令给了冼夫人诰封,他作为管千山的嫡长子,未来的云阳侯爵位继承者,改回了父姓。
管英大笑道:“你一定便是阿瑾那失踪了的小师妹吧,咱们这么多族人找了这么几年都没找到尸体,果然你还活着,要想见我爹爹,先和我过几招,让我看看是阿瑾厉害还是你厉害些。”
话语方落,一边却已欺身竖掌如刀劈了上来,他是云阳侯亲身传艺,这三年与卫瑾过招过多次,早已知道他们的套路,自信满满,看到阿姐这徒弟如此美貌,却是忍不住想要逗弄逗弄,没想到急云面不改色,不避不闪,他手掌不过才触及她肩膀,喉间却是忽然一寒,他愣了一下,低了头,看到一柄寒光似水的匕首已是对着他的喉咙,他吃了一惊,出手怎么会如此之快?
急云依然面无表情,后头却是有人鼓掌,管英转了头,看到了阿爹阿娘已经到了洞口,他们今天原是打算好要一起出去看看武器做得如何了的,管英一时心急便先出了来,却是刚好遇见图画上见过的阿姐要找的女徒弟,然而惨败在年纪这么小的女孩手里,又被阿爹阿娘看到了,他心里默默地草了一下。急云也默默地收起了匕首,太慢了……真慢得让人惨不忍睹呀。
云阳侯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道:“是阿云啊,这么几年你到哪里去了?你师兄和你师父都找得快要疯掉了,先进去坐吧。”
急云抬眼看云阳侯,三年过去,他风采不改,只是眼角又多了几条细小的皱纹,眼睛里满是惊喜的笑容,显见得是十分高兴。一旁的冼夫人面上则微微笑着,看不出喜怒。
她低声道:“我师父来了?”
云阳侯当先往洞里走,一边道:“找了几日没找到,只在山崖下找到那个杀手摔得稀烂的尸体,我便让这里清微教的分舵飞书回去传了消息,你师父和你师伯都赶了过来,又找了几个月,仍是没有下落……你师兄,内疚得很……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年都没有消息,最后我们也只有放弃了寻找。而当时距宗门大比之日只剩下一年了,你师兄说自己的江湖经历太浅,自己出去历练了,你师父和你师伯有些担心那些刺客,他走后没多久,还是悄悄地跟上了。”
他带着急云到了一个颇为宽敞的洞窟内,里头干燥通风,石凳石桌上都铺着动物毛皮和软垫子,急云坐了下来,冼夫人与管英也坐在了一侧。
云阳侯看着急云坐下,少女那堪称国色的容貌,仿佛照亮了这昏暗的山洞,他心中默默赞叹了一下,想起同样也是长得皎皎如明月的卫瑾,他一直不肯原谅自己,在这里住了两年,再不肯开口叫他,要不是还要借着他们的力量寻找师妹,只怕他早就走了。香儿也拿他没办法,其实香儿心中对他这个父亲也是有怨的吧……一切的根源都在自己,他满月复歉疚,只是缓缓偎着他们,还是阿英跑去和他对打,打了几次后,他去指点他武艺,他虽然脸上表情还是倔强,却仍是听进去了他的指点,只是对冼夫人,依旧从不开口,只要看到她,便直接提脚就走……总之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不是罢了,只希望他这次宗门大比能取得个好的成绩。
想到此处,他又对急云说道:“既然能找到你就太好了,我可以让清微教分舵立刻联系上你师父和师兄,不过如今他们应该在赶往京城的途中了,七月十五是宗门大比的时间,好在你和阿瑾的功劳,我们都报上去了,你仍有资格参加宗门大比的,如今才五月,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你立刻启程赶往京城,时间是充足的。”
急云点了点头,问道:“什么功劳?”
云阳侯笑道:“我虽不才,却也算是清微教副掌教,持有先帝丹书铁劵的国之重臣,你们找到失去记忆的我,又想法子替我恢复记忆,自然算是为教为国都有功劳了。”
急云知道这后头恢复记忆的事应是写上去增加他们功劳的,这倒和他们从前执行任务一样,执行完了对一些线人自然也要给些功劳好让他们月兑身……云阳侯看着这清冷寡言的少女似乎完全没有准备交代自己失踪这三年的境况,只好问道:“适才你和阿英动手,出手倒是十分快,看来这三年你有奇遇?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后来找了许久,连山崖下都找过了,却只不见你。”
急云便将这三年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言语简略,却说得十分完备,云阳侯和冼夫人对视一眼,心知这便是自己失踪那时候曾进去过的禁地了,管英却是听得神驰意夺,忍不住一再发问,待听到完全没有声音,又有着走路需要更吃力的奇怪的力量的禁地,以及那全是坟墓的桃源时,眼睛睁得极大,握着双手,恨不得身在其中,一起探险。
待急云说完,管英已是月兑口而出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我也要去!你这一身快得不得了的身法,必是在那满是压力的地方练出来的!”
冼夫人已经断喝道:“那是神的禁地!岂是凡人可以踏足!方姑娘是神的宠儿,才能全身而退,我们却是不可贸然进入,会受到天罚的!”
管英撇了撇嘴,显然不以为然,却慑于母亲一贯的威严,不敢再说,可怜兮兮地望向云阳侯,云阳侯叹气道:“没有声音的地方,想必一般人进去没多久便会发狂……便是学了心法,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那个地方便是侥幸找到入口进去了,也难出来,还是莫要冒险,阿云要出来都费了这么久的功夫才侥幸出了来呢。”
管英知道父母若是站到同一立场,便不可能再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去探险了,只好郁闷地叹气,心里却打算那个山崖下方当年他带着族人也去找过许久,下次带了绳索,自己悄悄下去再找,未必找不到那人口,想到此处心里又暗自拿定了注意。
云阳侯则笑对急云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且好好休息,我让明珠带你下去歇息,给你准备行李和马匹,你想什么时候上路呢?”
急云想了想道:“明天就去吧。”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地回到中原了。
云阳侯点点头,以目示意冼夫人,冼夫人微笑着站起来道:“方姑娘随我来吧。”
这山洞极大,中间又套有许多小洞,洞里头装上木门,便是冼夫人带着急云到了一处洞府内,里头石床上铺着黑粗布褥子,挂着帐子,倒是极为凉爽,冼夫人笑道:“你在这里歇息,我让人给你打热水来洗洗,一会儿到了饭点,会有人来带你过去和你师公吃饭。”
急云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果然有两个百越女子挑了一担热水来,倒入浴桶内,备了干布巾和一套干净的新衣物给她,试了试水温,请她入浴便出去了。
急云解了衣衫洗了澡,换了衣服,便有人来放了浴桶的水往水沟去,收了她的脏衣服拿去洗。她略歇息了片刻,果然有人来请她去用餐。
饭桌上只有云阳侯与冼夫人、管英在,菜肴极为丰盛,有数样显然是中原的菜式,也有百越特有的醋血鸭、羊杂汤等菜式,急云却是三年没有吃过这般丰盛的油盐酱醋齐全,鸡鸭猪鱼齐全的菜式了,只是埋头苦吃,大海碗的饭都盛了三次,管英都看呆了。云阳侯与冼夫人却一副极为恩爱的样子,有一道清蒸蓝刀鱼,这种鱼离水不多久便死,然而极为鲜美,然而刺也甚多,云阳侯一一挑了鱼刺才夹给冼夫人,冼夫人则替云阳侯调着醋酱蒜米入了料碟,用以蘸白斩鸡吃,十分细心,管英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显然平日里大多如此。
饭毕,云阳侯对急云说了些路上的注意事项,以及京城的一些风俗,到了京城应当去哪里找师父等等,急云忽然问了句:“朝廷已经知道师公还活着了吧?师公不需要回京城吗?”
云阳侯愣了楞,一旁冼夫人脸上也僵了僵,云阳侯笑道:“在这里住惯了,年纪也大了,不想奔波了,我已上表朝廷,因身体原因,不领差事了,暂居此处休养。”
管英却是忽然道:“方姑娘一个人上路太危险了,不如我同方姑娘一起上路去京城吧……方姑娘好歹算我师侄呢。”
冼夫人板着脸道:“你只是你爹亲传,并没有入了清微教,算不得方姑娘的师叔,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找个姑娘成亲,待你生下三个四个孩儿,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管英哀嚎了一声:“那还得多少年啊!阿爹阿娘你们这般恩爱,不如再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算了啦!”
云阳侯轻叱道:“有客人在呢也这般轻狂无礼!”
管英满脸郁闷,却是看到方姑娘又盛了一碗饭……这女娃这么细条的身子,吃进去的饭都去哪里了?他忍不住问道:“阿云啊,你是不是在那禁地里没什么好吃的,如今你出来了,这饭明天也还能吃的,别一下子吃太多吃撑了,要不给你煮点山楂糖水消消食?”
话才说完,就被冼夫人拍了一下头,他哀嚎道:“我已经十八了!阿娘!不要拍我的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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