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8-03
夜半梦醒,白姝安挨着床沿缓缓坐起,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突然惊醒的方式,她没有一句喊叫或一声喘息,只是慢慢地蜷起双腿,将脸深埋在里面,静静地听着窗外的潺潺雨声,前半夜还是明月当空,这雨竟说来就来,此刻却滴滴答答地掉落在房檐和树丛里,使得这漆黑的深夜,显得越加地静谧。
白姝安呆坐了会,起身走出房间,打开客厅的仿古壁灯,隐隐听到一声叫唤,循声望去,枫叶红的灯光里,露出曼音憔悴的脸,她穿着一件青草绿的绸缎睡衣,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张红木沙发椅上,她身上的那点绿与壁灯、沙发的红形成极大的反衬,在这样深的夜里,照得阴森森的。“怎么,又做噩梦了?”曼音低声问她。
“恩,我觉得头晕晕的。”白姝安身体被噩梦惊醒,脑子里一半迷糊一半清醒,走进卫生间洗了脸出来,却看到曼姨身旁的红木茶几上,并排放着两个沉甸甸的红酒瓶子,其中一瓶已经空不见底,另一瓶也只剩了小半,再看看她微红的眼眶、醉意醺然的脸颊,显然那些酒都被她给消灭了。白姝安从小跟在曼音身边,深知她是个极度坚强的女人,小时候即便是生活艰苦,她依然表现得云淡风轻,极少见到她这般消沉。因此,在白姝安的眼里,曼姨是个风雅月兑俗的雅士,今天的状况,她有点不能理解。
白姝安走过去,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她手中的高脚杯,眼睁睁看着她又把半口红酒灌下了喉咙。
曼音吞下口中酒,用略带喑哑的声音对白姝安说:“我没事,只是睡不着。”
“你有事!没事的人会深更半夜地起来,一个人坐在乌漆麻黑的角落里借酒消愁?”她走上前轻轻夺过曼姨手中的杯子,一把放在茶几上,然后紧挨着她坐下,柔软的身体像只小猫一般,亲昵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我真的没事,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不该想的人和事。”曼姨的话语里有一丝苦涩,良久,才缓缓抬起温热的手来回抚模着她的头,“本来到了我这个年纪,应该没有什么事是看不开的,可是……你以后也许会明白的。”
白姝安嘘了一口气,既然曼姨不想说,她当然不会逼问,反正这一刻她又变成了她温情慈爱的曼姨。昨晚回来时看到曼姨的房间昏暗,以为她已入睡就没有打扰,正好趁着此刻,顺便也是为了淡化沉郁的氛围,她开始龙飞凤舞地说起游船上演出的波折和意外的收获,还添油加醋地把紫玉和青莲姐妹的才情大大赞扬了一番,当然其间十分顺利地遗漏了有关于洛涵风的一切。
林曼音最是欣赏紫玉、青莲姐妹这类人才,要在往日,必定有十二分的热情,可今晨,她只淡淡地一句:“下次有机会,也带给我见见,我们团的乐队里正缺这样的人才。”随后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似有所悟,“若旻他们的班机该到月城了。”
“太好了,我很快就可以见到若旻哥了!”白姝安刚刚展现出的欢呼雀跃被曼音冰冷的目光瞬间扼杀在萌芽,她立马压抑地低下嗓音,僵硬地起身往房门走去,边走边说,“我要去睡觉了!”
临到房门口,身后传来曼音低沉沙哑的声音,“我明天要去一趟云城。♀”她顿了顿,“原因暂时不能告诉你。”
白姝安转头,望了望迷蒙的灯光下神色凄迷的曼姨,不知道为什么,梦中折翼的场景突然袭上心头,只觉胸口猛地一痛,说不出的难受,她知道曼姨心里藏着秘密,二十年一瞬而逝,现在她假装不知道,是否这秘密就可以与她无关呢?她不敢揣测,只得故作无事地回答:“曼姨放心去吧,团里的事情有我呢?”
林曼音微微叹了口气,探身向前,一手取了茶几上的酒瓶,一手又拿了杯子,正想往杯中倒酒,手中的杯子被迅速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只玉手挡住,白姝安朝她扮了个鬼脸,嗲声细气地说:“曼姨,不准喝酒了,当心皱纹爬满头,变成老太婆。”
林曼音被成功逗笑之后,白姝安就得寸进尺地取下了她手中的杯子,并像只小猫一样弓着腰,顶着她站起来,曼音拗不过,只好由着她搀扶,两个人相拥而走,各自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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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斜斜地穿过红木框的玻璃窗,映出白姝安娇女敕的脸颊,两弯微蹙的柳叶眉上,几颗汗珠反射出晶莹的光。
她正抬腿而立,头侧向一方,柔软地触及脚尖,反复如此。数分钟后,她接着练习下腰,转圈……然后再是芭蕾舞基本功练习……
眼前一堵光亮的镜子墙,一颦一笑都看得清晰明白,随身而转的灵动身影,在镜子里划出一道道灵动的弧线……
她定睛一看,里面化出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两根细长的辫子柔顺地滑至胸前,粉红脸上生涩的笑,呵,那是十年前的她,第一次走进这个舞蹈房里,寒来暑往,竟已十载……
她身轻如燕,不停地旋转,身体仿佛幻作了一团粉红色的迷雾,一层层投射到镜子里……
不一会,那镜子里也跟着幻化出一个懵懂清秀的少年,唇红齿白,生涩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腼腆地望着她……
她突然停下动作,那笑容就如水中花儿,晃成一圈圈的涟漪,渐渐散了……再回首,已不是那张少年脸,却变成了一双深陷的黑眸子,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长身玉立在镜前,正温柔地看着她。
只见他轻盈地走近,伸出一只手拉起她的手臂,两人四目相对,他忽然一个用力,将她拉入怀中,快要触到胸口时,她一个360度转身,跃过其背部,并快速旋转至身后,然后稳稳地落地,这一连串动作两人配合得恰到好处,不愧为同台十年的老舞伴。
白姝安掩住笑,大声叫道:“若旻哥,你回来了!”
“昨天晚上12点的飞机,凌晨2点多到的月城。”他的嗓音就如同他儒雅的外貌一般,婉转又轻柔的声音,却隐含着摄人心魄的力量,含情脉脉地种到她的心田。
“那怎么不好好休息,一大早起来?”
“这不是急着来……监督你吗,看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偷懒。”他的手指蜻蜓点水般滑过她的鼻尖,在空中画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她俏皮又得意地笑答:“对我,你放一百个心。”
但是杜若旻突然拉下脸,用一种看不懂的落寞神情责问她:“听说你出了车祸,还受伤休养了1个多月,这么大的事怎么在电话里一句都没有提起?”
“是文祥他们说严重了,小伤,都好了……”她莞尔低头,一只手轻拭着额角的汗水。
他却不依不挠,“伤在哪里,我瞧瞧。”
白姝安只得挽起半截袖口,露出雪白的右臂,任他细看,那伤口虽已痊愈,依然留下了长条淡淡的痕迹。
他的手轻抚过那条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马上又不着痕迹地淹没在温暖的笑容里:“也好,这不过是个小纪念,长点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掘。”
她可不管他眼中是寒是暖,只举起双手,放肆地摊开在他眼前,窃笑着说:“拿来!”
像往常一样,若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她手里,紫色蝴蝶结盘绕中间,十分精雅别致。
“哇,好漂亮,”她欣喜地接过去,“这回是什么颜色的?”
他神秘地笑笑,温暖的手掌亲昵地模了模她额头蓬乱的发:“反正是你这个倔丫头喜欢的。”
“嘻嘻,要不是看在你这个礼物的份上,我可还在生着气呢,这趟去南方当什么破评委,你一去就是2个月,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月城。”白姝安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吴月大学的庆典晚会也十分重要么,你看云姨又一向来那么喜欢你。”若旻转身绕到她的眼前,语气温和地说。
“哼,反正当初人家不是说要2个人吗,曼姨让你选搭档,你却没有选我,我就是很生气,映柳那家伙肯定得意死了,舞蹈又不是她的专长,她不过是唱歌的么……”白姝安抬头瞪了他一眼,完全是一副小肚鸡肠的样子。
若旻无可奈何地在她额头留下一记轻轻的爆栗,“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记挂着,这可不像你的处事风格。好了,你继续练吧,我要去看看曼姨。”
白姝安一边轻揉着额头,一边幸福地抱着礼物,目送他离去。此时,屋外的白日光已晃悠悠地跟着转到了东边的白漆大门,他的影子在那里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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