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战不屈走在前,带着面纱的阮清嫣跟在身后,时不时的左顾右盼着,看着身旁神色紧张的战不屈,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道:“战大哥,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了。爱睍莼璩”
茶山民风虽然说不上开放,但像是这样男女牵手而行,倒也不算是多么惊世骇俗的情形,不过因为战不屈和阮清嫣在人群之中比较扎眼,所以侧目的人较多一点。
战不屈全身一僵,瞪着自己被美人握住的大手,两眼发直,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阮清嫣就开始叫他战大哥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很兴奋,但是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清……清嫣姑娘……”
阮清嫣轻笑一声,即便是带着面纱,依旧风华绝代,让战不屈再次愣神。
阮清嫣道:“你真是个傻子,人家喜欢你,所以亲近你而已,看你吓的那副样子!”
战不屈面色一变,有些怪异的感觉,抽出自己的手,退了两步,道:“清嫣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有好多人在看呢!”奇怪……到底是哪里不对……
阮清嫣收敛了神色,低头,声音难以掩饰的落寞:“我……我就知道你说要娶我是假的……”
战不屈大急,道:“我战不屈顶天立地说一不二,怎么可能用假话了哄骗清嫣姑娘呢!”这话说的铿锵,声音也有些大,街道上不少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或赞许,或艳羡,尤其是那声清嫣姑娘,这茶山,叫清嫣,出门又带面纱的女子,只有哪一个而已。
阮清嫣咬着唇,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靠近你,像我得了瘟疫一样的躲着我?”
战不屈嘴角动了动,“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意外。”
“哦……”阮清嫣垂头往前走去。
战不屈一怔,心道:她若不是给我看了身子,不知道多少王侯将相的公子排队等着娶,哪里轮的到我这样的草莽匹夫?她离我远了我想她离我近点,她离我近了,我又开始嫌她……我当真是混账到家了!
于是,连忙追了上去,主动握住她的手,道:“我……其实我……我不是不喜欢你靠近,只是觉得有些惊喜,所以才……”他自然不会说,自己做梦,都喜欢她主动跟他亲近一点。
阮清嫣忽然扑哧一笑,指了指四周,道:“当真是个傻子呢,逗逗你而已,你就着急成这幅样子。”
战不屈一呆,果然发觉大家都在看他,脸上一红,拉着她的手道:“想看就看,这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就是着急你!”
阮清嫣笑了一下。
战不屈认真的看着她的笑脸,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阮清嫣是不爱笑的,现在的阮清嫣,似乎笑容多了些?
“战大哥,你怎么了?”
战不屈回神,道:“没什么,只是想着你今天的心情肯定很好,笑了好多次了呢。”
“是吗?”阮清嫣的神色一瞬间有些不自然,道:“是见着你了,所以才心情好呢。”
“啊?”战不屈红着脸搔了搔头,隔了一会儿,道:“你上次说喜欢蜡人,我还没做给你呢,最近都被冯桥桥那个女人使唤来使唤去,也没时间,现在冯家的事情解决了,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做给你?”
阮清嫣微愣,眼神闪了一下,道:“随便,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对了,战大哥,我……我可不可以跟你要个礼物?”
战不屈哈哈大笑:“清嫣姑娘说就是了,只要是你说的,哪怕要了战不屈的命,我也给!”
“真的?”
阮清嫣的声音略高,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人迹较少的小巷口,战不屈拍着胸脯道:“那是当然,我这条命,早就许给你了!”
阮清嫣神色莫测的看了战不屈一眼,忽然伸出了小手,轻轻的环住了战不屈的腰,叹道:“战大哥,你对我真好。”
战不屈浑身再次僵硬,吓得不敢呼吸了,最近这几天见到阮清嫣,似乎都有这种感觉,阮清嫣对他……
“战大哥?”
战不屈猛然回神,“我……我……”我了两声,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阮清嫣道:“我喜欢你那个葫芦形的坠子……送给我好不好?”
“啊?”战不屈微微愣神,道:“那东西我早就给你了呀?难道你丢了吗?”
阮清嫣一怔,思绪飞转,立刻接道:“没有,看你的样子,像是被吓坏了,所以说这个让你回神……”
“这样啊……”想着自己实在是有些狼狈,美人投怀送抱,他居然发傻,当即手也有些颤抖的放在了怀中佳人的肩膀上,“冯桥桥那女人说过,我是个蠢货……”不过自己是蠢货这种话,他也只会在阮清嫣面前说,想到哪个女人,战不屈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鼻息间的气味……
“你换了熏香吗?”战不屈问。
怀中阮清嫣微微一僵,退出他的怀抱,道:“是换了呢,你不喜欢吗?”
战不屈想到自己与她靠近过的两次,都是那种舒服的香味,虽然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眼下这味道,有些怪异,但她是自己心系的女子,换什么熏香他都喜欢,于是道:“没有,你熏什么都好闻。”
阮清嫣眸中光华一闪,道:“战大哥,我想回家去了,时间不早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战不屈立即道:“说的是,带你出来有些时辰了,我这就送你回去,对了,你今天出门怎么没带丫鬟?”
阮清嫣笑道:“带了丫鬟的话,有人盯着,我怎么可以和你……”说到了这里忽然转头。
战不屈心中疑惑更甚,却很快回神,道:“以后还是带个丫鬟的好,不是不是,是最好不要出门,现在茶山不安定,你好好呆在家里就是了,知道了吗?”
阮清嫣点了点头。
战不屈送了阮清嫣进了阮府之后,也便转身离去了。
几日来没去见过冯桥桥,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死是活,不过想着龙战把她护卫成个宝贝嘎达,估计也死不了,她让自己查的事情,也该是去跟她说一声的时候了。
大步来到了茶山冯家,难得见到冯桥桥在家中忙活。
战不屈上前道:“好不容易出来了,有没有去神庙拜拜,求个平安什么的?”
冯桥桥头也不抬,径自收拾着花花草草,淡淡道:“拜拜那种事情以前是我妹妹做,现在是娘和女乃女乃做,我是从来不去凑那个热闹的,怎么,你专门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战不屈挑眉,道:“上次让我查的事儿,我查好了。”说着,从怀中去掏信封,可伸手入怀之后,却发现怀中什么都没有。
“怎么没了?”战不屈疑惑的四下翻找,暗暗皱眉:“最近住客栈,可能是没带出来。”
冯桥桥凝眉,抬头看了战不屈一眼,道:“你是不是见过阮清嫣?”
战不屈忽然脸上一红,神色有些不自然:“是见过,最近她心情不好,我便多陪了陪她,才送了她回去。”
现在,冯桥桥没有心思去编排战不屈重色轻友,认真的想了想,道:“你有没有觉得……”斟酌了下用词,冯桥桥才续道:“阮清嫣有什么不对?”
战不屈一愣,下意识的道:“你怎么知道?”
冯桥桥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的话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是现在如果说阮清嫣是假的,这个大块头只怕不会信,冲去质问阮清嫣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没什么难猜的,她大哥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她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你多陪陪她就是了。”
战不屈再愣,呐呐道:“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冯桥桥翻了个白眼:“可能是你陪在她身边的缘故,所以她心情不错吧,对了,上次给她的药,估计吃光了,我出来的时候才做了一盒,你去交给她吧,免得发病的时候难受。”
战不屈登时喜上颜面,激动道:“你这丫头……我……我替她谢谢你啦,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给你办到。”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冯桥桥有些无奈的道。
“你要的东西,我晚点找了给你送来!”
冯桥桥低头,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道:“我记得你送了阮清嫣一个茶壶形状的坠子?”
战不屈止住步子,道:“是有这么回事。”想到那时自己第一次见阮清嫣,她在沐浴,自己的莽撞行为,立时有些尴尬,道:“今天她还问我来着,能不能再送她一个。”
冯桥桥眯起眼,道:“我挺喜欢那个坠子的,想研究研究是什么材料,你能帮我要回来,我看看么?只是看看,留个图样儿,就还你。”
“这……”战不屈有些迟疑的看着冯桥桥,想了想,才道:“虽然跟她开口要回来不太好,但你帮了我不少忙,可以。”
冯桥桥点头,道:“你快点去,我现在就要看。”
战不屈难得眼皮一翻,道:“你这个女人,说风就是雨,我这就去。”看在她主动为阮清嫣做药的份上,就帮她跑这一趟吧。
等到战不屈魁伟的身影离开了山道,龙战忽然从冯桥桥的屋子之中走了出来,上前道:“怎么样?”
冯桥桥摇了摇头:“想要知道的东西,只怕是被那个假的阮清嫣拿走了,眼下战不屈这个呆子还不知道,不过已经发现阮清嫣的不对劲,但他到底还是太直了,估计猜不出其中的关节。”
“假的那个,跟战不屈要战家信物了?”
冯桥桥嗯了一声,转身看向龙战:“西京到底能不能行,万一护不住阮清嫣怎么办?那个假货,现在都在阮家来去自如了,战不屈亲自送她回家,阮家没一个人发现她是假的,足以证明她的装扮可以以假乱真……”
龙战模了模她的头,道:“你不是让战不屈现在立刻去保护她了吗?为什么还在想这个?”
冯桥桥一怔,“什么都瞒不过你。”
龙战笑了笑,道:“你做给战不屈的那盒药,放了什么东西?”
“你猜!”
龙战想了想,道:“不猜,你做的,都是为了帮我,我知道,我和你,很多话不需要说的太白,就是你说过的那句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冯桥桥额头蹭了蹭他的肩膀,道:“知道就好。”
那药,自然还是对阮清嫣的身子有好处,不过加了点料罢了。
*
战不屈很快便来到了阮家,最近他来的次数比较多了,阮夫人也习惯了他的到来,尤其是听说丫鬟铃儿说了战不屈的呆傻之后,倒也对他和阮清嫣乐见其成,小厮直接引了他到阮清嫣的院子去了。
阮清嫣抱着琴坐在院子里的桌边,指尖一动,清婉悠扬的琴声飘了出来,让才进了院子的战不屈微微一愣。
丫鬟看到战不屈到来,上前引了他坐到了一边,上了简单的茶点,才退到了一边。
一曲终了,阮清嫣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道:“战爷。”
战不屈眉心微动,看着她清淡的眉目有些移不开视线。
“战爷?”
战不屈回神,道:“清嫣姑娘,上次给你留的药,还有吗?”
阮清嫣道:“多谢战爷关心,清嫣的药还有一些的。”
战不屈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了阮清嫣身边,道:“这里还有一盒,对你身子有好处,你且收下,还是按照以前的那种用量,嗯……好好照顾自己。”
阮清嫣一怔,面色微红,伸手接了过来,低头小声道:“谢谢战爷……我……我也有东西送给战爷。”
战不屈一呆,怀疑自己听错了,却见阮清嫣步履微急的往屋内走去,哪知心中紧张,脚下一个不小心,跌了过去。
“小心!”
战不屈连忙奔了过去,扶住她的身子,窜入鼻息的,还是那种清爽舒服的香味儿,战不屈不由自主的低头凑近闻了一下。
阮清嫣面色大红:“战爷——”
战不屈咳嗽了一声,他知道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眼珠子就是不听话,死死的盯着面纱后面的那些嫣红,手也握住美人的腰不松手。
他发誓,他真的不想做登徒子!
铃儿笑了一声,露出艳羡神色,心道:虽然战不屈鲁莽一些,也没有那些京城公子们的风度翩翩和文采风流,但对小姐绝对是实心眼的好,也很不容易了,而且听说战爷家世不错。
须臾,阮清嫣从屋内走了出来。
因为前些日子战不屈的鲁莽行径,阮清嫣后来虽然被阮夫人解除软禁的命令,但府中下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听的话传出来,尤其是阮瑶华的那些流言出现之后,更是有人借题发挥,编排阮清嫣的不是,她一个人在这深宅大院,可想而知也是不好受的。
不过,好在她本身也是个清冷的性子,对那些传言视而不见。
“只是个小东西,还希望战爷不要嫌弃。”说话间,纤细玉手递上一块玉佩。
这玉佩,光泽莹白,玉质甚好,是她最喜欢的坠饰了,只是现在,玉佩的下面,缀着细心制作的流苏坠儿。
战不屈诧了一下,伸手接过,难掩激动,道:“不嫌弃,不管什么我都是不嫌弃的。”
顿了下,又道:“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阮清嫣道:“我知道,你刚才说过了。”
啊?说过了吗?
战不屈愣了一下,道:“对了,清嫣姑娘,你……能不能把那个壶形的坠子,嗯……”送出去的东西,再说要回来,好像有些不对,方才答应冯桥桥的时候应的那么干脆,是完全没思考在家面对阮清嫣时会是这个蠢样子。
阮清嫣想了一下,从衣领之中取出,道:“是要……拿回去吗?”拿回去,是否有其他别的意思?
战不屈结巴了一下,忽然道:“没事没事,我不是要要回来,只是冯桥桥那个女人要看个样子,和材料,这东西是家传的,我估计她也看不懂,我给姐姐传信,让大姐把图样和质料写了信给我吧。”
阮清嫣抬头,眸似一汪清潭,道:“真的不用吗?”
“不用不用的!”
阮清嫣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上前两步,从战不屈的手中接过了那块玉佩,低头道:“我帮你带上。”然后又上前了一步,将玉佩的坠带,挂在了战不屈的腰侧,流苏从她的指尖滑落,垂在了战不屈的长袍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战不屈心中难掩激动,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手中肩头似乎轻颤,阮清嫣低着头,他看不到阮清嫣的表情。
阮清嫣咬了咬唇,挣扎半晌,轻轻的靠上前去,两手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腰侧,靠在了他怀中。
战不屈觉得自己胸前一个位置瞬间被填满,分明方才就已经抱过她,但是这两种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战不屈有些词穷,丫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阮清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真的知道?”战不屈怀疑的问。
阮清嫣在他怀中点了点头,道:“真的。”他的心思,她又怎么会辨不清呢?
战不屈大喜,扶着她肩头的手滑到了后背,声音激动:“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定会……”
“我知道。”
夕阳将落,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这是阮清嫣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如此贴近,不是身体的靠近,而是心灵。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如果让别人看到知道,定会瓜田李下,惹人非议,但在这一刻,她又觉得这么做是应该的,很奇怪的感触。
丫鬟铃儿十分善解人意,在这二人静静相拥的时候,已经去厨房准备了二人份的饭菜,菜色虽然简单,但可能是因为心情好,竟然分外的好吃。
战不屈陪着阮清嫣一起用了晚饭,才依依不舍的离去,想着还要去找冯桥桥那个女人解释一下,免得说他重色轻友。
但是想着,如果为了阮清嫣轻了冯桥桥,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不由心情大好。
出了阮府,他立刻上山。
其实这些事情,他未必要亲自去办,但是冯桥桥帮过他的忙,他亲自为他跑腿,似乎也是应该的,只是才要出城,居然发现有个很眼熟的人影,闪了过去。
那……那不是赵捕头吗?
战不屈蹙眉,心道:“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冯桥桥前段日子让我查他,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但他家不是在南城吗?这个时间,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思绪一转,当下跟了上去。
而才跳进秦家,却发现头晕目眩,倒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清醒了过来,熊震在他身边,急道:“快点,和我一起去找阮小姐,她可能出事了!”
战不屈一凛,连忙翻了起来,晕过去,和茶有关?阮清嫣也喝了茶……
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暴雨。
熊震弄醒了战不屈,和他一起追上了山,却怎么也找不到阮清嫣和丫鬟的去处,而此时,阮家已经乱了套,传出大小姐被贼人掳去的说法。
阮夫人急的不停在大厅之中来来回回,当时因为阮清嫣自己承认,后来的闺阁脚印,派去伺候阮清嫣的丫鬟也少了,只是平日里守着院子,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哎!
阮瑶华还被软禁着,阮夫人看着廊上不停流下的雨水,暗暗的皱眉,今年,是个多事之秋。
战不屈早已经急坏了,和熊震冒着雨在茶山县城山上搜寻半刻,熊震忽然道“下午的时候,
冯姑娘是不是给了你一盒药,让你带给阮姑娘?”
“是有这么回事,现在问这个做什么?!”
熊震恍然大悟,道:“别急,我走的时候,冯姑娘把她的蛇给了我,说这蛇认得阮姑娘的味道,会带我们去找她,我一时着急,给忘记了。”
战不屈大怒:“你还能记得什么?”
熊震本想吼他几句,又知道时机不对,连忙从怀中掏出小盒子,打开,那条小白蛇嗖的一声窜了出来。
战不屈皱眉道:“下了雨,这条蛇也能带我们找到吗?”
难道是下午吃的晚饭有问题吗?要不然,他为什么才追进秦家,就手脚发软晕了过去,如果不是熊震来找他,不一定出什么事儿,而且阮清嫣那种娇弱的身子,这种天气被人掳了上山……
想到自己的义妹曾经遭受过的非人对待和凄惨下场,战不屈忽然觉得全身冰冷,手脚颤抖的厉害:“快!我们快去找她,快点!”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着急!”熊震试图安慰他,虽然和他没什么深交,但也知道他的禀性,这种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子颤抖成这样!
给了阮清嫣的药本身味道奇特,这条蛇是认得的,但熊震和战不屈毕竟不是冯桥桥和龙战,没有办法让这条蛇按照他们的指示寻人,又因为下了雨,那种特殊的味道,就大打折扣。
战不屈等不急,这茶山之上沟沟坎坎那么多,现在又是晚上,所有的捕快衙役全部上了山——
“冯桥桥在哪里?!”
熊震因为他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道:“冯姑娘和主子在一起,原来是在秦家,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我们分开找吧,山上去了那么多人,我们去县城周边找找看……”
“战……战爷……”
暗夜里,一道极小的声音响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雨滴落地声很大,战不屈却还是敏感的听到了。
他立即转头,搜寻声音出现的地方,连忙奔上前去,却见一个浑身泥泞,满身伤口的少女,瘫软在草丛中,身后拉了一路血水。
战不屈面色大变,“你……铃儿?你家小姐呢!”
这少女正是铃儿,断断续续的道:“小姐……在神庙……”
战不屈闻言,立刻丢下少女,往茶山神庙奔了上去。
天这么冷,这么黑,她一个千金小姐,到底能不能忍受得了?她的身子还没好,还有病,在那种地方,她会不会害怕?丫鬟伤成了那样,她——她会不会有事?
无数的念头,像尖刀凌迟这他的心脏,他知道,如果他够聪明,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冯桥桥那个女人给的药都是有名堂的,为什么她就不能直接告诉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
短短的一段路程,此时似乎变成了万水千山。
战不屈冲进了神庙后的破屋,他看到阮清嫣面色惨白的被绑缚在柱子上,而两个形容猥琐的男子,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衣不蔽体。
浑身的气血,似乎都集中到了脑部,战不屈周身骨节喀拉作响,“你们找死!”不由分说,他冲那两个看守人用尽全力击出一掌,内劲一弹,将阮清嫣揽在怀中,挡住了她的视线,瞬间,变掌为爪,将那两个猥琐男子的眼珠统统挖了下来,惨绝人寰的叫声,似乎都不能安慰他的怒气。
他立即带着阮清嫣离开了那处破屋,暴雨还在继续,呼喊声和搜寻的人还在继续,他抱着她,跃到了神庙口的亭子下面。
阮清嫣全身颤抖,死死的揪住他的衣襟不松手,连唇瓣也失了颜色。
战不屈沉默的月兑下长袍,裹在了她的身上,感觉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流在了他的胸前,明明雨水这么冷,可却烫的他的心如刀搅。
战不屈咬牙切齿,“他们……你……有没有……”要他怎么问?罢了罢了,就算有,她在他心里还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早已打定主意非她不可。
阮清嫣颤着身子,却在他怀中摇了摇头,“没……”
战不屈顿时松了口气,可是想到方才那种情况,立刻觉得自己挖了他们眼珠子的处罚似乎太浅:“他们还是让你哭了!”
他妈的,真该杀了那两个混蛋!
阮清嫣浅浅的啜泣着,却也是第一次紧紧的抱着他不松手,不管是因为恐惧依靠还是因为别的,而这哭声,也像一只小猫一样,搔着战不屈的心脏,“别……别哭,你……你要是觉得不够,我……我就去杀了他们!”
血腥拙劣的安慰,意外的让阮清嫣的心暖了一些,她的哭声渐渐的小了下来,但还是被刚才那种情况吓坏了。
战不屈僵着身子,美人在怀,他不是柳下惠,却气的要发狂!
缓缓的,他伸手揽住了阮清嫣的肩膀,嘶哑道:“别哭,你……你哭的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事实是这哭声让他心里揪疼的难受。
其实他的衣服也是湿了的,但是现在深夜,实在不适合在这里抱着她哭……战不屈简单的想了想,才要打算下山离开。
熊震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神庙门口,看见两人情况,明显一呆。
阮清嫣被吓坏了,下意识的往战不屈怀中缩了缩,战不屈心中一痛,道:“你告诉阮夫人一趟,人我找到了,带她回战家在茶山城外的行馆,等她养好了,我再送她回去。”而那两个人怎么处理,只怕冯桥桥和龙战自然心里清楚。
说完,不等熊震反应,抱着佳人几个起落,消失在了雨中。
熊震瞪着那个亭子,抬头望了一眼黑蒙蒙的天色,想起上次战不屈跑去找冯姑娘帮阮小姐看脚,似乎也是在雨中,也是在这个地方。
大雨倒成了红娘。
*
一路抱着她,先是回了茶山客栈,本想留她在客栈,自己去吩咐小二,可这位娇贵的美人显然是被吓坏了,死活都不肯松手放他离去。
“清嫣姑娘……你全身都湿透了,要这么下去,肯定要生病,你身子不好,生了病也不容易好。”这些,冯桥桥以前都是交代过的。
阮清嫣脸色苍白,她也知道这么死死的拽着一个男人不合礼数,但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话间,松了手。
战不屈僵了一下,身子才一动作,阮清嫣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拉,彻底的阻了战不屈想要离开的动作。
叹了口气,战不屈压下胸腔的刺痛难受,坐在床边,从床头包袱之中拿出两件干衣裳,“
外面的雨快停了,你换了衣服,我带你换个地方吧。”茶山太危险了,动心思居然动到了阮清嫣的身上。
阮清嫣的小手骨节泛白的捏着被子,全身湿透非常难受,“好……”
“嗯,这里……都是我的衣服,你凑合穿,等到了地方,我找人帮你安排,你……你换吧。”说完,才要动作,阮清嫣忽然扯住了战不屈的胳膊,断断续续的道:“我……”
她自然还是心有余悸,不过终究是个千金小姐,现在回过些神智,自己方才吓得躲在他怀中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还可以去扯他?但不扯他,自己又害怕的紧。
战不屈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转身看向阮清嫣,“别怕,我背过身站着,你自己换,好吗?现在太晚了,找人也不实际,你……”本想说要不我送你回家,但潜意识里又决定了要带走她……
阮清嫣深吸了口气,道:“谢谢……谢谢战爷……可是你送我的坠子丢了……”
战不屈一呆,道:“那东西丢了就丢了,我改明儿再送你别的东西,你快别想了,换了衣服,我带你走,或者你想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吗?”
“我……”怯懦了半晌,她说不出话来。
战不屈想着她原来是多了冷静清婉的佳人,却被今儿个这事吓成这样,自己与她又定了婚约,当即握住她的手,道:“别担心,就在这里睡一晚吧,我……我就坐在床边坐着……”
阮清嫣忽然心中一暖,这半晚的惊吓似乎褪去不少,点了点头。
战不屈松了口气:“床榻也被弄湿了,我……我去拿一床干的被子,你不要害怕,就走开两步!”
“嗯……”
战不屈转身开了橱柜拿被子。
这段时间他都在住在客栈之中,这客栈也是茶山较好的客栈了,准备的较为齐全,其实如果是个正人君子,他现在应该立刻送阮清嫣回阮家,让阮夫人照顾着,可他私心里却怎么也放心不下这样的阮清嫣,总觉得要把她带在身边才好……
拿好了被子,战不屈一个转身,看到阮清嫣面色苍白的将自己破败的衣服褪下,手腕动作有些奇怪,心中一着急,立刻上前道:“他们……他们伤了你的手!?”
阮清嫣惊呼一声,连忙拉起被子挡住自己的外泄春光。
战不屈回过神来,张口结舌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说话间,啪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转过身去,“你的胳膊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有点疼。”看着战不屈魁伟的背影,想了想,道:“你……你的脸痛不痛,又一直浑身湿透,你也换了衣服吧,不然会生病……”
战不屈尴尬的嗯了一声,但又不敢离她太远,忽然脑中浮现曾经看过的美人出浴,登时有些气血翻涌,连忙压抑思绪。
战不屈艰难的应了一声,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慢慢的停了下来,时不时传来抽气声,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回头去看她,但最终还是强自忍耐了下来。
半刻,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消失,战不屈呐呐道:“我……我去换身衣服,被子给你。”说着干被子放上了床边。
阮清嫣,也因为这片刻的时间,缓解了心中原有的恐惧,穿着战不屈过大的衣服,月光洒了下来,雨停了,战不屈在屏风后的换衣动作不期然撞入了阮清嫣的眼眸,她怔了一下,连忙低头转脸,拉好了被子。
战不屈本就只是穿了中衣,又怕阮清嫣心中害怕的紧,三两下动作换好了衣服,转了出来。
月光下,美人如玉,还穿着他过大的中衣。
战不屈喉头滚动了一下,上前道:“睡吧。”
清晨。
阮清嫣才醒了过来,就见战不屈靠着床柱闭目养神,她才一个动作,立刻睁开眼睛。
战不屈道:“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先吃点东西吧,我让小二准备了。”
阮清嫣的神色有些复杂,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微微用力。
战不屈连忙松开她的手,起身背对着她,道:“嗯……你现在要想回家也好,我就送你回去。”
“我……”
战不屈猛然想到,家里那么危险,西京又还在昏迷中,没人保护的了她,送她回去还不定发生什么事情,当即道:“算了,我带你去别处,再写信通知阮夫人让她放心,你看行吗?”
顿了下,阮清嫣道:“我听战爷的。”
战不屈长长的舒了口气,经过昨晚那件事情,他们之间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自己说不上来,不过很喜欢这种变化就是了。小二不一会儿,就送了一些清淡的食物过来,阮清嫣用饭的姿势动作十分文雅好看,战不屈愣了一会儿之后,更加肯定自己以后一定要对她很好很好,再也不能让她哭了。
早饭后。
战不屈拉过包袱,道:“你手上的伤,我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我们这就走吧,最近茶山有事儿,你留在这里不安全。”
“我知道。”
战不屈嗯了一声,走到床前,清了清喉咙:“你的脚也受伤了,我……我抱你。”阮清嫣脸色一红,转了过去,“谢谢战爷。”
同样的对话,换在今时今日,似乎别有一番意味。
阮清嫣看着战不屈方正的下颌,接过了他手上的包袱,她比战不屈要聪明,被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抓到那种地方,强行拿走了战不屈的信物,已经猜到了三分,那些人定然是冲着那东西去的,现在他们东西到手,按说不该找她的麻烦了,但是昨晚上那两个流氓把她吓坏了。
任她再怎么冷静淡定,依旧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子。
战不屈倒也不算蠢的太厉害,阮清嫣昨夜被人掳走的事情虽然大家不清楚始末,但他现在要带着佳人出现,只怕立即引来闲言碎语,早起就吩咐小二准备了马车,给阮清嫣披了斗篷,才抱着她从后门上了马车。
他把阮清嫣放上了马车,早已准备好了一些简单的戏文本子,和精致的糕点,锦被。
阮清嫣随意翻了一下,轻轻撩起帘子,道:“这书……是战爷帮我准备的吗?”
“啊?”战不屈空手搔了搔头,憨厚的笑道:“我想你肯定是喜欢看书的,但是我也不懂得你喜欢看什么书,就请小二找了些有意思的本子。”
阮清嫣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
战不屈道:“怎么,这本子有些不对吗?”
阮清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和了起来,道:“还好……”
战不屈皱了皱眉,忽然伸手接过:“我还没看呢,看看他都找了些什么——”话未说完,卡在当场,忽然面红耳赤了一阵,唰的一声将那本子丢了出去。
“清嫣姑娘……我……这不是我找的……”
阮清嫣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战不屈手足无措,原来那小二想着战不屈这么一个大老爷们能看什么戏文本子,但出手又大方,以为是个有什么特殊癖好的汉子,找来的本子也都是些婬书,而且是黄段子比较多的书。
阮清嫣看着他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一会儿,道:“我知道战爷不是轻薄无礼之人。”
战不屈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声道:“也不知道这书到底是怎么回事,早知道我看看再拿给你……我的意思不是我想看,而是……”战不屈觉得越说越乱,解释不清楚,面红耳赤了起来。
阮清嫣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战不屈一呆,顿时觉得自己在美人面前丢脸丢大了,呐呐的转过头去,耳后黝黑的肌肤有些泛红,叹了口气,“能博得清嫣姑娘一笑,也是我的荣幸。”
阮清嫣偏头看了他一眼,退回马车里去了。
*
战家行馆离的不远,战不屈和阮清嫣驾着马车,只不过是半日光景,就到了。
门口守卫是跟着战琼下江南的老手,自然是见过战不屈的,没想到自家主爷这次居然主动来行馆,立刻喜笑颜开,当他们看到战不屈小心翼翼的从车中抱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走来的时候,个个瞪突了眼。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准备?找大夫来!”
“是!”
两名守卫跟着战琼多年,训练有素,立刻下去准备了。
战不屈抱着阮清嫣跨步进了行馆。
阮清嫣看着周围布局简单又不失大气的行馆,轻声问:“这是?”
“这是战家前几年在江南发展的据点,离茶山很近,不过我最近这几年都没关心过这些事情,
前段时间传信给我大姐,下江南来提亲,我才知道这里有个战家行馆。”
听到提亲二字,阮清嫣静默的闭了嘴,态度忽然奇怪了起来。
战不屈抱着她穿过前厅回廊,所有的下人们各个目瞪口呆,正要进入后堂厢房,回廊后的月洞门内走出一个孔雀蓝身影。
“战大哥!”
战不屈抬眸一看,道:“你的伤好了?”
阮清嫣也是下意识的一看,却见那少女赫然是自己离家去找寻西京的冯巧巧,又听两人说道伤势问题,微微着急:“她受了伤?”
冯巧巧并不知道战不屈和阮清嫣的事情,这么一看之下,当真吓了一跳:“阮小姐,你们怎么……”
阮清嫣面色不变,道:“我脚受了伤,所以战爷带我来这里修养。”
冯巧巧眉心一动,道:“你伤的严重吗?也是有人对你下了手?”
阮清嫣敏感的抓住了那个也字,“你的伤是怎么回事?现在好多了吗?”
战不屈连忙道:“不要站在这里聊了,我们先进屋再说,找了大夫来,帮她看看伤势。”
冯巧巧点了点头,忍不住揶揄道:“战大哥不会是抱不动阮小姐了吧?”
“胡说!我怎么可能抱不动她?就是让我抱着她在走上十来天我也不可能抱不动!”
话音落,阮清嫣面色大红,冯巧巧哈哈笑了出来,战不屈呆了一下,发觉自己被这丫头耍了,
恨恨的道:“什么不学,学你大姐动不动接人痛脚找人麻烦。”说话间,抱着阮清嫣入了厢房。
大夫不一会儿就上了门,细细查探之后,开了药离去,倒是不知道现在当家做主的战家主子战琼去了哪,一直没出现过。
一切妥当。
战不屈坐在厢房内桌边,看着冯巧巧的脸色,道:“看来你的伤势是真的好了,原以为伤的有些重,要好些日子才能好。”
冯巧巧坐到床边,看了一眼战不屈,转向阮清嫣道:“我那天出来就遇到了坏人,又打不过他们,最后只得跳了江,本想着游上一段,等那些坏人走了,我再上岸,没想到还是不行,再水里晕了过去,却被战家姐姐南下的船给救了。”
阮清嫣点了点头,道:“还真是有惊无险,要不然,我们阮家不知道怎么跟冯姑娘家中交代,大哥也该伤心难受了。”
战不屈看他们有些话说,也不便打扰,退了出去。
听她说道西京,冯巧巧的脸色忽然有些不自在,隔了半晌,才道:“他……他好吗?”
阮清嫣微微一怔,“你不知道?”
“我自从被救上来之后,就想回去,但是伤的不轻,不能走太远的路,战姐姐看到我手上的镯子,知道我认识战不屈大哥,就带着我走了一段,到了这里不过才是两天的事情,刚能下床。”
“那你一定伤的很重了,为了找我大哥,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冯巧巧腼腆的低下头,道:“这压根也不算什么,嗯,对了,他怎么样了。”
阮清嫣斟酌了一下,才道:“他不太好,昏迷了好多天了。”
“什么!”
冯巧巧大惊失色,站起身来,“他什么时候昏迷,什么时候回茶山的?我不过就病了十几天时间,怎么他就昏迷了?”
阮清嫣道:“茶山出了大事,不过冯家现在已经无罪释放了,我大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龙将军送他回来就是昏迷的。”
顿了一顿,冯巧巧思绪飞转,道:“我……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我走了。”
龙战的侍卫送了消息来,说阮清嫣被他家主子和冯桥桥救了,也免去了不必要的流言和麻烦。
阮夫人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没想到这趟下江南,发生了很多事情,想到自家的儿女儿,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走吧,去看看二小姐。”
“是。”丫鬟恭谨的应诺,跟在了她的身后,缓缓的行走在回廊之间。
自从那次流言之后,将阮瑶华软禁了起来,阮夫人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她了,一来是不愿面对她的畸形爱恋,而来是对她彻底寒了心。
在莲阁外的侍卫一见阮夫人来,让开了位置。
不可否认,阮瑶华很喜欢莲花,也不过是才到茶山几个月时间而已,就将整个院子都种了莲花。
“瑶华……”
阮夫人有些疲惫的唤了一声,站在二楼楼台前的阮瑶华,回头看着母亲,轻轻道:“娘,您来看我了。”
阮夫人叹了口气,上前道:“虽然天气不冷,你怎么还穿的这么单薄?着凉了,就不好了。”
阮瑶华轻笑:“着凉了,怎么不好?做了病人,大哥就会来看我了。”
阮夫人忽然觉得眼眶一湿,就要哭了出来,不可置信的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他是你大哥啊,你……你怎么可以对你大哥有那样的心思!?”
阮瑶华忽然尖声道:“你胡说,你胡说!他不是我大哥,他不是!”
阮夫人忍耐的闭了闭眼,“就算你再怎么否认,他也还是你大哥,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你在骗我,我明明亲耳听到他们说的,我和他不是亲生的,不是!”
阮夫人面色一变,提高音量:“你……你说你们不是亲生,不就是怀疑为娘不守妇道,背着老爷勾三搭四?!”
阮瑶华冷笑道:“是又怎么样?!你又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了亲生女儿?你从来都只待姐姐好,什么最好的都给了她,你又给过我什么?”
阮夫人面色苍白,道:“你……我对你们姐妹二人,一向都是一视同仁的——”
“住嘴住嘴!什么一视同仁?什么我计较,难道我说错了吗?从小到大,都是姐姐有了我才有,大哥对她好,爹娘对她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哪样比她差了?可她是天下第一美人,我却什么都不是!”
“你——你怎么这样想?!”
阮瑶华嗤笑了一声,“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想?我明明就长的和她一样,我们一母同胞,为什么她得到的永远比我多?她可以嫁给飞龙神将,即便嫁不成,也有塞上战家来提亲,我如今都已经二十岁了,你们谁关心过我的去留?发现她房中藏了男人,不守妇道,后来你却将她放了出来,不了了之,只是听人说了一些我的流言蜚语,你就将我软禁道现在,还说什么一视同仁!”
阮夫人倒退了两步:“原来……你竟然一直是这样想的?!怪不得你会相信那些道听途说,说你和你大哥不是亲生……”
阮夫人怔怔的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女儿,神情悲伤:“我们对你姐姐好,只是因为她从小身子不同旁人,看在你眼里,竟然成了这样,而且你的事情——”她还没说完,却被人截断。
阮瑶华忽然笑出声来:“是啊,姐姐身子不好,所以大家都对她好,我身子很好,所以活该被人无视!”
“我们大家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是你自己想多了!”
阮瑶华转脸,看着阮夫人,一字字的道:“想多?是吗?是我真的想多了,还是你现在才觉得对不起我,说这些来安慰我?”
阮夫人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瑶华,听娘的话,不要再钻牛角尖了,是我们过往二十年分在你姐姐身上的视线过多,忽略了你的感受,娘以后都会好好对你的,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吗?”
“你真的会好好对我?”
阮夫人慎重的点了点头。
阮瑶华道:“好!那你就答应我和大哥的婚事,我就相信你。”
阮夫人蓦的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孽障!都说了他是你的亲大哥,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呢?”
“他不是我大哥,他们说了,我和他不是亲生的,不是!”
阮夫人彻底死心,沉默的看了歇斯底里的女儿一会儿,忽然道:“来人,把二小姐给我锁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来见她。”
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阮瑶华愣了一下,忽然大声道:“你不能锁着我,你不能!你们为什么都对她那么好,对我就成了这样?为什么……”
尖利的叫声,响起在身后,阮夫人的步子,也渐渐沉重了起来,本是因为阮清嫣自小带了心疾,所以对阮清嫣过分关注,没想到会引来阮瑶华的嫉妒和不满,以及造成现在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
阁楼外面,龙飞尘和楚心弦来看西京,二人本就是练家子,即便离的稍微远,也把那些话听了进去。
两人对看一眼。
龙飞尘面色有些奇怪:“她……她听到的那句话,好像是你说的!”
楚心弦清了清喉咙,视线转向别处:“我当时说的是龙战和你,并不是她和阮风华……”
哎。
龙飞尘叹了口气,看着楚心弦俊秀的侧脸,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也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甚至连龙战都未怀疑到自己身上去,没想到阮瑶华,却把这件事情套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才会……
冯巧巧诧异的开口:“你们在说什么?”
龙飞尘回神,道:“没什么,妹妹,你不是来看西京的吗?你们去就是了,我去找我大哥办点事。”
冯巧巧点了点头,方才骑马进城,就看到楚心弦和龙飞尘也往这里过来,顺便结伴而来,她现在也确实非常着急了。
龙飞尘转瞬就离开了阮府,留了楚心弦和冯巧巧,随着仆人引领,去了西京所居住的庭院之中。
庭院之中没什么特别变化,依旧是一株榕树,一方软榻,草地葱郁,阳光洒落。
索万一见冯巧巧来,手上的东西都掉了下去:“双喜,快点快点,少夫人回来了!”
屋中咚咚咚的脚步声传了出来,双喜面色激动,连忙上前道:“少夫人,您,您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儿。”
冯巧巧也连忙上前,道:“他好吗?不是说昏迷着吗?醒来吗?昏迷多久了?”
一时间,她有些语无伦次,却见索万和双喜神色都有点奇怪的看着她。
楚心弦大发慈悲的上前道:“他哪里是那么容易能昏——”
“楚兄。”
懒洋洋的男音,从身后传来,成功堵住了楚心弦接下来的话,也让冯巧巧全身僵硬。
是他?他没昏迷吗!?
她立刻转过身来,果然看到西京靠在月洞门口,一身红衣,不是妖娆,胜似妖娆,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除了手中没有握着折扇,和以前没有丝毫不同。
她下意识的上前两步,道:“你没事了?”
“不过是去了一趟云州游玩,看看美人,能有什么事儿?”西京的视线,转到了冯巧巧的少女发饰,又转到了楚心弦的青衫隐隐,嘴角一动。
冯巧巧的面色忽然一变,自己当初在那种情况下去找他,受了重伤落水,如果不是战家的船忽然救了她,她只怕生死未卜,这件事情她都没多少害怕,也并不怪他不闻不问,可是当她知道他的情况快马加鞭回到阮家之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西京神色不变,淡淡道:“楚兄,多谢你送我夫人回来。”
楚心弦看着这对夫妻诡异的相处模式,心思一转,对着西京点了点,离开了。
气氛尴尬异常,索万和双喜都被冯巧巧忽然变化的脸色吓住。
西京上前几步,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道:“娘子?”
冯巧巧后退了一步:“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西京微怔,又立刻恢复了淡笑的神情,“好,我这就去洗手,双喜,还不为本公子准备。”
“是。”双喜畏畏缩缩的下去了,其实还是很不能接受西京和冯巧巧这种忽冷忽热的相处方式。
冯巧巧懒得理他,转身进了屋,简单的收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放进了包袱里。
“你要去哪?”
冯巧巧头也不回的道:“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要回家去!”
西京淡淡道:“也是,楚心弦和战不屈都在山上,你不喜欢呆在这里也是应该的。”
冯巧巧忽然转过身来,如果她到现在还听不懂他这种夹枪带棒的话,那她未免也太傻了,她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京扯唇一笑:“自然是字面意思了,况且我也没有乱说,楚心弦和战不屈——”
啪!
一计巴掌挥到了西京的脸上,打掉了他风华绝代的笑容,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五个指引,刺眼的厉害。
半晌。
西京轻轻的抹着嘴角血迹一看,道:“恼羞成怒了?”
冯巧巧闭了闭眼,忽然高声道:“我喜欢的是你关他们什么事情?你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来试探我?是不是我难受,你才舒坦?”
不等西京回过神来,她拉起了包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这一次,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抑自己奔腾的情绪,不能在他面前哭出来,却还是有那么一滴眼泪,窜出了眼眶,飞散在她和西京擦肩而过的瞬间。
西京静静的站在那里,并未伸手去拦她,可心里却觉得及其怪异,她又哭了,但他为什么一点雀跃的心情都没有呢?
*
回家之后,冯巧巧不愿意让家人担心,只说遇到了战不屈的姐姐,并没说自己掉入江水中的事情,等和父母爷爷们说了会儿话,才单了下来。
冯桥桥在一边看着妹妹怪异的表情,隔了一会儿,上前问道:“怎么了?”冯巧巧强笑道:“没事,大姐,最近让你辛苦了,还让裴将军扭断了胳膊,如果当时我在的话,你是不会受那种伤的。”
冯桥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事情,你在战家养伤,是不是和西京为了这些事情闹了矛盾了?”
冯巧巧一僵,道:“没有,我哪里来的矛盾和他闹呢?只是最近家里出了大事,我好不容易回来了,肯定要在家里住些时日的。”
“嗯。”冯桥桥点了点头,上前道,“我帮你把把脉,看看你伤势怎么样了。”
冯巧巧立刻站起身来,把手藏到了背后:“没事,大姐,我已经好了,战家姐姐找了大夫帮我看过,没什么大碍了。”
不给看?
冯桥桥疑惑的挑起一道柳眉,“那好吧,你受了伤才好,现在需要静养,我不打扰你了,你早些休息吧。”
冯巧巧点了点头,目送姐姐出了屋子。
而出了屋子的冯桥桥,却叹了口气,她以前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妹妹不让她诊脉,为什么?
第二日
吃过早饭之后,冯桥桥收到了龙战的海东青传信,淡淡的看完烧毁,又去找了妹妹。“今天没什么事情,我想上县城一趟,你陪我去吧。”
冯巧巧顿了下,道:“大姐,去县城做什么?昨晚上出了那种事情,你怎么现在还有心思出去?”
冯桥桥笑道:“你以为你能骗得我?怎么说你和西京这件事情,当时也是我插手了的,你们现在弄成这样,我总得知道为什么吧?你不愿意说,我只能去问西京了。”
冯巧巧急道:“大姐!我……我不是不愿意说,我只是不想见到他,免得又听他说那些话。”
冯桥桥敏感挑眉,道:“哪些话?”
怔了一下,冯巧巧道:“我不想说,但是我的确不想见到他。”
“哦。”冯桥桥淡淡点了下头,忽然道:“可你怀孕了,不见他怎么行?”
“大姐!”
冯巧巧面色大变,转过脸来,“你……我怎么可能怀孕了,你别胡说!”
冯桥桥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也是,我没把脉,自然是胡说,你现在伸手,我帮你看看,受了重伤,也不知道好了没有,总要确定一下,也是你昨晚不给我看,所以我才这么乱猜的。”
冯巧巧神色支吾,反射性的后退一步,道:“大姐,我不是不想给你看,只是觉得麻烦,我的身子真的好了,当时战家姐姐有找了大夫帮我看,而且还用了很多名贵药材,我——”
“你的意思是,我比那些大夫不如了?或者是我没有名贵药材给你,所以——”
冯巧巧连忙摇头:“大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必麻烦。”
冯桥桥冷冷道:“是真的不必麻烦,还是你想瞒着我什么?你这点道行,在我眼前还想瞒住什么?我从未对你说过任何重话,可我现在却不得不说!”
冯巧巧面色苍白:“大姐……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你什么都藏在自己心里,又有谁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对自己狠心,却对西京永远狠不下心,所以你才被他吃的死死的,我曾经多么不想你嫁给他,但我看到你对他的心思,还是狠心推了你一把,可到现在你们还是这个样子,却让我觉得彻头彻尾,我都在多管闲事,和裴怀英一样让人讨厌!”
冯巧巧白着脸,道:“大姐,我……”我什么?她说不出来,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的确错的离谱,可从小到大她早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受了伤,寒了心,独自一个人躲到角落去舌忝伤口,有了冯桥桥撑着家庭担子的这一年时间,又怎么能让她成型多年的性格变了呢?
“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还是要去县城,有事。”
“别,大姐——你现在出门很危险!”
冯桥桥冷笑道:“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即便有人对我有什么别的动作,我自己也保护的了我自己,况且有龙战在茶山,没人伤的了我。”
冯巧巧一怔,隔了半晌,才道:“你……你就这么相信他?”
“为什么不信?我信他,比信我自己都信。”
冯巧巧彻底怔住了,见冯桥桥转身要走,连忙追上前去,堵住她的道路,“我……我陪你去。”
冯桥桥叹了口气,道:“我是想阮家,你不想见他,就留在家里吧。”
冯巧巧急忙道:“我……我不是不想见他,我……”
看妹妹这么断断续续,说不清楚,冯桥桥皱眉,道:“他对你动了手?”可是看西京的样子,不该是个打女人的男人啊。
冯巧巧面色涨红,半晌才道:“我……我打了他一巴掌。”
“啊?”冯桥桥情绪一变,下意识的多看了妹子一眼,“你甩了他一巴掌?真的吗?”
冯巧巧点了点头,面色更是复杂莫测。
冯桥桥忽然大笑:“好,打的好,果然是我妹子,那种男人,的确该甩他巴掌。”
冯巧巧微张着嘴诧异的看着大姐,道:“你还笑的出来,我早知道不能随便乱说了……”
冯桥桥深深的一叹,道:“我不笑难道哭吗?你能甩他巴掌,证明你自己心里清楚该怎么办了,有什么不敢见他的?他错了你才甩他巴掌,现在没理的是他,又不是你,干嘛不去见他?走吧。”
说罢,拉着冯巧巧的手,往前走去。
冯巧巧面色忽然仓皇,连忙握住大姐手腕:“大姐!真的要去吗?”
“你见我什么时候拿这种事情开过玩笑?走了走了,婆婆妈妈的,快吧。”虽然没了战不屈在,不过冯巧巧是会驾车的,不一会儿,就进了县城。
百姓多都知道了昨儿个的圣旨,见冯家姐妹驾车去了阮家,登时怀疑,冯家姑娘只怕是来跟阮大人学习治理县城之道的,要不这个时间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到了。”
“嗯。”冯桥桥跳下马车,左右看了看,嘴角一动,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厮连子听说他们二人来了,连忙奔了出来,“少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还以为您要在家里住好些天呢,夫人没把少爷骂个半死,怨怪他没把您留在家里,要不是刚才楚公子到了,只怕现在还挨骂呢!”
冯巧巧忽然面色奇怪的退了一步,“楚公子也在?”
连子道:“是呀,刚来,和我家少爷下棋呢,我这就去通禀一声。”话落,奔了进去。
冯桥桥睨了妹妹一眼,道:“怕什么?他在就在,又有什么关系?罢了,你要不想进去就算了。”
冯巧巧皱眉看着大姐进了大门的步伐,忽然追了上去,道:“没事,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该这么避着。”
冯桥桥淡淡的点了点头,为妹妹的表现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她一直被西京吃的死死的,永远也迈不出这一步,只怕两个人的心结会更大,尤其是现在,她还怀孕了……
冯巧巧是当家夫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去西京院子,也自然没人敢拦,只是大家见到冯桥桥也一起跟着来,多多少少叽叽喳喳了一会儿,冯桥桥向来也不爱搭理,这边一会儿到了内院。
两人还没进内院,忽然听到楚心弦淡淡道:“人家姑娘对你有了心,你怎么还是这幅死样子?”
冯桥桥眼眸一闪,握住了妹妹的手臂,摇头。
冯巧巧愣了一下,没有出声。
只听西京轻笑一声,道:“她以前也对你有心,没见你有什么好反应,如今才对我有心,我西京阅遍群芳,一个小小的采茶姑娘,只怕还不能让本公子驻足。”
楚心弦道:“我对她无心,自然不能让她浪费太多心思在我身上,倒是你,既对人家无心,为什么要娶她?别跟我说什么负责之后的鬼话,我听腻味了。”
隔了半晌,西京叹道:“还不是因为她是冯桥桥那个麻烦的妹子,我要是不娶,指不定龙战又弄出什么麻烦来折腾我,当然是早娶早消停了。”
“看来你早就知道龙战是剑首,所以才这么平静。”
“呵呵,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下江南看到他,就猜到了,况且你还跟在他身边,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么?”
楚心弦似乎无奈的笑了一声,又道:“你这脸,怎么回事?”
“风流的代价。”
楚心弦挑眉:“有那个女子敢把巴掌甩到你的脸上?我当真要见识见识她了。”
西京道:“麻烦的妹妹,也是麻烦,姐妹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冯桥桥就去折腾龙战,不过我看龙战他是乐在其中,她妹子就来折腾我,我哪里来的精力让她折腾?一个巴掌换个消停不好吗?”
楚心弦摇了摇头,道:“你这种得了便宜卖乖的脾气,和你说话不顾后果的习惯,早晚害惨了你,你信不信?”
“随便随便,懒得理你,找你是下棋,不是说我的事儿。”
楚心弦叹道:“你既然真的对她无心,当初又何必装病耍弄人家?”
月洞门外的冯巧巧,面色剧变。
冯桥桥心中叹了口气,但一直这么瞒下去,总归是不行的,如果妹妹认不清楚事实,或者西京不知道收敛,这个坎儿永远也过不去。
远处,连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少夫人,你怎么还不进去?”原来因为最近阮瑶华的事情,搞得阮夫人心情非常不好,所以知道西京没留住冯巧巧的时候,狠狠的数落了他一顿,所以他先是去回了阮夫人,才到了这里,却看到冯家姐妹站在门口,不进去。
院内,西京的表情有刹那的怪异,也仅仅是刹那而已。
冯巧巧跨出一步,站在月洞门口,一字字道:“你是装病骗我的?”
西京嘴角一动,笑道:“没错。”
冯巧巧平静的看着西京,不哭不闹,淡淡道:“好,我知道了。”说完,转身对冯桥桥道:“大姐,我去茶庄等你。”
“嗯。”
冯桥桥应了一声,目送妹妹挺直着背脊离开了阮府,一步一脚印,再也没有回头。
冯桥桥扯了扯嘴角,道:“现在你舒服了?”
西京起身道:“还行。”
还是不知悔改?冯桥桥眯起眼睛扫了他一眼,忽然点头:“既然这样,那就写个休书吧,一了百了,也方便点,嗯,对了,去把我妹妹的东西收一收,你叫双喜是吧,去吧。”
双喜吓的僵在当场,昨儿个西京挨巴掌的时候,她并不在场,但此时看西京淡笑着,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又见楚公子微微点头,连忙冲进屋中去了。
“想要休书,让她自己来要,你又怎么能替她做主?”
冯桥桥笑了,“你不写,我写!”
西京眉毛一蹙,道:“你要代我休了自己的妹妹吗?我还没听过有这样的休书。”
冯桥桥摇了摇头:“我是要代我妹妹休了你。”
在场几人面色大变,女子写休书,当真是匪夷所思,但由冯桥桥说出来,似乎又变的那么理所当然,“相信我,她肯定不会反对的,说不定还会感谢我,帮她做了这件事情。”
她从未帮妹妹做过任何决定,但是到了这一刻,她却要下狠手了。
西京面色一变:“笑话!你凭什么代她休了我?”
冯桥桥淡淡道:“我凭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废话我不想多说,你写是不写,你不写,那就要写了。”
西京死死的瞪着她,忽然一笑:“我本想写了给你,但你这幅张狂的样子,让我看着眼睛疼,所以我决定不写了,有本事你就代她休了我吧,来人,备笔墨。”
连子哆嗦着身子端着托盘上前,到了冯桥桥面前,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份上呢?
冯桥桥冷笑一声,提笔蘸墨,就要书写。
楚心弦站起身来,道:“冯姑娘且慢。”
冯桥桥挑起一道眉毛:“你想说什么?”
“代妹休夫有悖伦常,即便是当朝公主,也只能和离,不能休夫——”
“别跟我提什么伦常礼教,你们说的不烦,我听的烦透了,能过就过,过不了就散,西京公子风华无双,有无数女子等着他去垂青,我妹妹不过是个采茶姑娘,怎么敢让西京公子用了真心?既然是过不成,他又死皮赖脸不肯放手,我怎的写不得这个休书?”
楚心弦被她一堵,忽然也明白了她几分心思,当下转头,看向若无其事的西京,暗暗叹了口气。
只听冯桥桥又道:“反正这桩婚事我从头到尾不曾看好,如今断了正好,茶山城主,尊荣一家,为我妹妹选个夫婿也没多难,即便没有西京公子这份俊美无双,至少不会三心两意惹她难受。”
西京平平的看了她一眼,道:“随便。”然后放下棋子,转身进屋去了。
楚心弦看了冯桥桥一眼,视线扫过西京丢下的那枚棋子,指尖一动,却发现那枚棋子,竟然嵌进了石质的棋盘,深入寸许。
楚心弦静默了一下,上前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冯桥桥边写边道:“我从不说假话,休就是休。”
楚心弦道:“也许他已经知道自己的错处,在悔改了,这样,是不是太狠了?”
冯桥桥哼了一声,将写好的休书交给一旁发抖的索万,一字字道:“有些人就是犯贱,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看不到,只有等到失去了,他才会明白到底在他心底有多少分量,多说无益,我走了。”
楚心弦一怔。
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看不到,只有等到失去了,他才会明白到底在他心底有多少分量……
*
冯桥桥接了城主的位置之后,西京便也闲了下来,从来,西京就是这么一个肆无忌惮把忙碌当好玩的人,所以现在她去忙,西京舒坦了。
瑶华喜欢他,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从开始到现在,所能做的太少,他对清嫣好,也只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妹妹身子不好,随时有可能夭折罢了,没想到看在别人的眼中,却成了另外一番光景,那种疼爱也似乎变了味道。
不过,最近这几日,倒是传来战家求亲的讯息,没想到战不屈到最后得了天下第一美人的青眼有加,成就好事。
战不屈到底有什么好?也只有天下第一美人知道了。
将一切打理妥当,连子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少爷,我们过几天就要回京城去了,你真的不去看看少夫人吗?”
“她想我了,自然会来看我,不想我,我跑去看她没得惹她不待见,还是算了。”
连子嗯了一生,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家主子翻书的手,忍不住又道:“可是我们要回京城了,难道把夫人留在这里一个人吗?”
西京淡淡一笑,合起书本道:“连子想念少夫人的话,可以去请她,看看她愿不愿意回来,如果她愿意回来,那便带着她一起回京,何况,她也不是一个人,有她姐姐陪着她,怎么会是一个人?”
连子皱眉:“少爷,你又胡说什么?少夫人是您的夫人,您得罪了她,怎么让我去请?”他自然在后来也知道了那件事情,少爷玩闹也就罢了,居然装病欺骗少夫人的感情,还说那些混账话……
好吧,虽然他是少爷,但连子也觉得少爷对人家太过分了。
“退下吧。”西京淡淡道。
连子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摇头退了出去,他家少爷在想什么,他真的一点也不懂。
等下人退了出去之后,西京缓缓的放下手中书本,一双长眸淡淡的注视着书桌上的砚台,视线迷蒙了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书房每晚上固定的甜点宵夜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下笔写字画画的时候会习惯性的去看这一方砚台,似乎透过它可以看到那欲言又止的一双眼眸闪烁,卧室的橱柜之中出现了一只灰色布包包裹的精致刺绣书册,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还有那一卷裱的精致的竹笛丹青……
敛了神色,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一个月了,已经一个月了。
月光还是那抹月光,深沉皎洁,卧室还是那熟悉的居所,精致秀雅,她走了,不再回头,不曾多说一个字,甚至东西都是丫鬟收拾了拿走的。
她就这么不待见他?
一切都在提醒他的错认和误会,招示他的过分和该死,但他低不了这个头,不知道为什么。
西京公子,西京公子。
她成亲那么久,甚至都是这么叫他的,却可以亲切的喊着战不屈战大哥,或者偶尔投递给楚心弦一个眼神——
原来他在吃醋。
可耻的,悲催的吃干醋,她分明是他的妻子不是吗?
我喜欢的是你关他们什么事?
这话偶尔会在耳边响起,他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每每想起愕然深叹。
你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来试探我?
深切的质问,似乎又想起在了耳边,试探?那些忽冷忽热,算吧。他一步步上前,打着扇子,看着面前的床榻,眼前似乎出现了那张含羞带怯的小脸,青涩承欢。
是不是我难受,你才舒坦?
又是质问,印象中她从不这么对他说话,永远是礼数有加,保持距离的存在,即便后来圆房之后。
如果她自卑,只能证明你的怜惜不够。
冯桥桥的话,不其然闯进了脑海之中,西京微微蹙眉,却又想起查证的结果,原来那玉笛子是冯桥桥送给她的礼物,原来是这样……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不错。
好,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不再回头。
然后消失的干干净净,再也不看他一眼。
夏日。
树荫。
蓝衣少女。
红衣男子。
调戏,轻碰。
心动,还是心痛?
打着扇子的手微微停了下来,他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快要抑制不住了,是什么?
可这一低头的瞬间,却发现手中是她走的时候掉落下来的四叶簪子,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他曾经一时兴起,将这东西收了起来的。
心念一动,他转到了桌边,提笔作画。
他成名已久,一手妙笔丹青不输画圣,只是甚少动笔,以前又为了奸细的事情作势荒唐无稽,只画花魁,这么多年来,落下了不少雅致风情,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下笔作画。
心里流转间,笔走龙蛇,心念所动跃然纸上,竟是一个少女提着篮子弯腰采茶,笑容甜美。
他下意识的一怔,他是骄傲又名满天下的西京公子,为什么要对心里曾经有过别人的女人这么在意,甚至她还是个没什么身份的采茶姑娘,并没什么倾国倾城之貌,也不是才德兼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恍惚间,他的笔掉了下去,墨迹污了画作,甚至有些墨水滴撒在了他的红衣之上,他似乎看到了她不断不断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卑微的靠近他,却被他伤的体无完肤。
猛然,他醒过神来,扇子掉了下去也不知道,仓皇推门而出,绕过回廊,绕过前院,冲到了街道之上,却被眼前空荡荡的景象,刺激的心中失落更甚,什么都没有了。
他要找什么?
阮风华,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扪心自问,却压抑不住那股越来越浓的失落,刺的他胸口难受的厉害,从未有过的酸楚,和窒息的难受。
这一夜,他靠在院内的软榻上,一整夜,院子里不需要人照顾,没人进来,秋天,风景很好,晚风微凉,却少了一个能为他盖被的人。
她当真这么狠心,再也不回头吗?
难道她不回头,他就要这么静静的等待某一天她忽然想通了,回头看她一眼?还是——
或者,她不回头,他可以主动往前走一步,也说不定。
清晨,连子端着早饭送入院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主子已经不见了人影,只有桌案上还摊着一副少女采茶图,只是墨迹被染坏了一半,倒不影响观看。
*
卷宗前段日子也托人搬到了茶山,冯桥桥那女人是个莫名其妙的,即便做了城主,也说不到县衙去,嫌他用过的地方不好。
一月时间,除了龙战和冯桥桥成婚那次,他没上过茶山,即便别人不知道他和冯巧巧闹了什么矛盾,但大多也是有人猜了出来的,这上山的路,就引起了无数莫测的目光。
西京只做不知,骑马一会儿,就转到了冯家门口。
门庭扫的干干净净,他翻身下马,动作之间,红衣妖娆,风华不减,上前进门。
冯巧巧帮着大姐拾掇那些花草,系着围裙,见门口有人影闪过,随口道:“林仲,你要的书册,我大姐帮你准备好了,就在厅里,你自己进去拿吧,我手头还有点事情要做。”
林仲?
谁?
西京微微挑眉,淡淡道:“看来一个月不见,你似乎日子过的不错。”
冯巧巧背脊一僵,起身看他一会儿,淡淡道:“你看起来瘦了很多,似乎过的不怎么样。”
“没有娘子为我做饭,我食不下咽,自然瘦了不少。”
“是吗?”冯巧巧挑眉,冷若冰霜的道:“想嫁给你的女人很多,随便招个手,你就有娘子了。”
“你要去做什么?”
西京一怔,见冯巧巧从他面前走过,抬脚一跨挡住了她的步子。
冯巧巧手中端着簸箕,后退了一步:“我是农家女子,做什么也不好跟西京公子说,只怕说了您也听不懂,还是别靠的太近,您千金贵体,要是受了伤就不好了。”
说着,错过西京面前,端着簸箕把那些杂草端了出去。
西京没想到她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冯巧巧端着簸箕又回了院子,放在该放的位置上,然后就着围裙拍了拍手上的土,蹲子继续打理花草。
西京想了一会儿,缓慢的走进院内,蹲在了她身旁:“这是什么草?”
沉默。
“这些花草都很少见,你经常照顾这些东西吗?以前还不知道你喜欢这个……”
“这些都是我姐姐种的东西,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你想知道的话,就去山上找我姐姐问吧。”
冯巧巧说罢,站起身来:“我很忙,没时间陪你赏花看景,帮你找人带你去看吧。”
西京眉稍一挑,上前握住她的手:“不急,我不是来赏花看景的。”
“放手!”冯巧巧低呵一声,立即冲着他的肩头击了一掌,下手是毫不容情,西京猝不及防,竟然倒退了两步。
西京显然意外,看着自己被打中的肩膀,想要再次装作很难受骗她过来,但是看到她冷漠的表情,立刻打消了。
冯巧巧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要做什么随便吧。”说完,转身进了屋。
西京若有所思的站在院内,隔了一会儿,上前敲了敲门,也不等冯巧巧应,直接进门。
“你……”
才一开口,冯巧巧抱起桌上的一大摞书,错过他的身子往门外去了。
西京再次被无视,伸出去的手僵在当场,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放下伸着的手臂,转身,却见那孔雀蓝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
他不由想起她方才的话语,林仲是谁?
可是他已经没时间想这些东西了,今天冯巧巧的反应太过出乎意料,他曾想过她的无数反应:或者用泪意连连的眼眸挂满伤痛的看他,或者直接转身走开不愿意看他,却没想到她恢复成了原来他们那种相处模式,或者说,比原来更为冷漠疏离。
如果她伤心生气,至少证明还在乎,如今是什么意思?
也许,他需要好好想想。
于是,午后,他骑马回了家,连子见他回来,连忙上前:“少爷,你去哪了?我们都收拾好了要回京城了,您怎么就忽然不见人了呢?”
西京嗯了一声,翻身下马进屋,却见阮夫人坐在大厅内,认真的翻看着仆役名册。
“大美人。”西京随口一唤。
阮夫人头也未抬的道:“去茶山了?怎么,媳妇找回来了吗?”
西京一顿,淡淡道:“你们回吧,本公子不走了。”
连子顿时瞪眼:“少爷你去找少夫人了?”
西京道:“不错,可惜人家不领我的情,好歹一夜夫妻百夜恩,从来只有本公子不理人,还没见过不理我的……”
阮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迟早有一天载了跟头。”或者现在已经载了跟头了还死不承认。
“载了跟头不是大美人最想看到的结果吗?”
阮夫人没好气的道:“栽了跟头是好,栽了跟头也免得其他闺女被你祸害,你怎么没早些栽跟头?”
西京不以为意的笑笑,手中扇子摇啊摇:“胡说……美人太多,都是她们祸害本公子,害的现在大家都认为我浪荡不堪,我不排斥人家说我风流倜傥,但浪荡这个词,着实不好听,行了,还没吃饭呢,不和你们废话,反正我是不走了。”
说罢,转身离去,丫鬟们立刻去准备食物,阮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个鬼点子一身的小子,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饭后沐浴。
西京懒懒的躺在软榻上,连子伺候在侧:“少爷,你怎么还不去找少夫人?”
“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连子好奇,什么事情能难倒他聪明的公子呢?“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在想,怎么让少夫人回来吧?”
西京不可置否,高深莫测的把玩着扇子。
连子径自道:“我娘说过,喜欢他就缠着他,一直缠着他他总会看得到你的好的,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如果公子对少夫人好,少夫人肯定也会对公子好啊……”
西京挑了挑眉,依旧没接话。
连子自觉失言,自家公子向来都是女人主动送上门讨好他,让他去讨好别人的可能性比较小,不过他也记得冯姑娘曾经说过他家公子这么一句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也许他现在可以告诉公子?
呃……虽然公子是有些可恶,也有点……不要脸,但是要是真的说出来,只怕他后果堪虞……
“连子,去把少夫人留在家里的东西收一收,晚上我去看她,顺便把东西送回去。”
连子大惊失色:“公子,你不请夫人回来也就罢了,还要把她的东西全部送走?”
西京却道:“去吧。”
“……是。”
算了,主子的决定他无从置喙,这么想着,连子垂头丧气的去找双喜收拾去了。
夜晚,月淡星疏。
茶山上亮起了百家灯火,冯巧巧坐在院内石桌边,认真的默字,她虽然以前也是认得字的,不过也是跟着冯桥桥学了一些,认的不全,现在冯桥桥整日都在山上,最近又怀孕了,那个所谓的城主,说来是个麻烦事儿,所以,管制茶山和引导大家一起采茶致富这件事情,基本就落在了冯巧巧的头上,虽然,她也……
她的手按在了小月复处,眸中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冯姑娘不舒服?”林仲轻声问道。
“没有。”冯巧巧回过神来,道:“你看看吧,我写的怎么样?”说着,把写好了的一张纸递了过去给林仲。
林仲礼貌的接过细看了会儿,笑道:“冯姑娘很聪明,下笔有力,字形很漂亮,学的也很快。”
“不让你笑话就是了,我这么大人了,才学习认字,说起来是有些丢人的。”
林仲摇了摇头:“俗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其实什么时候开始认字学习并不重要,只要认真尽力了就是好的。”
冯巧巧笑道:“说的也是,以前没这个条件,现在正好有了机会,多学点,就是得麻烦林夫子专门教我这么大的一个学生,有点不好意思。”
“哪里,冯姑娘豁达直爽,能和冯姑娘一起习文识字,是我的荣幸——”话没说完,忽然门口传来一道男音。
“的确是荣幸。”
两人未动,冯巧巧微微蹙眉,然后恢复正常。
林仲起身,行了一礼,他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的。
“西京公子。”
“嗯。”西京随意的点头,摇着扇子走上前来,道:“我家娘子聪慧漂亮,能教她识字,的确该是荣幸。”
林仲微怔,看了看西京,又看了看冯巧巧,一抹了然滑过眼底,“西京公子才满天下,自然不是林某可以比拟的,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
冯巧巧站起身来,“林夫子——”
林仲已经错步走开,西京微微一笑,上前两步挡住了他的背影,道:“娘子想学什么,我教你?”
冯巧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用了,小小采茶女,又怎么能劳烦西京公子专门教我?时间不早了,公子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等等!”在她企图转身离开的瞬间,西京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次下了巧劲,冯巧巧挣了好几次,都无法挣月兑。
“放手——”
西京不单不放,还顺手一扯,把她扯到了近前,拿起那张她写字的纸,淡淡道:“娘子……写的不错。”
“别再叫我娘子。”
西京眉毛一掀,“抱歉,我叫顺口了。”
冯巧巧大怒。
看到连子怀里的东西,她猜测西京是来送还她的东西,到了这一刻已经彻底对他死心,没想到他死性不改,还在耍弄她。
西京却视而不见,反倒叹了口气:“真的很顺口,不想改了。”低头凑近他的脸侧,嗅了嗅。
“你……你不要脸!”连子暗暗捂住了自己的嘴……
冯巧巧一掌折向了西京握住她的手臂,西京手中折扇一勾一折,将她转了个圈,彻底转到了自己怀中,情况就和两人那次在青楼门口一样。
“说自己的夫君不要脸,这可不好。”他口气含笑,说的亦真亦假。
不过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冯巧巧也一点不想理会他,“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放手,这是我家。”
西京轻轻蹙眉:“是你先对我动手,我只是顺着你的思路配合你的行动,怎么又叫我放手。”
“油嘴滑舌,我不想和你废话,我和你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做你的四方公子,我采我的茶,我们互不相干。”
“你又说错了,四方公子有什么好做的?况且你现在可快成茶山城主了,这个位子比四方公子好多了,我自然要跟在你身边沾你的光了。”
“你——”她自然是没有西京的能说会道,油嘴滑舌,道理说不过他,立刻胡乱扭动了起来。
“你喜欢怎么是你的事情,别来招惹我!”
西京摇头道:“你早上说过,我想做什么随便我,我现在正在随便。”说着低头再次嗅了嗅她发间清香,似乎觉得一直悬着的失落淡了不少,也从她稍稍发红的耳后,看出些许端倪。
冯巧巧不动了,闭了闭眼,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也跑不过他,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这一刻她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和他的差距不是一心半点,而他当时回答的那一个是字,也彻底的寒透了她的心。
他和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来陪娘子,不想怎么样。”
冯巧巧吸了口气,平平的道:“以你的名声才气,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就有什么样的女子,何必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们不合适,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也不是在故意做戏,你曾经说过,对你来说我只是个新鲜货色,婚也成了,你也得到了,现在也已经不新鲜了,你就放过我吧。”
西京直起身子,璀璨双眸看着她:“我觉得还是很新鲜,怎么办?”
冯巧巧平静的看着他,一字字道:“可是西京公子对我来说不新鲜了。”她是真的觉得配不起他,也是真的想放手,那些欺骗和装模作样,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连最起码的自尊都没有了。
西京蓦地身子一僵,顷刻间恢复了正常,淡淡道:“是吗?夫妻如老酒,年成越长就越醇美,不新鲜也是好的。”
“我跟你早就不是夫妻了!”
“你是我三媒六证娶的娘子,怎么就不是夫妻了?”
她本想说大姐早已经写了休书给他,胆带妹休夫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儿,她不单说不出口,也无法认同,只是决计不想和他有交集。
“那我自请下堂,你休了我,我们自然不是夫妻!”
西京高深莫测的笑了:“这件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巧巧?”
正在这时,白氏听到院内吵嚷,出现在了门口:“不是和林夫子在——西京公子?”
“岳母大人,娘子身子不舒服,我扶着她。”未等白氏开头,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清楚了,手也放松了些许。
白氏自然不是傻子,这一个月来女儿的冷漠淡定和西京的无影无踪,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当初如果立场坚定一点,也不会弄成现在这幅样子,西京这浪荡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收敛的了?又怎么可能是女儿的良配呢?不过也是江湖术士胡言乱语罢了。
“我没事。”
冯巧巧道,顺手一把推开他,几步走到了母亲身边,“娘,吵着你了,林夫子有事离开了,您回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白氏看了西京一眼,转头对女儿道:“认字也别不顾着自个儿的身子,这么晚了,外面凉,你早些歇息,知道了吗?”
冯巧巧慎重的点头。
白氏又对西京道:“西京公子,听说阮家要回京城了?那段日子谢谢你对我女儿的照顾,希望你们一路顺风。”
西京笑道:“岳母大人说笑了,母亲是要回去,不过我是不回去的,回去了也没什么大事儿,所以留在茶山陪娘子。”
白氏温柔的视线,从西京转到女儿身上,又掠向女儿月复部,认真的道:“你不想走?”
西京却没说话,只是笑容淡淡的看着白氏。
好一会儿之后,白氏点了点头:“晚了,你们都休息吧。”
话落,回屋去了。
西京不等冯巧巧反应,自动转向了原来他住过的客房,在遭到冯巧巧驱赶的时候,淡淡道:“其实我不喜欢住这里,我喜欢和你住一起。”
冯巧巧立刻闭嘴,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
然后,第二天。
教她认字的林夫子不知为何没有来了,而书房之中的人换成了西京,他依旧神色清淡,照着一个绣本仔细的画着图。
她懒得搭理他,想着等他无聊的时候,总会走了吧?这一天,她默默的写字看书一天,偶尔会觉得书房内的那个影子很碍眼,也只是偶尔而已。
第三天。
她依旧认真看书写字,茶田的事情有爹爹和冯远处理,她倒是帮大姐处理起了所谓城主该管的事儿,但是卷宗她不会看,甚至很多专用词汇都十分艰涩,她不懂。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无视她的闪避和瞪视,径自一一指正,并详细的教她看卷宗的方法。
她不领他的情,以为他以前定然是从不仔细看这些东西的,没想到对这些卷宗倒是别有一番心得,但云泥之别,她还是不想理他。
第四天。
她去了山上看大姐,回来的时候,连子在书房外伺候着,她进门,看到他坐在桌案前支着额头假寐,这时候她才发现,她前几天一直看到的他照着绣本绘图,原来就是她那段日子忘记拿回来的,大姐送给她的图……
她觉得很丢脸,抱着那些卷宗回了自个儿的屋子,再也没去书房。
第五天。
她早上去看弟弟在学堂上课,他出乎意料的起很早,然后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等在门口,硬是握着她的手不松口,从头到尾,搞的大家都在看她们,她甩不月兑,也打不过他,给了他一阵冷脸之后,回了自己的屋子写字看书。
本以为不理他就没事,他却在晚饭之后翻窗进了她屋子,还说是跟她以前学的,理直气壮的点了她的穴道强迫她陪睡,自此,死皮赖脸的缠着她。
她无视他,他无所谓。
她看书写字,他就研磨画画。
她出门,他要跟。
她睡觉,他还跟。
家人对他的死皮赖脸似乎也比较无奈,只有冯海给了好几天的冷眼,白氏却是淡定了。
一个月后,她的肚子渐渐凸了起来,她知道瞒不住他,总是躲着闪着,没想到每次都被他逮个正着。
他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进了她的屋子,阮夫人似乎也没回京城,倒是江岁宁走了,留了江岁安在茶山,冯英英也很高兴,除了每天打架练武之外,倒是也和林夫子开始认字了……
“娘子,在想什么?”
刚入夜,西京照例翻窗而入,冯巧巧哼了一声,没看他,翻身上床睡觉。
“在想我?”西京挑眉道,风华绝代的姿态不改,摇着扇子到了床边坐下,伸手覆上了她的小月复,道:“又一个月了……”
啪!
冯巧巧拍掉了他的手,拉过被子盖好,懒得理他,躲不过,她便不理会,看他还能怎么样。
身后没了声音。
按照以前的习惯,这个男人该是会翻身上榻,然后不理会她的意愿,强制搂着她入睡。
当然,刚开始几天他是直接点血制住她的。
他在想什么?
想他画的那些图,还是想某个别处的美人,或者想京城的富贵荣华,灯红酒绿,还是在想什么别的法子来捉弄她?
寂静。
好一大阵,都没声响。
冯巧巧蹙眉,难道他累了?
她想了想,看在他这段日子跟前跟后,死皮赖脸帮她看卷宗的份上……她往床内侧躺了躺,让出了位置。
可是等了半晌,还是没感觉到身后有人躺下。
其实她也很矛盾。
记得上次去山上找过大姐,大姐说过,问你自己的心,问心?她也不懂要怎么办,赶他走?能赶得走吗?她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什么情况,只是无视了一段日子之后,似乎也懒得再去跟他斗气找麻烦,只要他不要随时随地的捉弄她。
“你……”她翻身坐起,视线平平的看向靠着床柱的男人,却发觉他脸色有些发白,额头冒着虚汗,柳眉微微皱起,“你生病了?”
他笑了笑,“是啊,你的态度,就让我生病。”
“你——”
她面色微变,怒道:“随便你。”
练武之人身强体壮,他自然是在耍她,于是,她气过了头,一觉到天明。
清晨的空气很好,已经到了深秋入冬的时节。
她翻身坐了起来,视线一转,却看到男人靠在床柱上,脸色比昨晚还要白,额头的虚汗还要多。
“西京公子?”
他没回答。
她想了想,估模着这个家伙肯定又耍什么心眼,当即拉起被子下床,可靠在床柱上的男人却完全没有反应。
她皱眉,推了他一把,“累就睡——”话没说完,床柱靠着的男人忽然往床下倒去。
她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这时候才发现,他全身烫的厉害,真的病了!居然还在拿这事儿耍弄她!
“你……你生病了你自己不知道吗?”她手忙脚乱的把他的身子搬到了床上,扯过被子盖好,又从橱柜里找了锦被,盖在他身上,想着立刻出去找姐夫来帮他看看。
虚弱的躺着的男人,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去哪?”
“找大夫,你放手!”
他自然不放,手下使力,把她扯了回去,:“你在关心我。”他用的是肯定句。
她闭了闭眼,一字字道:“是谁我都关心,并不是因为病的人是你。”
“是啊,我知道是,是谁你都会关心,并不是因为这个人是我。”他虚弱的笑着,猛然让她想到了自己曾经见过他口吐鲜血,比这个更虚弱的时候,虽然那时候他骗了她,但此时心中还是一紧,坐上床边,道:“你放手,我去给你找大夫。”她很清楚这个人死缠烂打的功夫有多厉害,也很清楚他到底有多执着,说不放手就不放手。
“没事,这点小病,睡睡就好了。”
冯巧巧瞪着他,想起最近天气渐渐转冷,可他依旧还是那副衣装,很少变换,大前天就吃的很少,前天开始面色有些不好看,最近也瘦了好多——
她居然在无聊的观察他?
她连忙收敛自己的思绪,道:“你想怎么都随便你,放手吧,我要出去了。”
“不行,今天我起不了床,你也不能出去。”
什么歪理?
“我有事,必须出去。”
他叹了口气,然后撩起被子,打算起身,她连忙按住他的动作:“你又要干嘛?”
“你要出去,我自然跟着你去。”
她一阵无语,瞪了他好一会儿,最终别过脸去,“你睡吧,我不出去了。”难道出去让他的病更厉害吗?
他笑了笑,伸手拢着她的头发,“我不喜欢你梳这个样子的发髻。”
她一把扯回自己的头发,她梳什么发髻,还碍着他了?
“一个月了,你对我还是这么冷冰冰的,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别人不伤你的心,我从没拦着你过。”
西京笑意不减,“可我就爱跟着你,没办法,谁教你一直让我这么新鲜呢?”
冯巧巧大怒,现在他还在说新鲜的事儿?立即转头:“我冷冰冰?你怎么不想想你做了什么事儿?我凭什么不能对你冷冰冰?我向来就是这么冷冰冰的!”
“生气,对孩子不好。”
她被堵,扯过被子盖道他的脖子处,“我不想和你多话,你要睡就睡,不睡就闭嘴。”
“我不想闭嘴。”
“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吗?以前就冷嘲热讽,现在还要找我的不自在?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是因为我不理会你,损害了你的骄傲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完全不必这样死赖在茶山,能满足你骄傲的女人在别处,我当初也被你哄的一愣一愣,泪水涟涟,你成功了,我没出息,我傻,我傻的居然信你会对我用真心,到了今天你还想怎么样?还在拿你自己的身体跟我开玩笑?我告诉你,就算你病死了我也不会心疼一下的!”
几个月来的怨怼,一股脑儿,全爆发了出来。
西京叹了一声,嘴角却挂着笑容:“这样挺好,有话就跟我说,嗯……也不用盖这么厚的被子了,就病死,看看你心疼不心疼。”
冯巧巧大怒,想起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纠结,忽然觉得不值得,她纠结来回有什么用,这个男人根本就是死性不改,到了现在还在试探刺激她。
“你除了试探和刺激风凉话,再没别的话了吗?放手!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你。”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可我想看到你啊……”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知道我的习惯不好,可是谁让你在我怀里却要喊楚心弦的名字……”
她诧异的抬头看他,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你又和战不屈大哥长大哥短,还搂搂抱抱。”
她眼睛瞪大!这绝对是没有的事儿,只有那次她昏倒,战不屈送她回家一次而已。
“你出去找我那次,我担心坏了,你才回来,我就知道,可你还和楚心弦一起来,梳着闺中女子的发髻……”
她闭了闭眼,这件事情她绝对当时没想到会引起什么别的思量。
“可你说你喜欢的是我,我又雀跃又兴奋,那一巴掌似乎也不疼了……”
她咬着唇,怀疑的瞪着他,他……以前他不会说这么多话的,病糊涂了?
“你未忘记,我未放弃,我们……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她愣住。
被子里的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他把穿着中衣的她扯上了床榻,扯进了被窝,“被子很冷,全身也很冷。”
她醒过神来,想要退出去,却被他抱紧,最后无奈的环住了他的腰,有很久,没有这样了。
“做病人真好。”他叹息了一声。
做了病人到底有什么好?只有他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