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江府。
书房内,不是只有温和的江岁宁一人。
此时,上位坐着的,俨然是一个中年武士服的女子,目光凌厉,面色严峻,腰佩长剑,英气逼人,一个一身布衣的老者坐在下首,端着茶盏喝茶。
“三月不见,龙将军,裴将军安好。”江岁宁拱手为礼,这女的,正是威震朝野的女战将裴怀英,男的,却是战功赫赫的战王龙廷。
裴怀英眼角微动,“听说你买了天香楼。”
“是。”江岁宁回了一个字。
“倒是做起了生意。”裴怀英接了过去,口气稍微有些疑惑,江岁宁又道,“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
“嗯。”裴怀英指尖轻扣桌面,话锋一转,道:“你看上了一个冯家采茶女?”
江岁宁微怔,没有说话。
龙廷放下茶盏,看着首位上的将军,自己的妻子,目光稍微柔和了些,眉心,却蹙了起来。
裴怀英见他不说话,平静的看着他,又道:“还听说她有些小聪明,来了茶山的四方公子,和她的关系都是不错,治好了瘟疫,颇有传奇色彩,她有个弟弟,还在你府上读书识字?”
江岁宁抬头,看着眼前严峻的长辈,内心陷入挣扎,他知道,只要他说是,就会改变很多事情,可他也知道,以冯桥桥的脾气,即便因为权势威逼她下嫁,她也未必肯,龙战,也不会同意,到时候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只会让她讨厌他……
前几日烟花雨的事情,他也已经听说,所以不等冯桥桥主动上门,已经派人送了冯亮回到茶山上。
君子有成人之美。
“只是合作伙伴。”
“是吗?”裴怀英摆明了不信,唇角挂起一抹冷笑,“能让你拿出凤翅瑶仙簪的女人,只怕不是合作伙伴这么简单吧?”
江岁宁心蹿动,在眼前这个女人犀利的眼神之下,他一直就觉得十分有压迫,此时也是,只是面色,却依然平静温和,“裴将军只怕消息有误。”
“那么……”裴怀英顿了一下,接着道:“瘟疫的时候送粮上山,也是误会了?”
“只是因为与阮大人关系不错,所以才帮了他的帮。”
“原来是阮大人……”裴怀英若有所思的低头,江岁宁忽然暗想不妙,但此时若要开口多说,只是惹来裴怀英更多的猜测。
这个女将军,向来就是心高气傲,只要想做一件事情,必定要做成不可,说一不二是她的原则。
“走吧。”裴怀英站起身子,龙廷也放下茶,对着江岁宁点了点头,两人便回驿站去了。
*
她不太对劲。
西京撩起衣袍,靠着栏杆坐下,一条长腿不雅的踩在上面,展开扇子,她的脸色有点白,莫非是苦等战不屈不到,所以心情不好?
悲伤吗?
“今晚月色不错。”他悠闲的开口,仿佛他真的只是来赏月,两人也只是巧遇。
冯巧巧用力瞪了他一眼,为他这种不识好歹的口气,但这一眼的力道不是很大,不但眼睛有些涩,甚至头也有些发晕。
她吸了口气,道:“阮大人,这么晚你不该是在府衙里吗?怎么跑到这种荒山野岭来赏月?”
“哦……府衙人太多,都是些烦人的家伙,哪里好过这荒山野岭有美女相伴呢?”
冯巧巧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的厉害,甚至没力气去听他说了什么话,自他出现到现在,意识就开始涣散。
算了,这么晚了,看来战不屈是不会来的,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她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却发觉自己连脚下都有些虚浮,一步跨了出去,脚下一软,跌倒在了亭内,发出一声小小的低呼。
西京挑了挑眉,看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样子,本想再说几句幸灾乐祸的话,却觉得是真的有些不对劲,他刚才的感觉是对的。
手下一停,西京收起扇子,走到了冯巧巧跟前,“怎么了?”
她一手按着额头,双目紧闭,脸上忽白忽红,额头有细汗流下,“你……你走开……”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西京眉心一动,指尖搭上她的手腕,他虽然不曾学医,不过学武的人总是懂一些的,却没想到,这一搭之后,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她抽回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扶持着自己站起身来,全身血液好像加快了速度,让她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她……她的潜意识里,竟然在刚才西京的指尖碰到她的时候,差点贴了上去。
这太可怕了,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我远点!”她喊了一声,连连后退两步。
没想到这少女竟然……避他如蛇蝎?西京狭长的眼眸一眯,乘着冯巧巧脚步凌乱的再次跌过去的瞬间,手臂一伸,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揽了过来,“啊……看来你好像走不回去,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冯巧巧全身及其不舒服,心里喊着混蛋滚开滚开滚开,可迷蒙的意识,却让她反射性的转过头脸,往西京的怀中蹭了蹭,额头摩到了西京的下颌,但鼻子闻到的那些讨厌的麝香味,在让她产生无尽排斥的瞬间,也多出了万分恐惧。
可是,这些情绪,却让涌来的黑洞,吸了个干净。
西京手下微顿,没想到一直排斥他的少女会有这种娇憨动作,不由低头一看,冯巧巧面色酡红,眉头紧皱,似乎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牙齿紧咬着下唇,一只手握成拳头,紧紧的压在自己的胸口,冷汗,从额头滑落,掉下了下颌,脸颊,下意识的,寻找西京锁骨间的冰凉轻噌。
生病了?
她这样子,西京倒是难得收起来玩笑心思,抱着她的腰一个转身,靠上了栏杆,手掌压上她的额头,冯巧巧已然神志不清,因为这冰凉的碰触,发出一声叹息。
她不同于平日见过的女子,肤色健康红润,手臂勾着的腰肢更是纤细有弹性,西京狭长的眼眸,眼波微动,一抹光华闪过。
冯巧巧微叹,原来捏着胸口衣服的拳头,碰到了西京的衣衫,下意识的捏住,面色潮红。
西京心下一动,按着她额头的手,慢慢滑下,压上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朝着他手中蹭了蹭,失去意识,已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西京有些微怔,潜意识驱使他鬼使神差的低头,就要碰上那微张的唇瓣……
忽然,耳边似乎响起知了鸣叫的声音!
不对!
西京扶着她肩膀的手微顿,立刻收敛心神,周围似乎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西京清楚自己的定力,虽然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他也绝对不会因为这样一个轻轻的碰触就迷失了心神,再看眼前冯巧巧的样子——
这是百媚生?
百媚生,一种药性温和的合欢散,这种合欢散,是前些年青楼妓馆之中,一位清倌人惊世骇俗,研制出的秘术,调节情趣的熏香,刚开始会有眩晕无力的感觉,甚至会主动向男子索欢,而嗅到这种无色无味熏香的男子,也会情动异常,然后顺理成章……
这是一个局!
到底是谁设了这样一个局,来设计她和战不屈?如果今天来的是战不屈,又会怎么样?她只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寻常女子,设计她又有什么好处?
一个个问题忽然在西京脑海中冒了出来,他促狭的长眸闪过危险,一把抱起已经迷失心神的冯巧巧,足尖轻点,从这一大片蒲苇荡中,疾射而去。
她不舒服。
即便是被西京抱在怀中,吹着冷风,已然面色潮红,双手攀附着西京的脖子,下意识的轻噌着,那种莫名其妙的空虚和不安,席卷了她的全身,吞噬着她的感官,欲罢不能。
西京即便已经嗅到了百媚生,但功力深厚,也可以用全身功力强行压制。
如果现在带她回阮府,显然是不可能的,送她回家,更是说不过去,而茶山之上,却有楚心弦和龙战,医术高明。
他施展轻功,不一会儿,便直接上了茶山,错过冯家院落,直直奔到楚心弦的药庐处,进门才发现,药庐之中空无一人。
西京先放下冯巧巧,点住自己胸前几处穴道,控制那强烈不可抑制的欲火,再抱起冯巧巧,往龙战竹园去而去。
可,龙战的竹园不知是为何,竟然又下了阵法,无法可入——
见鬼,他要忍不住了!
西京暗暗低咒一声,全身力道都用来控制自己迸发的欲火,而没有意识的冯巧巧,更是喜欢清凉的,将她的手顺着衣襟伸进了他怀中,轻轻的磨蹭着,抱着他的脖子,头脸微转,唇瓣轻碰,让他本就燥热的身子一瞬间烧起了燎原大火,势不可挡。
她轻哼出声,显然只是这样的碰触是不够的,转而轻轻的啃咬,磨蹭,西京额上留下冷汗,抱着冯巧巧的手臂青筋暴起,全身烫如热铁。
罢罢罢。
他闭了闭眼,抱着她迅速转身,几个起落,就到了楚心弦的药庐之中,脚步凌乱,甚至打翻了桌上不少药材,他将她放上竹床,翻身压下,紧绷的情绪似乎得到疏解,但这远远不够,紧跟而来的那些空虚和炙热,简直要烧光他仅有的理智。
她早已经忘记讨厌他的初衷,被药效左右了心性,俏脸红晕,贴着他的脸,咬着他的耳朵,连细长的指尖,也扯着他的头发。
西京的碰触说不上温柔,倒是有些急切,模索到她的腰带,扯开,露出水红色的绣花兜儿,指掌游移,四处点火,另外空出一手,扯开自己的衣襟,丢到床下。
毫无意识的冯巧巧,偏过头去,轻喘了一口气,那鼻息间的麝香味,似乎更是清晰的,像是穿透层层云雾,刺激了她最脆弱的感官,如同某一日一样,让她有了瞬间的清明。
西京俯子,尽管已经十分难耐不适,却依旧扭过她的脸,“我是谁?”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有些特别,即便到了这种情况下,甚至于她那么讨厌他,他也要让她知道他是谁!
她面色嫣红,媚眼含春,迷蒙的注视着眼前不太清晰的男人脸庞,回想到方才那一瞬间的清明时,看到的室内布置,艰涩道:“许……许大夫……”
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西京瞪着她,看着她的手伸进了他的中衣,唇笨拙的碰触,啃咬他的唇,下意识的弓起身子,面色仓皇青涩,却更羞意惑人……
豁的。
西京翻身而起,出手如电,制住她的穴道,然后扯过地上的红衣穿好,又拉过她的衣服,猛然再次点住自己胸前一处大穴,那欲念登时消散不少,只是,他的唇角,却溢出一道血红。
他转过身去,看着无法动弹,又眼角含泪的少女,冯巧巧像在忍受什么痛苦,却又苦于无法动弹。
西京唇角一扬,抹掉嘴角血迹,道:“啧,别怕别怕,哭什么?本公子可是最怜香惜玉的,这就带你去个好地方,救你出火海,嗯?”他吊儿郎当的说完,扯好她的衣衫,抱起她转身出去了。
他记得,这山坳之后,有一处冷泉。
*
泉水冰凉,尤其是此时已经入夜,没了大地回热,水温开始下降,不过,也正是这下降的水温,才能抑制他们所中的百媚生。
西京将冯巧巧丢进了泉水之中,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找了一块平稳,水下有石的地方按住她坐好,自己也便盘膝坐于泉水之中,运气打坐。
冯巧巧虽是会些拳脚,手段到底没有西京厉害,又怎么抵抗的了这冰火两重天?体内欲火泛滥,周身寒气四蹦,她全身不能动弹,面色烧红,身子却想要颤抖,意识并不清楚。
西京闭着眼睛凝聚心神,认真的抵抗着百媚生的效力。
百媚生这种媚药,就和它的名字一样,药性温和绵长,并非无药可救,只是这种用内力炼化欲念的方式,太过伤身费神,也不知冯巧巧是否撑得过去,所以西京刚开始才没有选这个方法,只是没想到……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西京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看见原本还意识不清的冯巧巧,已经面色微白,虽然似乎有些无力,但看过来的眼神昭示着一件事情,她已有了自己的意念。
“回过神来了?”西京翻身出了冷泉,衣服贴在身上,水流一阵,问话的口气平静的像是问她现在喝什么茶。
她被点了穴,答不了,这也在西京意料之中,他扯着衣服翻了个白眼,姿势不改风华潇洒,习惯性的拿出扇子摆了摆,找到那时跳下冷泉之前,就翻出来的火折子,有些懊恼,自言自语:“还好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要不然,在这山里可是活不下去的。”
冯巧巧记得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样,但她不是傻瓜,自己现在虽然全身不能动,也冷的厉害,不过体内潜伏的那些羞人的澎湃,却提醒着她,她的身体不太对,而且现在夜色已浓,已经是半夜了,她居然和这个狗官,在山林冷泉之中过了一夜……
这个时节,枯枝干柴是很少的,尽管这样,西京还是花了些时间去找,在泉水边的石头堆砌缝隙里点了一堆篝火。
火势微小,西京月兑下已经湿透了的外衫,直接把冯巧巧当成了空气,挂在一边架起的枝桠上开始烤。
冯巧巧想要别过脸去,又不能动,瞪着眼前的半果美男,脸又不争气的红了,这次,却不是因为药效,而是羞意。
西京看来心情很好,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翻着衣服,一边拿起一只木棍啪啦这火堆。
冯巧巧忍耐的闭了眼,对眼前这个狗官升起的一点点诧异再次消失干净,她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觉得自己身体现在的反应让她有些难以见人的羞愧,其实也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居然是和西京在一起,又让她想到某些断章残影——
她跌倒了。
他扶住她。
她在他怀里。
他压在她身上。
啪!
清脆的火苗崩裂声,打断了冯巧巧的思绪,她不可置信的瞪向西京,她……她她她她居然……
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居然和他会有这样的交集。
过度诡异的目光,让西京转过脸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眉梢一动,“都想起来了?早就说过,本公子可是最怜香惜玉的。”
冯巧巧的脸色忽然爆红,狠狠的瞪着他,西京摇了摇头,笑道:“你这脾气,可真是暴躁,看着和你平日里倒是一点也不像,怪不得楚心弦那家伙不喜欢你。”
他平平的说出,完全没有揭人伤疤的尴尬。
冯巧巧一怔,全身僵硬,尽管不僵硬,她依然动不了。
“你在待一个时辰吧,等一个时辰,我自然帮你解穴,别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设计你的可不是我,你该去问问你那战大哥。”
冯巧巧心中一凛,忽然想到这点,想问,却开不了口。
西京挑起一道眉,大发慈悲的捡起小石子,指尖一弹,冯巧巧已然能开口说话,只是身子还是动不了。
“你怎么会去?”她问,到底是没有冯桥桥那分机敏,虽然够聪明,阅历少了许多。
“我想去就去,难不成那是你的地方?”西京痞痞的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
冯巧巧嘴角一僵,又问:“我……我为什么要坐在泉水里。”老实说,真冷。
“为什么?”西京终于转过头来,打量她有些泛白的脸,眼眸微沉,回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一系列碰触,包括那“许大夫”那三个字,眼角一动,眼波之中的那抹暗沉消失无踪。“如果不让你坐在泉水里,指不定我会被你侵犯,到时候谁负责?”
“你——”冯巧巧被他呛的果断闭嘴,牙齿紧咬。
不过,她的反应似乎让西京的心情更好了。
就这样,西京烤干了外衫,毫不避讳的月兑了中衣继续烤干,冯巧巧却一直坐在泉水之中,她却一直想不通,这个狗官为什么不赶紧走了,非要呆在她的面前宽衣解带?
等天色灰蒙蒙微亮之时,西京见她基本恢复了几成力气,才动手解开她的穴道。
“怎么?这就要走了,难道不谢我的救命之恩吗?虽然你差点侵犯我。”他十分好心情的说。
冯巧巧面色剧变,坐着的这两个时辰,本来不想想起的那些画面,就像故意跟她作对一样,一幕幕闪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她忘不了他抱着她的姿态,更忘不了自己靠在他怀中那副天人共愤的表情。
她……
这件事情怎么说都是她吃亏,为什么这个家伙居然还有这样的言论?
她气的不清,又羞又恼,从冷泉之中爬了起来,冻了一夜,冷的厉害,西京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当着她的面烧火烤衣服,更是将她的心情闹的糟糕透顶,而全身的衣服贴在了她身上,却让西京不由眉梢一动。
冯巧巧打了个寒噤,西京啧了一声,似乎十分勉强,从身上月兑下那件烤干的红衣,递了过去,“喏,救人救到底,本公子可是舍不得美女受了风寒躺着不能动的,到时候本公子就真的要心疼了。”
他说的亦真亦假,冯巧巧僵了一下,不知如何应对,西京已经走到她面前,“啧!我居然忘了这件事情,你不愿意接,自然是等我亲自为你穿好,哎……吹了一夜冷风,我这脑袋也有些不对了。”
“谢……谢谢。”冯巧巧耳后微红,连忙接住他的衣服,裹在身上,虽然身上已经全是湿了的衣服,这件外衫基本不能起什么作用,不对,却让她的感觉有些怪异。
不再多想,她已经大步往山下走去,这条路,她是认识的。
*
天还没怎么亮,有些灰蒙蒙的,不过对于勤劳的冯英英来说,这从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露水太多,弄得裤脚都湿了。
她用长长的藤条拧了一根绳子,扑在草地上,想着早些将这捆柴背回去,早些晒干,也能缓个几天了。
抱着砍好的柴,她将柴捆了起来,可是这一个抬头,却看到远远的山道之上,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下来,前面那人个子稍矮,一身红,后面那人似乎穿着白色中衣。
她心中哇了一声,这么大早上的,还有比她起的更早的人呢?而且居然还有人穿着中衣跑,脸面不顾了吗?
想着,她一把扯过被她早起拽了过来,一直瞪眼愣神的战不屈,“喂喂喂,你快看,那是谁?”
战不屈还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儿,被她这么一吵,吓了一跳,不耐烦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这一看之下,先愣了下,不可能啊,那分明是巧巧丫头,这么早她在山上干嘛?他眯起眼睛细看,山上的人也越来越近,他面色大变,不但看到了冯巧巧,还看到了冯巧巧的样子,以及她身后的——
男人。
西京这一日用功过度,否则早已经用轻功离开,本是打算先去楚心弦那里再回去,却是从没想到这山道之上,这么早会有人出现,而且还是那约了冯巧巧的战不屈。
冯英英也认出那两人来,眼睛瞪大,嘴巴能吞下一枚鸡蛋。
“阮大人!”
一声惊叫,让战不屈回过神来,他面色剧变,两步奔了过去,看看冯巧巧,再看看西京,眸中闪过不可置信和愤怒,“巧丫头,你昨晚和他在一起?”
“战大哥……”冯巧巧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支支吾吾之下,听他话语,又想到昨日的事情,脸色忽然红了起来。
战不屈大怒。
这少女羞愧的红晕,让他怒火翻滚,不可抑制。
他很缓慢的解开自己的腰带,将冯巧巧身上那件红衣拿起,丢在地上,把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冯巧巧的身上,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视线未曾离开西京,而这意味不明的动作,也让西京嘴角一扯。
“战大哥,我——”冯巧巧见他这么生气,有些吓坏,但战不屈却抬起一只手臂,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阮风华,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西京慢慢的问了一遍,故作不好意思,正好开口,冯巧巧怕他说出方才那番她侵犯他的言论,连忙开口:“你别说!”
西京眉梢一挑,弯腰捡起地上的外衫,悠闲的披上,并不曾因为战不屈的动作生气或者介意。
“你看到了,她不要我说,我又怎么好违背美人的意愿?”西京貌似无奈,双手一摊,这一夜没睡,丝毫不影响他的绝世风华。
战不屈眼角抽搐,忽然冲西京打出一掌。
西京一夜功力消耗不少,怎么躲得过?被战不屈当胸击了一掌,连退好几步,口中鲜血溢出,脸上却笑意不减。
战不屈气坏了,没想到自己原来的义妹就因为西京下场凄惨,如今才当冯巧巧是妹子,竟然还是躲不过西京这个男人的染指,也不管西京没有躲过他的掌法,瞬息间又是一掌打出。
西京运起残存内劲,勉强和他对了一掌,到底力不从心,又是几步连退,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冯巧巧和冯英英同时惊呼出声,战不屈怒气不减,一把揪住西京的领口,“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为什么不还手?别以为你不还手,老子就会放过你!”说话间,又是一掌,想起那些青楼花魁的凄惨下场,以及自己这些年来的追查隐忍,却一无所获,气愤非常,这一掌下去,不遗余力。
“战大哥!”冯巧巧大惊失色,这两掌打的她都是莫名其妙,此时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战不屈是为她出头,只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当时的情况,甚至是她主动……
才这般想,冯巧巧连忙抱住战不屈的腰,阻住他要动手的势头,却也被战不屈勃发的内劲反的喉头一阵咸意。
幸好战不屈及时发现冯巧巧的动作,连忙收敛,还是向前拍了上去。
不过,这一掌,却是没拍到西京,而是被龙战接了下来,震得战不屈退了一步。
“罗大哥!”冯英英激动异常,走上前去,但接触到龙战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势,连忙止住脚步。
龙战的视线扫过几人,转向西京,“吐血?要死了?”
西京勉强站直身子,笑道:“让你失望了,暂时死不了。”
“嗯。”龙战点头,大步下山去了,这出手的动作,也不过是顺便,免得事情闹的不可收拾,那丫头又忙起来不理会他,哎,他现在好像真的被那丫头吃定了。
“罗大哥,等等我啊!”冯英英少见偶像,立刻背起柴追了上去。
场中静默,西京抹掉自己嘴角的血迹,道:“好久没有因为女人和男人打架了,这感觉真是挺新鲜的,战兄,你说呢?”
战不屈已经知道自己莽撞,将冯巧巧拉到自己身后,“阮风华,巧巧和你以前招惹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西京嘴角一动,“我自然知道不一样,若是一样,也不能让我费这么大心力来讨好她,她虽然姿色一般,不过对我来说倒是新鲜的。”
战不屈面色一变,“阮风华,闭嘴!你当她是什么人?或者你当那些被你戏弄的女人是什么人?”
原本还在战不屈身后的冯巧巧面色微变,一把扯住战不屈的身子,“战大哥,别说了,我们走。”
战不屈回头看她,只见她面目含嗔,定然是被西京这种话伤了心的,哎……这妹子,原也是对西京动了心思的。
他哪里知道,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愣头青,对感情之事搞不清楚,冯巧巧虽然难受伤心,说对西京感情深厚,还是过早了点。
战不屈见她这幅样子,深吸口气,看着西京道,“阮风华,你最好给巧巧一个交代,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话落,和冯巧巧一起离开。
冯巧巧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方才战不屈下手那么重,转头看去,却见西京笑意淡淡,哪里有什么被人打伤的迹象,见她转头,甚至冲着她促狭一笑。
冯巧巧大感丢脸,立刻转身,却因泡了一夜冷水,脚下一软,跌了过去,战不屈连忙抱起她,大踏步的回冯家去了。
*
事实证明,冯英英不但脑子缺根筋,还是个大嘴巴。
不过,也归咎于她的脑子缺根筋,这件事情传了出来,竟然完全变了味——
话说西京大早上上山来看冯巧巧,还殷勤的月兑衣为冯巧巧御寒,结果被冯英英和战不屈看见,原来战不屈早就对冯巧巧有心思,一见那情况,争风吃醋,和西京大打出手,西京风度翩翩,不愿意在冯巧巧面前动手,显得鲁莽如何如何,反倒挨了战不屈两掌,最后龙战横空出世,把战不屈打的大败,并且救了受虐的西京……
百姓们不由一阵唏嘘,原来西京和战爷都对冯二姑娘有心思啊,这冯家的姐妹还真是不一般呢,能让名满天下的西京公子为她受伤吐血,要是寻常女子,只怕现在都该回家烧高香了。
反观冯巧巧,她是真的没回家烧高香,因为回家就发高烧了!
周围长辈无语。
冯桥桥握着妹妹的手腕诊脉半晌,眼神微闪。
“桥桥,她怎么样了,严重吗?”白氏担心的问道。
冯桥桥站起身来,道:“没什么,只是受了寒,我开些药煮了姜汤喝了就好,等会我就去龙战那里找些东西,喂她吃了,晚上就该好了。”
白氏松了口气,四女乃女乃坐在床边帮冯巧巧擦拭额头汗珠。
冯桥桥退了出来,龙战已经站在门口,背对着门跟个木头桩似的。
“走吧,去你那里,有些事情要问你呢。”
“嗯。”龙战应了,跟着冯桥桥上山去了。
到了竹屋之中,冯桥桥先是拿出一粒做好的药丸递给他,“早上太忙,到了现在还没吃早饭,你先吃药,我去帮你做早饭,然后你把我妹妹要用的东西准备好。”
龙战浓眉一挑,上前抱住她的腰,“她喝了姜汤就会好。”言下之意,没必要专门找东西给他吃。
冯桥桥瞪了他一眼,“她是我妹妹。”
龙战不语,与她对视半晌,才道:“有人照顾,不用你专门费心思。”说完,抱起她往内室走去。
说真的,让她父母知道这件事情,以至于后来闹的人尽皆知,他是故意的,可是没想到这摆到了明面上,反而不如以往亲昵,总是被人盯的感觉不好,他都已经好久没和她相拥而眠了。
冯桥桥脸上一红,人已被放到了床上,连忙扶住他要上床的肩膀,“别闹了,这事儿不简单!”
龙战一顿,等待她继续解释。
冯桥桥吸了口气,扶着他一起坐在床边,“我妹妹好像中了什么药物,虽然战不屈和冯英英都说她是早上出去的早掉在了水里,可是我帮她换衣服时候发现,她身子冰凉,像是在水中冻了一夜,看战不屈那支吾的样子,又和西京有点关系,我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你早上见到西京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龙战皱眉,隔了一会儿,道:“战不屈打了他,他没还手。”
是吗?
这也太简单了吧?
冯桥桥瞪了他一眼,觉得他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真是讨厌,低下头,她微微咬住下唇。
不该的,按照战不屈的性格很难和人大打出手,按照西京的脾气也不可能乖乖挨了战不屈两掌都没还手,想来想去,这只有两个可能,一,西京自知理亏,所以不还手,可是能叫西京那个老油条承认理亏的事情会是什么?二,西京力不从心,所以才被战不屈伤到了,可是,西京又因为什么事情力不从心呢?
下颌蓦的被人抬起,冯桥桥只觉唇上一凉,一股药香扑鼻,龙战已经低头吻了上来。
他居然搞这个!
冯桥桥心中一恼,一口咬了他唇瓣一下,“闹什么?正想事儿呢,烦死了。”
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龙战眼角抽搐了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什么可想的?待要把她抓回来,冯桥桥已经进了厨房。
龙战闭了闭眼,“熊震。”
“在。”熊震上前,想着冯姑娘现在居然敢说老大烦,真是本事见长。
“去查查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主子……”熊震有些迟疑的开口,“老爷和夫人——”话还没说完,龙战一道目光平平扫了过去,熊震面色一僵,彻底没了音,退了下去。
龙战一人坐在屋内床边,静静的看着窗外的云朵,翠竹清风,目光渐渐深沉了起来。
冯桥桥做了早饭才动弹,就见他这幅样子,他的心事似乎越重了,只是他却不愿意开口。
她低下头,唇角动了动,心结,总有开了的一天,是吧?
“啊!你这个偷懒的家伙,居然不帮我妹妹抓药,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吧,你吃饭。”她故作轻快的端着早饭进了屋子,放到桌上之后,便搬着凳子到了药柜边上,才要踩着凳子找药材,龙战已经走到了跟前。
“丫头。”他慢慢道:“如果我的味觉一直好不了,怎么办?”
冯桥桥怔了一下,“不可能。”她一定会帮他治好的。
他唇角动了动,“你做了这么久的一日三餐,现在,我很想尝尝,你做的东西,是什么味道,好不好吃。”
冯桥桥无端心底触动了一下,像是有小蚂蚁在一直爬,又疼又痒,难受的厉害,他从不这样说话的,就如他从不叫她的名字,只喊她丫头一样。
眼睫颤了下,冯桥桥走到他跟前,下颌一抬,“你不相信吗?等这药过了半个月,到时候就知道了,我还有好多拿手好菜,都可以做给你吃。”
“嗯。”他没有别的话了,伸出手臂,将她环在怀抱之中,虽然早已经恩断义绝,可有些事情,总不是那么一句恩断义绝,就能磨灭的,很多事情,并不是过便过了,而是留下了深刻的不能磨灭的印记,在他心里。
“龙战。”这个时候,冯桥桥觉得自己总该是要说些什么的,可才开口,龙战却截断了她的话,“你生辰那日,我们看到的那艘船,是龙家的船,那对男女,以前是我爹娘。”
冯桥桥没有忽略,他说的是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