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滚,我不要在见到他,他就是个野种,他不是我尚家的人……”
病房里的发疯似的吼声透过那道半开着的门传递到了空寂的走廊上,走廊是如此的安静,让这嘶吼般的声音都产生了震撼的回音,那促使耳膜震动的声音遍及了走廊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扩展出来的音波威慑,一语落地震撼得让周边的辐射区都瞬时间尘烟滚滚。
舒然震惊得连脚都不能再移步了,那只伸出了要去拽住他的手也像是突然遇到了冷空气的突袭,强劲得就如冬日里的北方地区的冷风,刮得她浑身都一个激灵,从头到脚,冷得僵硬到动弹不得。
她好像看到了几步之遥的周边地区,有什么东西在纷纷地塌陷,轰然倒塌卷起的尘埃阻隔住了她的视线,她的视野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云雾,因为几步之遥的男人那停止的脊背突然显示出来的孤寂之态,眼睛里的云雾沉甸甸地就要*下来。
病房里接下来发生一切对峙的话语舒然没有再听明白,因为她全身的感知都随着那道在病房外面站了许久的男人最终暗默离开的背影身上。
走廊上依然有失控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舒然却在看到尚卿那道离开的身影时,灌了铅的双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迈开腿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关阳也在走廊上,走廊上的安静跟病房里的嘶吼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此刻,走廊上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没有了喧嚣,她的耳朵里就剩下了一个声音,寂静的走廊上沉重的脚步声每走一步都在震动着她的耳膜,一步步地踏在了她的心坎上,舒然不知道跟着前面的人走了有多久,走了哪些地方,转了多少个弯,走过了几条回廊,身边有哪些人经过,这些,她都不知道,她的眼里的就紧追着前面的那道身影,他快的时候,她也快着小跑着跟着,他慢的时候她也缓下来,不远不近地一路跟着,深怕自己不小心就跟掉了前面的人。
直到她感到了冷,感到那四处流动的风往她的衣袖领口里钻,迎头刮过去头顶便是一阵阵的凉,她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医院,融进了人群里,她不过是短暂地停步抬头看了一眼天,微楞之后再次回神,前面的身影已经不再了!
四周突然变得喧嚣起来,过往穿梭的人群,为了吸引顾客而设置的高音贝音乐,更远处是嘈杂的汽车鸣笛声,从身边擦身而过人们的交谈声,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将舒然内心深处那熟悉的脚步声给冲淡了去。
他呢?他呢?
舒然站在原地,表情变得呆滞,很快冲上前面,在人群里疯狂地找!
一直以为身边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在,但是有一天,在茫茫人海里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不在了,你找遍了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却惟独没有找到你想要找的那个人,才发现,天下之大,原来除了那一个人能给你带来安全感之外,没有人了!
舒然站在人群里,周边的人影子在闪动着,她就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不知道该去哪儿,不知道该在哪儿去找,四周过往的景色都像是幻影,虚幻得不真实,她捂着嘴抬起眼睛朝四周望,眼睛里有迷茫有害怕,她的双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变得僵硬,变得机械。
“唉,你这人怎么走路的呀?”一个不满的声音飘来,舒然不小心撞到了别人身上,脚步虚浮的她也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站稳了身子不停地对别人道歉,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对方是谁,只是低着头不停地说‘对不起’,对方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办法集中精力去听,而她在说‘对不起’的时候头重得抬不起头,就怕自己一抬头,视线偏移到四周依然还看不到他的身影,她会控制不住地崩溃!
肩头一暖,一个不轻不重地力道将低着头不停说‘对不起’的舒然轻轻拉了过去,熟悉的气息瞬间让舒然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双手紧紧地箍着对方的腰身不放,把自己的脸狠狠地往对方的怀里一扎,哽咽着出声:“他的外套是深黑色,他的衬衣是浅色的,他的领带是暗红条纹状的,他的头发很短,但是发质很硬,他的手掌很大摊开能将我的手全部得牢牢裹住,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听我说话的时候会很诚挚地看着我的眼睛,他从不会吝啬对我的好,他的枕边情话都会说进我的心坎里,他会心疼人会照顾人,他是我老公,他叫尚卿,你是吗?你是吗?”
搂着舒然的男人身体微僵,怀里的女人把脸紧紧地埋进他的胸口,双手抱紧着他的腰背,她全身都在发着抖,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兽,藏进他怀里寻找着安全感,他伸手替她抚着发间飘下来的雨点,低着头用额头和脸颊狠狠地紧贴着她的脸,感受到她脸上湿漉漉的液体的微凉,他嘶哑出声,不停地点头,“我是,我是!”
“对不起,对不起!”尚卿把舒然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跟了他有多久?他没想到自己会把她丢在了后面,当他停下脚步转身再也看不到她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混蛋!
舒然抱紧他,埋进他怀里的小脸上湿了一大片,她知道他现在很难受,很难受,因为他的难受也让她心疼不已,她不知道该用哪种方式来缓解他的难受,只是想告诉他,他是谁都不重要,她只知道他是她老公,这样就很好。
回去的路上,尚卿背着舒然走了很长的路,天空下着小雨,尚卿把西装月兑下来给她遮雨,舒然伏在他宽阔的肩背上,伸手拉着他的西装外套把他的头也遮住,自己则脸贴在他的颈脖旁,路上,两人这么背着的姿势虽然引来了不少人异样的眼光,但两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在一朵朵彩色的伞花群里,他们的形象确实显得奇怪了些。
明明衣着一看就价值不菲,但是却在雨中漫步,连把伞都没有撑。
其实不是他们不想打伞,而是两人这身上一分现金都没有,尚卿的所有包包括手机都在关阳那边,而舒然在下车时也把包放在了车里,只拿了把伞,但那把伞也在她追着尚卿的时候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舒然把拖着外套的衣服往前伸了一些,想尽量给他遮雨,模着他那有些湿漉漉的脸颊凉凉的就探出手去替他捂一下,尚卿不避不躲,任由她用手模模贴贴,然后轻笑着问她是不是嫌他长得丑所以才把他的脸给捂住不让别人看?
舒然一听,贴在他脸颊的手指轻轻地捏起他的脸皮来,听着他语气好转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随即头如捣蒜地点头,表示认可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其实心里却在嘀咕,恰恰相反!
尚卿没有沿路返回,而是背着舒然选择了一条林荫小道散步似地走着,头顶有郁郁葱葱的大树遮住,雨倒是越来越小,舒然把那件西装外套裹在两人身上,问他累不累?背着她走了这么远,不累吗?
尚卿摇摇头,不累!
他步伐也渐渐地缓了下来,就像在散步一样,背着舒然慢慢地走着,空气里的湿气很重,偶尔从头顶的树叶上落下来的雨点儿滴下来都让舒然缩一下脖子,这一路两人大多数都是很安静的,舒然也没问尚卿要带她去哪儿,直到尚卿的脚步缓了下来,声音很轻地响起来。
“我的名字时他取的!”尚卿轻轻开口,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用手指把玩着他的颈脖间短发的舒然怔了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尚卿清润的声音紧接着徐徐而来,“他说我爸爸是个混世魔王,从小到大总是给他惹麻烦,他就说男孩子还是要静的一些好,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了个‘’字!这个名字也让他们司岚他们三个笑话了很长一段时间,说我名字太女气!我的毛笔字也是他教的,从小就开始练,都是他在身边敦促着,写得最多的一个字就是‘静’,他说一个人要静得下来才能把问题都思考清楚!所以你每写一笔都要认真,就像你将来要走的每一步路一样,认真踏实!”
舒然手一僵,他说的,是他爷爷!
“我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生下雅阳之后身体就更加虚弱,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我,我是莫妈和我女乃女乃带大的,我的启蒙教育是我父亲一笔一划地教的,他第一次带我去参加一个宴会,当时我只有五岁,他牵着我指着宴会场上的人告诉我,卿,跟着优秀的人会让你更加优秀,你是尚家长子,将来你要用你的双肩撑起尚家,你在享受荣誉的时候也要承受很多很多未知的挫折和失败,所以你要努力地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我从五岁开始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去公司的时候我也去,他出席各种活动的时候我没有一次落下过,他就是我从小立志就要变成的人,是我的人生标杆,他的任何决定我都觉得是对的,我崇拜他,我敬仰他!我能有今天的高度都是因为他!因为我不想让他失望,不想看到他因为我而失望的样子!”
“直到五年前他入狱,母亲去世,似乎一切都从那一天开始,都变了!”尚卿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声音变得低沉得就像有重物压住了一样,沉得人快出不了气,让人窒息的压抑。
伏在他肩背上的舒然心里也怔了怔,她突然想起了莫妈生前告诉过她的话,尚卿的母亲是割腕自尽的!
会是因为他父亲的入狱才心死自尽,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但舒然却隐约感觉这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尚佐铭说他不是尚家的孩子,说他是野种,那么之前为什么还那么疼他?能让尚卿这么感恩一直到现在,话语里的字里行间除了那凉凉的心寒之外还是保存着最初的尊敬,那么之前尚佐铭对他,曾经也是很好的,而第二段话里的‘他’应该是指的他的父亲!
舒然心里震惊,因为她听女乃女乃说过,尚卿的父亲五年前入狱。
尚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因为他要到的地方已经到了,舒然不清楚他带她来这里是干什么,这里是市区里的一家疗养院,离那家医院还很远,但尚卿却是是背着她走过来的。
“尚先生!”接待尚卿的是一位主治医生,舒然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替他拿着那件西装外套,尚卿伸手拉过她让她跟他并肩通行,又怕她跟不上所以放慢了脚步。
“他的病情现在还是很稳定的,就是一天没有什么表情,现在正在阳台那边坐着休息!”主治医师说着领着尚卿两人在一个病房门口停步,指了指病房阳台那边,舒然目光顺着医生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条形病服的人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头是低着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看样子是很安静的。
尚卿道了谢,拉着舒然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有消毒水的气息,阳台上守着的护士和护工看着有人进来了,便让开了门,“尚先生,您来了!”
“他今天状态挺好的,也吃了药的!也有好好吃饭!”护士说着便和那位护工暂时离开,尚卿松开舒然的手,缓步走过去,蹲在那坐在轮椅上的人面前,舒然也发现坐在轮椅上的人正低着头玩着手里的什么东西,走进了仔细一看才看清原来他手里玩的是一只方形魔方!
魔方的方块已经完全打乱了,他拿在手里也是漫无目的的扣动着,手指动得也不快,有时候是反复的扣着一个方块,不知道是要弄什么。
尚卿蹲在他面前,目光停在他手里的那只魔方上,看着他手指有些笨拙地掰动着,便伸出手放在他的双手上,手指掰着魔方其中的一块,轻声说着,“把这一块掰过来就很好了!”
轮椅上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抬头看了看,平视着尚卿的脸,然后又慢慢地低下头去,继续自顾自地把玩着。
舒然很诧异对方的表情神态,那模样就像是根本就不认识尚卿,但是尚卿却蹲在他身边像个孩子似地陪着他玩着,他虽然不说话,最开始在没有抬头看尚卿时,还有些排斥,手也是推了他一把,并把手里的魔方往自己的怀里揣,不让他碰自己手里的魔方,但是舒然发现,他再次低下头去玩的时候,已经放下了戒备,尽管没有按照尚卿说的教的那么去做,但是也没有再伸手去推他。
“很好,把这个转过来,对!”
“还可以试试这样,你看,你最喜欢的红色,还有橘红的,把它们都靠在一起,对,很好很好!”……
阳台上的人永远都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那就是尚卿的声音,语气很轻,就像在跟孩子玩游戏一样,一步步地循循善诱地进行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虽然是低着头,但是双手却在尚卿的慢慢地教授下拧着一个个彩*方块,舒然的目光凝聚在那捧着一只小小魔方的四只手上,尚卿是双手向上用掌心托着让他玩,舒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听着他的话语是那么的轻快欢悦,但是在看着他那微抬向上凝着对方的目光却是那么的--让她心里一酸!!
尤其是在听到他近似低喃地喊出一声‘爸爸’的时候,舒然忍不住地转开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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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医院,特殊病房里也依然不安静,激烈的情绪爆/发导致了尚佐铭的血压再次上升,医生赶来急救,病hg上的尚佐铭被再次推往手术室,随着那脚步声刚远去,走廊拐角便响起一个紧张而焦虑的声音,“贺老太太,您没事吧!快叫医生来,快--”
站在走廊拐角的老太太全身抖都得厉害,陪同她的护工吓得脸色苍白,天啊,她不过是为了让老太太出来走一走,散散步,医生也说长久呆在空调房里对身体不好,只是提醒过看护们要小心,老太太有心脏病,受不得刺激。
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出来的时候还好好,老太太说想要喝水让她回去取,她这刚取了回来,老太太就脸色苍白了。
看护护工急着要叫医生过来,老太太要是出了事就麻烦了,护工正要叫人,却被全身发抖的老太太一把抓住了手腕,那紧紧抓住手腕的手还抖得厉害,老太太苍白的脸上情绪波动到不能控制,喘着气一把捏紧护工的手,颤抖发音,“叫老爷来,叫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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