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过了月余。
这日清霄正在殿内入定,从外头进来了一个身着上玄宗弟子服,修眉俊目的青年,正是元衡之。
元衡之向来是个极有决断,对自己的言行有着清楚认识的人,可这会却踟蹰了起来,在门口徘徊了许久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清霄早就发现了他,只是不曾点破,但这半天过去了,对方还在门口磨磨蹭蹭的,也不知究竟是想进来还是不想进来。
元衡之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抬脚迈进了殿内,便见清霄凤目半阖,淡淡问道:“你有何事?”
“师尊,徒儿在澜洲城内偶遇一名凡女,她手执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师尊名讳,言说想要求见师尊。”
清霄神情微动,问道:“那玉佩如今何在?”
“那凡女不肯将玉佩交与弟子,只说要亲手交给师尊。“元衡之说到此处,心里已转了许多弯,忍不住去揣测那女子与师尊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连他自己,也是当日在血炼门中听到血屠之语,方知师尊真正名讳,可那凡女的玉佩之上,的确是明明白白的刻着“苏映真”三字,对方说的也很清楚,找的正是那位两百多年前拜入上玄宗门下的苏映真。纵是元衡之原先还有怀疑,这时也信了几分,但他毕竟不是轻信之人,便只让那凡女候在宗外,自己入宗禀告。
那女子为何会有那枚玉佩?她与师尊之间,到底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元衡之只觉百爪挠心,好奇的不行。他第一反应是认为此女和师尊有过一段巫山之情,可转而念及这女子的形容,几欲作呕,极轻蔑的想,师尊怕是根本就不会看这女子一眼。
他以己度人,尽往风月上靠,哪里还记得自家师尊修的是无情道,又怎会如此轻易便动摇道心。
清霄听他说完,心中已经有了大概,道:“你且将那凡女带来此处。♀”
元衡之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折返回来,身后还跟了道畏缩的人影。
实在也不怪元衡之鄙夷此女,这凡间女子衣衫褴褛,几乎已碎成了条状,仅能勉强蔽体,脸上、手上以及其他露出肌肤的地方,全是黑乎乎的一团,根本就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就连头发也泛着层层油光,一绺一绺的从脸颊旁边垂落下来。
清霄当即就拧起了眉头,他生性喜洁,平生所见,又多是衣冠整洁,形貌端正之辈,何曾见过如此邋遢肮脏的女子,只蹙着眉心,让侍童迎月将此女带下去梳洗一番。
这女子见了清霄,虽然被污垢遮住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但一双眼睛里却迸出了毋庸置疑的惊喜之色,刚想上前,又想起自己如今的样子,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明明白白的显出了羞窘。
元衡之啧啧称奇,这凡女的尊容如此吓人,可在这羞窘之中,竟然也流露出了一丝难得的风情,实在是令人惊讶不已。
迎月很快就带着梳洗过后的女子返回了大殿,元衡之几乎要惊掉了下巴,他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一位云鬓雾鬟,纤腰约素的佳人,哪里还能看得出与之前那乞丐一样的女子的半点相似,几乎让他以为是换了一人。
但元衡之毕竟遍历花丛,眼光毒辣,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此女的轮廓与之前并无变化,正如被埋在污泥中的明珠,一旦擦净了外在的污垢,本身的光华自然也就显露出来了。
这女子所着的素色罗裙瞧着有几分眼熟,元衡之恍惚想起,像是平日里他的一个侍妾曾穿过的。想来也是,清霄这里又怎么会有女子的衣物,放眼整个明性峰,也只有自己那里能找到女子的衣饰了,如此看来,多半是迎月去给此女取来了替换的衣物。
元衡之胡思乱想了一通,思绪忍不住又滑到了一开始的那个猜想上:这凡女不但不丑,打理之后还颇有一番丽色,师尊不是真与她有什么吧
他想到此处,心中一荡,不能自已的幻想,若是向来高洁如霜雪的师尊染上□的色彩,又将是何等**蚀骨的光景,倘若能够亲近一番,就是教他即刻身殒也是心甘情愿
他越想越兴奋,连小指都无法克制的颤抖起来,恨不得将一双眼睛粘在清霄身上,只是到底还存着一分理智,知道不能过于失态,这才强迫自己把头低了下去,只是心中的绮念却怎么也压不下去,直勾的他欲罢不能。
这面清霄对那凡女道:“你将玉佩拿给本座看看。”
女子神色间难掩激动,双手递上玉佩,张口欲言,却顿了一下,想起方才那仙童的嘱咐,将刚要出口的称呼换了一个:“真君请看。”
清霄接过玉佩,凝目看去,这玉佩通体无瑕,入手莹润,分明是极难得的质地,其上雕刻着繁复精丽的云纹,要仔细端详,方可看出那云纹是由篆体的“苏映真”三字演化而来,端的是心思奇巧,妙不可言。
这玉佩甫一出现,前尘往事尽皆浮现,当年情景恍如昨日,仍历历在目,不曾忘怀。正因如此,手中也感到了那沉沉的分量,不仅在掌上,更在心间。
尽管心中已有了答案,但清霄还是询问道:“你如何会有这枚玉佩?”
那素衣女子盈盈拜下,“小女名为苏慕妧,是宛洲苏氏后人,这枚玉佩正是先祖传下,言道日后若有难事,便拿着玉佩到上玄宗求见一位名叫苏映真的仙人。”
她没有说出的是,苏映真正是那位传下玉佩的先祖之子。宛洲苏氏是累世公卿之家,在俗世中若论底蕴,便是皇室也多有不及,为天下士族之首,门第之高,可想而知。而那位先祖是苏氏的第二十八代家主夫人,苏慕妧有幸见过那位夫人的画像,当真是瑰姿艳逸,恍如洛神,让人不敢相信人间也能有此绝色。
而面前的这位清霄真君,容貌与苏夫人像了足有七成。
清霄听她所言,一时心潮难平,只能缓缓阖上凤目。但那个素衣温婉,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依然在他心头浮现。
他是以神魂投生到宛洲苏氏,自从将他送到此界,并留下了保证男主飞升的任务之后,那个所谓的系统就再也联系不上,只给他丢下了一具空有天赋的婴儿躯体,以及一个据说注定会飞升成仙的未来。
讽刺的是,正因为这具身体天赋卓绝,乃是天生的聚灵之体,纵然未曾修炼,天地间的灵气也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可仅仅凭着一具娇弱的婴儿身体,又如何能承受住如此庞大的灵气,在这种时候,天赋带来的并非益处,而是折磨。
在此界之中,婴儿的夭折率本就极高,即使在公卿世家也是如此。那时清霄被体内的灵气日日折磨,乳母刚喂了女乃,没过多久就会吐出来,到了满月时也只有小猫大小。
苏家的人都认为这孩子必然是养不活了,虽然伤心,却也并未如何。只有苏夫人一片慈母之心,整日整夜的守着清霄,将小小的婴儿照料的无微不至。等清霄的情况终于好转之时,连日劳累的苏夫人却病倒了,断断续续修养了半年才恢复过来。
正是因为苏夫人的存在,清霄才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之中。
无论身处何地,目之所及,就是我的世界。
有了这一层顿悟,清霄的心境更加纯粹,道心也被打磨的愈发坚定。正因如此,他的修为才能提升的如此之快,甚至比原书中还要略胜一筹,这绝不仅仅是因为绝佳的天资。
清霄对苏夫人是有着极深的濡慕之情的,前世里,他所在的家族讲究的是内敛自持,感情外露被认为是极为失礼的举动,就是血缘至亲间也是淡淡的,认为这才是贵族的矜持。
在这种情况下,清霄又怎能不为苏夫人的*子之心而动容。更何况,他虽然也是苏映真,但终究不是苏夫人在最初所期待的那个孩子。
清霄本就对苏夫人深怀愧疚,又知晓按照剧情,自己在五六岁时就会被上玄宗收入门墙,从此踏上修途,将与俗世的一切尽皆斩断,到了那时,这位深深*着儿子的母亲又该如何自处?
可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更多的陪伴苏夫人。
在泰恒道君终于来到宛洲的那一天,苏夫人明知自己的儿子一去,从此再无相见之日,却只是轻轻握住幼童的手,抚模着他乌黑细软的发丝,露出一如既往的清淡而美丽的笑容:“今后娘亲不在身边,映真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要记得添衣,也别总是跑到窗口了,那里风大,容易着凉”
等到修为有成之时,寒暑不侵,万邪避易,又如何还会受这些小病之苦。苏夫人虽然心里明白,可看着自己的儿子仰着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对方小小软软的身体。
清霄分明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在颈间,可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有用尚未长成的稚女敕的双臂回抱住了面前的这个女人。
从此之后,就是再也不见。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了解苏夫人,这个坚强的女人在失去他之后迟早会振作起来,可一旦再见,深埋的痛苦与思念全部翻涌而上,便会在再次的离别之后彻底的击垮苏夫人。
既然如此,不如不见。等苏夫人百年之后再入轮回,前尘往事烟消云散,她也就不会再因此而痛苦。而那些*与思念,只要他一个人记得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很抱歉,渣作者今天申请奖学金的材料来回跑了好多遍,所以现在才码完···
本章的苏夫人堪称本文里作者最喜欢的女性角色,没有之一,估计也是清霄最喜欢的女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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