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树林伸手不见五指,啸啸寒风久不停,白雪纷飞乱人眸。爱睍莼璩
凭借记忆,君兰很快就来到了燕惊澜和铃音的小木屋内,正好,今夜他们都没有外出采药,君兰问铃音要了残神的解药。但残神的解药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调制出来,铃音从山谷一路来到华阳城,路上也采了很多草药,但始终欠缺了几味草药,铃音暂时只能调制出舒缓残神的丹药。
残神每个月都会毒发一次,现在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要毒发了,正好就春节当晚,君兰绝不能在宫宴上毒发,不然后果严重。
要了舒缓残神的解药,君兰从燕惊澜口中得知他和铃音要暂时离开华阳城,到别处寻找残神的解药。
对于此事,君兰并没有过多的询问,当初如果不是铃音对她下药,现在他们也不用这么麻烦。
别过燕惊澜和铃音后,君兰潜回了华阳城,但却没有回罗大叔家中,直接去了西楼望月找景离。
景离已经答应她,会带她进宫。
正是夜半时分,大街上寒风刺骨,空无一人。西楼望月早已打烊关门,店内小二都会休息,君兰轻易就能潜入西楼望月内,依照景离的话,来到厢房前,动作轻巧地将门推开,不留痕迹地闪身进去。
厢房内一片漆黑,只有一人的鼻息在微微地响着。根据鼻息所在,君兰来到了床边,皱了皱眉,伸手将床帘扬起,凭借微弱的光,君兰看见一人躺在床上熟睡,尽管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此人的睡姿极之悦目,双手平放在被子之上,身姿笔直,漆黑的长发如墨汁般散开,靠近一看,隐约能看见他发上的亮光,可想其柔滑程度。
视线轻轻落到他脸上,双眼轻闭,浓黑的睫毛贴合在皮肤上,他的皮肤极好,在昏暗中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莹光,让人不禁联想到外界的白雪。
他高挺的鼻梁好比天边的连绵群山,勾勒出几笔巍峨气势,红梅般的双唇抿住,饱满丰盈,触动人心。再靠近,他鼻间呼出的热气拂拭在脸上,好熟悉的感觉。
脑海中扶起残缺的画面,君兰微痛地蹙起眉,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木床内,面对面地看着景离的睡颜,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掌之距,能轻松地感觉到对方的比方。
“嗯?”景离被惊动,不悦地皱了皱眉,艰难地睁开眼眸,一张放大版、黑漆漆的脸霸占视野,吓得景离整个人弹起来,幸好君兰迅速挺直腰身,才没有被景离撞中。
“你是,”话音顿住,景离看清了来人,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怎么是你?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我们不是说好明日一早才出发的吗?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随便闯进男人的房中?”
猛地,景离想到了重点。
他是答应了会带君兰进宫,因为他觉得这个女人很有可疑,带她进宫,或许能解开他心中的疑惑。但当时,他们在客栈内浪费了许多时间,宫中如今满是诸国使臣,就算景离性格如何,他始终是秦国的王爷,总不能在入夜后忽然进宫,这于理不合。不想别使臣捉住把柄,景离只好让君兰明天一早来找他,到时候他再带她进宫。
没想到她这么心急,半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了景离一大跳。
景离虽然会武功,但比不上君兰,自然不能发现她的气息,如果不是君兰慌了神,乱了气息,景离现在恐怕还在睡觉。
“现在不能进宫?”君兰站起身,昏暗笼罩在她身上,看不清表情,但可以听得出她的不悦。
景离气败道,“夜半时分就算是景陵也不能随便离开王宫,现在宫门内外守卫森严,我们怎么进去?所以我才叫你明日一早再来找我,你半夜忽然出现,差点吓死我了!”
君兰顿了顿,“那好,我明日一早再来找你。”说罢,君兰转身就走。
景离愣了愣,连忙下床追上君兰,也不管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你这么焦急进宫,恐怕并不是只为了要摆月兑大皇兄的束缚吧。”
君兰皱眉看着景离的脸,身上扩散出淡淡的寒气。
她不能直接说明自己进宫是为了要见秦王,她目前还不能轻易相信景离,毕竟景离很有可能是秦王那边的人,君兰也不能确认自己和秦王是认识的。一旦事情并非和她想象中一样,她和秦王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仅凭她刺客的身份,秦王都不会放过她,秦宫内有上万士兵,君兰难以对抗。
尽然不能如实说出实情,君兰就和景离说,晋怀王有心利用她对付秦王,无论事情是否成功,晋怀王都会杀掉她,永除后患。君兰不想受制于晋怀王,所以就想进宫察看,她要亲自将晋怀王的事情告诉秦王。出乎意料,君兰原以为景离不会轻易答应她,结果,景离没有过多的询问,主动说带她进宫。
景离的武功不及她,君兰也不担心他会害自己。若然景离有所谋划,君兰就直接杀掉他。
“地图就在大皇兄手中,只要我将这件事告知书大人,让书大人带人带大皇兄府中搜查,只要找出地图,同样能治大皇兄的罪,你没必要亲自进宫,如果景陵不相信你,你应该想到自己的下场。”景离眼中染上冷光,微眯的眼眸勾勒出凌厉。
抿了抿唇,君兰的语气更加森寒,“此事你无需过问,我自有打算。以晋怀王的为人,地图一事,他绝不会轻易告知旁人,恐怕,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晋怀王那边的人,还有我。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晋怀王马上就能想到是我出卖了他。晋怀王表面仁厚,内心狠辣,我在前来的路上被晋怀王的人追踪,外面已经不安全,我只能到这里暂避。”
昏暗中看不清君兰的脸,却显得她眼中寒光更加骇人,如同蛰伏在暗处的野兽,嗜血、残杀!让人心惊。
闻言,景离大惊。君兰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没想到,大皇兄的人居然能将她逼得走投无路,看来大皇兄也下了不少功夫啊!
“既然是这样,你就在客栈中休息一晚。西楼望月在城中名气极高,大皇兄最在意自己在百姓眼中的地位,他决不会派人搜查西楼望月,明日一早,我就带你进宫!”
利光划过,景离交代一番,君兰离开了他的房间,随便在他的房间附近找了一间厢房休息。
次日一早,西楼望月就忙碌起来,前来领取免费早点的百姓们在西楼望月门前排了长龙,热闹的交谈声远远就听见。
君兰简单地吃过早点后,跟随景离从后门乘马车离开,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宫门,守门的士兵见是景离的马车,只是简单地上前检查一番,并没有过多的询问。
所有王爷中,要数十四王爷最忙碌,经常在宫内宫外进出,守门士兵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当看见马车中多了一人时,守门的将领不禁提起了戒心。
“王爷,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春节将至,诸国使臣纷纷抵达华阳城,现今都在宫中休息,陛下有令,一律不许外人进宫!”
“她是我在宫外买的婢女,陛下若是问起,我自会向陛下交代。”景离沉稳地回话。
听得此言,守门的将领愣了愣,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放行了。
马车缓缓往前,车厢内微微颠簸着。
“你不要介意,临近春节,宫中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宫,如果我不这样说,士兵一定不会让你进宫的。”车厢内的气氛略显沉寂,景离瞟了君兰一眼,解释道。
景离的马车很大,很豪华,约模车厢内可以同时容下四、五人。君兰坐在考窗户的位置,寒风不时掠进来,让人不悦地皱起眉。
君兰没有理会景离的话,依旧闭目养神着,平庸的脸绷紧,身姿如同沉山般威压,压逼人心。
听君兰没有回话,景离沉默了一阵,眼眸闪过不明的眸光。“正如你所说,就算你不答应大皇兄,大皇兄依旧会寻找其他杀手来代替你,所以,你要答应大皇兄,让大皇兄放下戒心。”
君兰闭目,没有反应。
景离收回视线,又道,“外族的地图,的确不止大皇兄手中的那一卷,但送往秦国的确实只有那一卷。届时你就按照大皇兄的吩咐,在宫宴上捧着地图出现,将地图呈给景陵,大皇兄看见这一幕,自然会放下戒心,你假意刺杀成功,大皇兄定会趁机行动,余下的事,景陵自然会处理好。”
“不过,你刺杀成功之后,大皇兄一定会派人在宫中伏击你,所以你必须要了解宫中的地形,以便藏身,躲避开大皇兄的追杀。你是唯一一个知道大皇兄计划的人,大皇兄在大臣和百姓之中的声望极高,如果景陵无故杀掉他,一定会引起民愤。所以,你一定要保护自己。”说到这里,景离耸了耸肩,望向君兰的眼神却是严重。
景离虽然已经决定了不管宫中这些事情,但,如果让晋怀王坐得王位,晋怀王一定会想办除掉他。景离之前就知道晋怀王的性格和先皇最相似,同样不喜欢在自己的地盘里出现一个能威胁自己的人。
林岚不仅是城中富商,腰缠万贯,在百姓之中的声望极高,一句话就能煽动城中百姓。晋怀王很不喜欢这样的人存在,而景离现在则帮着林岚作担保,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和林岚是同一阵线的人,一旦晋怀王成功夺位,他一定会除掉自己。
这件事,景离不得不帮。
君兰听着景离的话,双眼始终轻闭,感受着马车的颠簸,随着走进王宫内,身体越发绷紧,脑海中不停地想起燕惊澜当日和自己所说的话。
燕惊澜说她就是君兰,在王宫中陪着景陵生活了许多年。也就是说,她相当熟悉王宫。
昨晚已经服下了从铃音那里得到了药,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状况。残神的毒虽然就在她身体中,但平时难以察觉,只有到了毒发之时,脑袋才会剧痛无比,神志难以控制,心中叫嚣着要挥剑杀人。
根据铃音所说,残神的解药相当复杂,目前,她只调制出舒缓残神的药,能将这个月的毒发压下来。她和燕惊澜会尽量赶在下次毒发的时候回来。残神这种毒非常诡异,毒发次数多了,就会影响中毒者的心智,到时就算服用了解药也没有用,所以,铃音他们一定要及时赶回来。
“王爷。”
马车停下,外面的马夫叫了一声。
“到了,宫中不许马车进出,到了正阳门后就得下马车。”景离和君兰解释一句,率先起身离开车厢,君兰随后。
刚钻出车厢,一抬首,一眼便看见了宫道尽头的雄伟宫殿,赤金色的瓦顶在雪白的清洗下光洁如新,明耀的阳光从上空照射而下,赤金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炫目的金光,如万丈金光直入眼眸,卷起心中震撼感。
雄伟的宫殿建于数级石梯之上,如君王盘坐在王位上,轻描淡写地睥睨天下。
“那边时正宗宫,君王上朝议事之地。”
景离跳下马车,回首却见君兰直直地望着正宗宫,表情微僵住,双瞳微缩。景离眼中闪过异光,轻轻地朝君兰解释道。
“宗正宫?”脑袋骤然一阵,君兰皱眉回神,收回视线,该而环视四周。
宗正宫作为君王上朝议事的重点,自然大气威严,所处的地方也是与众不同。越过重重宫门,第一眼就能看见宗正宫,宗正宫前方是一片大空地,地面上铺有厚实的青灰色砖石,在雨水中冲刷下,石砖表面布满了浅浅的痕迹,透出古朴苍严的气势。
放眼望去,只能在天边隐约看见一道红色的宫墙,可想宗正宫所处的位置有多么的空旷,只有一间雄伟的宫殿立于此处,确实大气!
“当年圣僧进宫,就是穿过三重宫门,步行至宗正宫之前,当时先皇,众大臣,还有我诸位皇兄皇姐都亲自等候圣僧。圣僧说他当时正好游历至秦国境外,顺道进宫探望七皇兄,就是如今的秦王景陵,还有他唯一的弟子秦君兰。”
说到这里,景离侧首打量君兰,果然看见她眸光一跃,猛地扭头盯住自己,眼中浮现出惊讶。
“秦君兰真的在王宫内居住过?”
景离皱眉,却是点了点头,又回忆道,“还记得圣僧过来的那天,宫中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就连父王也不知道,我们几个兄弟还在校场那边闹事。当时的情况,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景陵和二皇姐起了冲突,太子皇兄趁机找景陵麻烦,要景陵和他比试,但太子皇兄根本就打不赢景陵,所以太子皇兄就让士兵们手持十八种兵器,逐一和景陵对打。”
“情况是怎么样,我也不清楚,等我和小兔赶过去的时候,景陵正好被士兵打倒在地上,身上好不狼狈,但太子皇兄没有放过景陵,口口声声地要景陵继续和士兵对打,不然便杀了秦君兰。”
景离瞟向君兰,只见她绷紧了脸,眸光深邃,似烈火在汹汹燃烧。隐约地,景离听见了她握拳的声音。心中疑惑加深,景离继续道。
“景陵当时并没有选择的权力,二皇姐和太子皇兄深得父王、母后的宠爱,而景陵在宫外居住十年之久,宫中大部分人早已将他遗忘掉,论权势地位,景陵根本比不上太子皇兄,再者,太子皇兄拿小兔的性命威胁景陵,景陵只得顺从太子皇兄的话,只要太子皇兄不愿收手,哪怕是死,景陵也只能死在士兵的十八种武器之下。”
握紧手,君兰咬牙听着景离的话,心中似有一团烈火在肆虐,凶狠地撕扯着自己的神经。耳边,景离的声音渐渐远处,脑海中却能听出地显示出当时的画面。
景陵被太子威逼,单人应对手持兵器的士兵,唇角破裂流出了鲜血,身姿狼狈地从地上摇曳而起,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相当吃力。
太子在操场外看着,见景陵如此狼狈,太子等人笑得越发猖狂肆意,完全没有将景陵当成是人来看,不过是他们手中一个玩物,随意玩弄,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一点尊严都没有!
“……若非尉迟大将军及时出现,太子皇兄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景陵和小兔,太子一向被父王和母后宠惯了,容不得别人说自己半句不是,小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骂他,太子肯定会记住这个仇。”
君兰死死地握紧双拳,艰难地控制住情绪,不想被情绪所控制,耳边,又响起了景离的声音。
“圣僧突然到访,似乎一早就知道了校长一事,还让父王不要插手这件事,其实现在一想,父王当时恐怕不会惩罚景陵他们。父王有心将太子宠爱得昏庸无道,横行霸道,为的就是让太子欺压一众兄弟,父王忌惮六皇兄天命帝星的命格,只好借太子之手来对付六皇兄,景陵是六皇兄的双生弟弟,父王一定会帮着景陵,届时,太子就会越发憎恨景陵和六皇兄,虽然太子没有什么大才,但他太子的身份比皇子的身份要高,要压制住景陵和六皇兄并非难事。”
“正好当时圣僧插手这件事,父王才顺势而下,当时我还觉得父王一定会惩罚景陵,毕竟父王这么宠爱太子皇兄,原来啊,一切都是假象,父王从一开始就在计算谋划,在父王眼中只有他的王位。”景离仰首一笑,唇角噙着无尽的讽刺和悲凉,阳光落入他眼底,消失不见。
书中向来都有记载关于宫廷争斗的事,可从古至今,都是兄弟手足之间的争斗,从没发生过父王为保皇位,算计自己妻儿的事情。人终究会老死,父王难道不明白这点吗,就算他现在能守住自己的王位,等到他死后,他的江山又要由谁来接手?他的所有儿子都已经被他逼死了,没有继位者,王位只能落入外姓人手中。
父王啊,父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不明白。
“不说此事了,我带你在宫中看看,宫宴之后你就藏身在宫中,别让大皇兄找到你,如今只有你能指证大皇兄和义军联手。”景离望向君兰,眼中染上严重,方才的悲凉已然消失不见,隐藏得极好。
言罢,景离迈步往一旁走去,君兰迟缓了一下,跟在他后面,目光不禁放在高大宫门上,想象着一身雪白的圣僧徒步走过宫门,来到宗正宫前。
“圣僧为何进宫?”不经意间,君兰问了出声。
景离回眸看了她一眼,眸色微变,“我也不知道,当时圣僧忽然进宫,事情并没有通知任何人,他似乎知道了校场内的事情,景陵和太子皇兄发生了争吵。太子皇兄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母后是赵国的公主,就算父王无心惩罚景陵,母后也不会轻易罢休的,若说圣僧当时没有出现,母后定会出面和父王商谈此事,不过母后手段极高,她不会直接让父王惩罚景陵,就不知道母后会怎么对付景陵。”
“安怡夫人,亦就是当今的容德太后,她深受父王宠爱,又是六皇兄的生母,轮身份可能比不上母后一国王后,赵国公主尊贵,但在宫中地位远胜与母后,母后身为王后,自然无法容忍这点,难得有机会,母后自然会出手对付容德太后。”
“容德太后?”眼中刺过一道凌厉,君兰的语气瞬间冷下,“我听闻,容德太后当年为保亲儿,置秦王于不顾,任凭秦王被百官指责不过百姓生死,强行出兵。容德太后如此无情,当年又岂会理会秦王生死?”
容德太后的事,是晋怀王亲口告诉君兰的,晋怀王也是朝中一员,是秦王的兄弟,也有参与到当年的夺位之争,晋怀王没必要欺骗自己。但君兰信不过晋怀王,所以当时才没有过多地询问晋怀王。
景离意外扬眉,好奇地打量君兰绷紧的脸,心中划过一道异样,“原来你也听闻了当年的事啊?没错,当年安怡夫人的确没有帮过景陵,因为只有这个办法。”
君兰猛地扭头,眼中涌出怒意,不明白景离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你不清楚当年的事,宫中争斗远飞表面看见的这么简单,内里有太多理不清的事。”景离叹息一声,实在是厌恶了宫廷的生活,他本来就喜欢自由,出生在皇宫中注定是他此生最大的折磨。
当年,景陵强行攻打六国,下场就是导致秦国的百姓苦不堪言,几乎连吃的粮食都没有了。等到景陵战胜回国,一众大臣马上联名弹劾景陵,指责他不顾百姓生死,不让他登基。
安怡夫人当时不帮景陵是因为安怡夫人是外族人,如果她插手这件事,那些有意不让景陵登基的人就会指责景陵借着安怡夫人的身份和外族人联手,无中生有地说景陵一早就有叛变之心,再加上当时大皇子他们又在旁边从中作梗,即便景陵没有这份心思,他们也能说景陵有!
当时先皇没有死,景陵就和外族联手,这是死罪一条!所以,安怡夫人不能管景陵,故意和景陵扯远关系,让大臣以为安怡夫人也无法原谅景陵的所作所为,这才逼得景陵大怒,动手杀了数个大臣。
“容德太后当时故意和景陵疏远关系,让朝中大臣以为景陵是因为容德太后不念亲子之情,一怒之下才斩杀数个大臣,不然,就算景陵有平定六国的战绩在身,他肆意斩杀朝臣,朝中大臣定然不会再奉他为王。也正因如此,景陵压制住大皇兄等人的党羽,得以登基。”
景离一叹,脸上倦意浓浓,“当时我也不明白容德太后的意思,后来想了许久才明白,大皇兄岂会轻易将王位让给别人,景陵要压制大皇兄就必须采取极端的手法,直接杀掉大皇兄的党羽就是一个不错的做法。容德太后甘愿背负无情之名,为景陵创造机会,其实,容德太后比先皇更为聪明,只是容德太后一心只为先皇,明知先皇心中有所谋划,容德太后依旧选择相信先皇,就连当初先皇要送走景陵,容德太后也帮着先皇,让所有都以为是容德太后要将景陵送走。”
“你说什么?”君兰皱眉盯住景离,眼神深邃复杂。
景离的意思是当年要送走景陵的人是先皇?而他娘亲因为深爱先皇,所以任由景陵被送走,她还帮先皇将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关于景陵的事,君兰在去仙临寺的时候,就从卫龙等人口中听说过。
“嗯。”景离点了点头,“这件事是容德太后身旁的宫女告诉景陵的,她可能是怕景陵会迁怒于容德太后,将她也一道杀掉吧。”
当年,景陵杀掉数个大臣之后,宫中人心惶惶,整日担心景陵下一个会否杀掉自己,首当其冲的就是安怡夫人宫中的人。毕竟,安怡夫人当初没有帮助过景陵,不念亲子之情,如今景陵当权了,自然要找旧人算账。
安怡夫人不念亲情,景陵也没必要顾虑她。
安怡夫人身旁的贴身宫女担心景陵会处死安怡夫人,就去求景陵,将当年的事全部告知景陵。
“景陵当时听了有什么反应?”君兰张口道,眼神严厉。
景离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不知道,不过数天之后,安怡夫人就主动提出要去湘国,景陵答应了,让六皇兄和安怡夫人一起请往湘国,永世不得返回华阳城。”
听着,君兰皱紧了眉,并没有质疑景陵的做法。
景陵当时已经是秦国大王,一国之君,若是真的杀了安怡夫人,只怕天下百姓会反抗他。将安怡夫人送走,或者是最好的做法。
景离带着君兰走进花园,不时和她讲解一下花园内的地形结构,偶然也会提到他们小时候在花园中玩闹时的事情,景离口中说得最多的就是“小兔”这个名字。
走过花园,景离带着君兰来到了举办宫宴的宫殿,要她记住附近的地形,方便行刺之后离开。他们要捉住晋怀王谋反的证据,就得做一场戏来骗晋怀王,晋怀王疑心重,只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所以,君兰到时很有可能要和秦王合作。
晋怀王看见秦王受伤之后,他才会联系义军的人,不然,晋怀王只会按兵不动。
“熙华殿一路往北就是子和宫,到时候,你躲进子和宫内便好。”景离带着君兰往北边走去。
“子和宫?”君兰皱眉,上次她就在子和宫内被秦王发现,子和宫和其他宫殿似乎不一样。
“你知道子和宫?”景离敏锐地发现到君兰的异常,语气中染上了紧张。
君兰感觉到景离的突变,戒心随即提起,眼眸微眯。“在城中听说过,似乎是宫中的禁地?”
君兰上次去子和宫的时候,是在白天,但子和宫内一个人都没有,庭园的雪地上没有鞋印,相当整洁,就连走廊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如此干净的宫殿却没有半点人息,实在是怪异。
但因为子和宫内有一棵大树,能眺望秦宫内的情况,君兰才执意闯进子和宫里的。
还记得当时秦王明明知道她就在子和宫内,却不准所有士兵跟进来,秦王走进子和宫后表情很奇怪,君兰无法忘记。离开秦宫之后,君兰从罗大叔口中听到关于子和宫的事,那里是秦宫的禁地,但具体原因,罗大叔也打听不到。
景离皱了皱眉,怀疑地收回视线,望住天边的宫殿,稍过数息,景离悠远低沉的嗓音才响起,“子和宫,在景陵没有登基之前,他一直都住在子和宫内,当年景陵从仙临寺中被接回来,先皇就将子和宫赐给他,让他和小兔一起住在子和宫里。”
小兔,景离和君兰解释过,景离口中的小兔就是秦君兰。
看来,秦君兰的确是和秦王一起在宫中生活过,燕惊澜没有欺骗自己?
“子和宫为什么会成为禁地?你口中小兔,为何我从未听过?”抿了抿,君兰问道。袖子下的双手不禁收紧,沁出了汗水。
到底是不是,自己到底是不是秦君兰?如果不是,现在的秦君兰在哪里?听景离说,秦君兰当时和秦王的关系很好,秦王登基已有一年多,后宫中却没有一个妃子,秦君兰去哪里了?
这五年间,难道没有人找过秦君兰吗?
“我不知道。”
无数个问题冲击着心神,以至于君兰在听见景离的声音是没能第一时间回过神,只能震惊地看着他。
景离轻叹一声,包含了多种情绪。“我的确不知道,先皇忽然驾崩,朝中大乱,燕军来袭,王后力保太子,大臣支持景陵出征,王后没有办法,只能将兵权交到景陵手中,小兔当时跟着景陵一起出征,五年后,景陵灭尽六国归来,小兔就已经不见了。我打听过,但没有消息,问景陵,”顿住,景离仰首望着天空。
说着说着,景离也不知道天色什么时候阴沉下来,淡薄的乌云遮挡住朝阳,压得心底沉寒。疲倦地眨眨眼,一朵白雪从阴云中随风飘下,轻巧地来到了眼前。
景离不自觉地伸手接住白雪,感受它冰冰冷冷地在手心中融化。
秦君兰就是林岚,景离不蠢,过了五年的时间,他帮林岚看住西楼望月一年多,已经看穿了这点。
小兔是怎么离开王宫,在城中发展的,景离并不清楚,但景离知道林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就像外公所说,有些人出生便是大商人,有些人就算阅尽天下书籍也难以理解何谓“商”道。
林岚在短短的数年内就能在华阳城中显露名气,景离当初还能安慰自己说,因为林岚不是皇宫中人,他能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华阳城中,随时巡视自己的产业,成绩自己要比自己好。
但,林岚就是秦君兰,秦君兰是宫女,她要出宫,比自己更难,可她却能兼顾宫中外内,数年间都没有被人发现。单论这点,景离就已经输给了秦君兰。
景离始终记得是大王亲手害死他的亲娘,事后还利用他从外公手中得到打量的金银珠宝充裕国库,景离对大王早已没有了父子之情,他要找大王报仇,首先就要建立自己的势力。景离清楚,大王一心一意要守住自己在宫中的势力,一旦宫中出现什么动静,大王都能察觉,于是景离就将视线放到宫外。
本以为凭借自己从外公的书信中学来的经商之道,一定能在华阳城中占据有力的位置,没想到,前方却又一个林岚在挡道。有西楼望月一天,第一楼就难以翻身,是以,景离一直将林岚当作是对手,如果他无法将宫外的对手打败,他就没有资格找大王报仇。
但最终,景离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喜欢这种争斗,无论在宫内宫外,他只想做自己,如今生活就很好。他不需要理会朝中的事情,每天徘徊在西楼望月、第一楼之间,景陵不会理会他,景陵只要保住小兔的东西。
景陵回来之后,景离才发现不妥,小兔居然不在景陵身旁,景离去向将领们打听,却毫无消息,亲自去问景陵,景陵却久久不回话。景离心中有疑惑,但一年过去了,依旧没有小兔的消失,她就好像从此消失掉一样,只剩下子和宫和西楼望月立足于眼前,证明他们的主人曾经存在过。
对秦君兰,景离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但起码,没有景陵那么深。对林岚,景离一直将他当成是对方,只想将他压下去。当这两个人成为一个人的时候,景离也搞不清自己的感觉了,是佩服吧。佩服她一个小姑娘都能做到这个地步,宫内宫外游刃有余。
“景陵怎么说?”
等了许久,君兰都听不见景离的话,轻悦的嗓音中不禁染上了焦急,只想答案。
既然景离和燕惊澜都说景陵和秦君兰的关系很好,为什么秦君兰没有跟随大军回国,景陵却没有派人去找她,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城中的百姓几乎都将秦君兰忘记了。
摇了摇头,景离收紧手,掌心中还残留着冰凌的水意。
“不知道,他没有说。走吧,我带你去子和宫看看,趁景陵现在不在宫中,若是他回来,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子和宫。”
说罢,景离大步迈向前,纷纷扬扬的白雪随风飞舞在他身后,模糊了他修长的背影,一如画中轻描淡写的人物,让人触模不到。
来到子和宫,旁边正好数个士兵在巡视,景离带着君兰在花丛中稍等了一刻,趁着士兵们换更的时候,景离扯着君兰飞快地窜进子和宫内,动作相当熟练,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经常背着景陵做这些事。
“快,进去再说!”
扯着君兰跑进子和宫内,景离完全没有止步的意思,两人跑过走廊,景离一把推开木门,扯着君兰进去了。
上次在庭院外,君兰只能隐约看见宫殿内的摆设,如今进来一看,心中的感觉比起之前更加强烈。
长时间没有人居住,宫殿内弥漫着一股阴凉的气息,让人不禁一抽,随着景离将门关上,殿内更加昏暗。君兰环视四周一眼,迈出往前,一步落下,心头微抖。
小矮桌上纤尘不染,上面还放着烛台,插着一支没有用过的新蜡烛,一卷展开的竹简放在桌面上,不久之前,似乎曾经有人在这里阅读过。小矮桌后面是一个书架上,上面放着玉器金雕,造工精美,惟妙惟肖。
“景陵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子和宫,每个月都会由梓沛带着几个人宫人将子和宫上上下下打扫一遍,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但子和宫一点变化都没有。以前小兔最喜欢就是躲在子和宫里面,就连每个月向母后请安,她都不会走出子和宫,只有到了每月初一,她才会捧着琴去找皇女乃女乃,我之后才知道她脸上的斑原来是她自己画的,这样一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子和宫里面,怪不得她一点都不紧张自己的脸,亏我还经常在宫外带一些胭脂给她,那丫头存心就是在戏弄我的!”
景离关掉门,负手走进殿内,仰首打量着殿内的一切,语气中虽然带着怒意,眼眸却在微笑。
君兰僵住,站在小矮桌旁边,望着矮桌上的东西,听着景离的话,脑海中一片恍然,久久不能回神。